它們不敢指望誰。一出娘胎,它們就隻能自己養活自己。
它們的命運不濟,生命短暫,一生注定辛勞的忙作,它們甚至不能決定自己生命的終結,哪怕累死在回家的路上。山野裡的花兒還沒有睡醒,它們的日子,也越來越難熬。比如在這又一個幹燥的春天,它們一刻也不能偷懶,連喘口氣的時間也沒有。它們必須不舍晝夜,往蜂箱深處拼命紮根,捕捉活命的蜜分子。
放眼望去,蜂箱裡這些相依為命的孩子,全都身體枯幹,黑的像快木炭。但它們仍然倔強的活着,竭盡全力綻放出或鮮豔、或黯淡的花朵,獻給這個無情的春天。
站在高處,故鄉的春天,依然無遮無攔。太陽,如同一塊粗糙的砂輪,挫掉了大地上僅有的一抹綠色。
一個人的一生,要經曆多少次暴風雨,誰也說不清。一隻蜜蜂,要經曆多少次暴風雨,它更無法說清。烏雲從大地上站立起來的時候,大風裹挾着枯枝敗葉和滾滾塵土,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一隻采蜜的小蜜蜂,被生生從安身立命的花朵裡挖出來,像待宰的羔羊,躺在泥土裡。
蜜蜂在高高的天空上,需要逆風飛翔,才能到達山腳,尋找新的花朵。但現在暴風雨正在路上,步步逼近,我不知道蜜蜂現在的内心,是否充滿恐懼,但我能夠體會到,驚慌失措的樹葉,就是它們那時的心理寫照。
低眉順眼的蜜蜂,委身于花朵。風調雨順的機會,不多;順風順水度過一生,純屬奢望。就像眼下,就要回家了,還得經受一場,暴風雨。
據說,沾惹了它,會讓人痛苦不堪。從小到大,我始終牢記古訓,就像敬畏一個身懷暗器的夜行人。
那天,一片荒地的田埂邊,我與一隻蜜蜂猝然相遇。那時,心懷叵測的陽光,像要将人靈魂深處最後的水分,逼将出來;那時,狂躁的春風,正猛烈搜刮着病入膏肓的大地。風中的小蜜蜂,就像一個受虐的弱女子,死死抓住我的衣服,不肯松手。
它瘦弱的肢體上,墜滿黃澄澄的花粉,它因此顯得頭重腳輕,它的命顯得比腳下的泥土還要瘠薄。也許它意識到大限将至,試圖竭盡最後的力氣,将最後的花粉,留給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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