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志權

入夏以來，武義資深新聞工作者陶鴻飛多次微信與我分享宣蓮的美圖美文：宣蓮有信，宣平第一朵荷花于5月16日如約而至；十裡荷花物種園相繼綻放同心蓮、并蒂蓮、三蒂蓮；“三蒂蓮”經浙江農業之最委員會辦公室組織專家驗收評定為浙江農業之最三蒂蓮（單株雌蕊最多的蓮花）記錄；王核父子創建“宣平貢蓮”與“上品蓮華”天貓旗艦店，鮮切荷花成了北上廣深等大城市居民的搶手貨……經不起鴻飛的一再撩撥，壬寅立秋，與女兒卓月起了個大早，駕車長驅趕回宣平賞荷品蓮。

老家宣平（1958年撤縣，今屬武義縣）盛産蓮子，名曰宣蓮，與福建建甯的建蓮、湖南湘潭的湘蓮并稱中國三大名蓮。據傳，宣蓮始植于唐顯慶年間（656～661），至今已有1300餘年的曆史，清嘉慶六年(1802年)列為朝廷貢品。以顆大粒圓、飽滿肉酥、芳香味美、營養豐富、藥用價值高聞名于世。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别樣紅。

關于宣蓮的起源，有一個美麗的傳說。相傳，宣蓮是觀世音菩薩座前的金童玉女從觀世音的蓮座上摳下來的。某日，金童玉女趁觀世音去西天聽如來佛祖講經，就駕起蓮座下凡遊玩。行至宣平烏龍山下的壺源村，蓮座化為一朵美麗的荷花苞，被一位老農接住并帶回家中供養。荷苞綻放時，裡面跳出一對可愛的童男童女，老農很是歡喜，就認他們為子女。金童玉女深受老農疼愛，在壺源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不久，觀世音回到南海，不見了金童玉女，睜開法眼一看，見兩個孩子正在凡間玩得開心，就施法将他們收回。金童玉女見蓮座突然卷起他們飛向天空，知道已被觀世音發現，于是急忙從蓮座上摳下一顆蓮子，使勁扔向老農，正巧落到了老農門前的池塘裡。這顆蓮子，很快在池塘裡長出莖葉，開花，結子。于是，宣蓮就在烏龍山下的壺源傳種了開來。

秋牡丹。

至于宣蓮的種植曆史究竟始于何時，由于宣平到明景泰三年（1452）才開始設縣，此前無志書記載地方史料，因此确切時間已無從考證。但蓮鄉一直流傳着葉法善為蓮農施藥療足的傳說：每當春天種植蓮子時，蓮農上山割取柴葉嫩頭，踩入田泥用以肥田，結果腳上長出帶水泡的毒瘡，奇癢難擋。葉法善見狀，就在沖真觀設齋堂沐浴為蓮農施法療足。他積木數擔于丹井側，撒上丹藥粉末，燃木後令患者環火而坐，伸足以煙火熏之，使患處脹裂出水。複投丹藥于丹井，令蓮農飲用、沐浴，患者痊愈。葉法善（616--720年）13歲随父從松陽卯山遷居宣平白馬山，一生曆經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武則天、唐中宗、唐睿宗、唐玄宗七朝，而從高宗顯慶二年（657）至玄宗開元八年（720）六十餘年間，葉法善大多奉诏留在京師“匡國輔主”，很少回宣平，由此推斷，宣蓮的種植最遲在唐顯慶二年之前就開始了。

同心蓮。

宣蓮種植的鼎盛時期是在清嘉慶年間，當時宣蓮被列為朝廷貢品，身價陡增，有民諺“宣蓮一過七裡垅，功價即與人參同”之說，“七裡垅”指的是富春江七裡嚴陵灘，意思是說宣蓮過七裡垅到了北方（相對宣平而言）之後，其功效和價格可與人參相當。據說當時有一逃債到宣平的浦江人，見種宣蓮能賺大錢，于是回浦江時帶了一些宣蓮種苗，栽種到自家田裡精心管理。到了秋天，采摘烘焙了一擔蓮子，挑到處州府（今麗水）去賣。驗收官通過觀色、聞香、嚼食，見色香味均遠不及宣蓮，于是斷定他以假貨冒充貢品，就把他扭送到了衙門。浦江人一五一十交代了種宣蓮的實情，處州知府憐其無非想多掙錢還債，并無欺詐惡意，且念其初犯，就免其牢役之罪，判沒收蓮子，并罰購白布三丈。知府揮毫在白布上寫下“天賜宣平黃金土，地育宮廷白玉蓮”十四個大字，令人懸挂于府衙前，以警示世人：宣平得天時地利，方可培育出朝廷貢品宣蓮，異地種植就會改變品質，千萬不可盲目引種！

車子穿過宣平境域北部門戶——樊嶺隧道，駛經陶村，來到項灣，便見道路兩旁出現了連片的蓮田，碧綠的荷葉之上，一朵朵粉紅的蓮花亭亭玉立，似仙子笑靥迎賓。打開車窗，芬芳的花香随風撲面而來，帶着一絲甜味，令人陶醉。在這如詩如畫的意境中，行駛十多裡路，坐落在柳城南郊祝村的十裡荷花物種園就到了。

我們剛停好車，鴻飛和十裡荷花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長王核便迎了過來。鴻飛介紹說，王核是永康人，在永康辦有企業，2013年柳城畲族鎮十裡荷花物種園面向社會承包招投标，王核中标，就來到了宣平種起了宣蓮。王核說，他與宣蓮有緣，他的祖母名叫玉蓮，他從小喜歡荷花，他的名字“核”與“荷”同音，因此現在有人把他的姓名倒過來叫，稱他“核王”，諧音就是“荷王”，他特喜歡這個稱呼，于是把自己的微信名也改成了“十裡荷花（核王）”。

說話間，王核領我們進入十裡荷花物種園。這裡真是荷花的世界！碧綠的蓮田望不到邊，近看蓮花朵朵嬌欲滴，遠望荷花連片擁雲霞。蓮花或粉紅，或潔白，或嫩黃，或淡綠，競相開放，芬芳四溢。它們有的如高傲的潮女，昂首挺立于荷葉之上；有的則如害臊的村姑，羞答答掩藏于荷葉之下；還有一花兩芯的同心蓮，一蒂兩花的并蒂蓮，一株三雌蕊的三蒂蓮，争奇鬥豔，令人目不暇接，驚喜不斷。更有一種一枝雙莖纏綿生長，頂端開出兩朵蓮花的，王核說這就是屈原《離騷》“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 詩句中的“芰荷”。我記得“芰”在古籍中一般都作“菱”解，王核則認為此“芰荷”不是菱和荷兩種植物，而是指一種孿體荷，與後一句的“芙蓉”相對應，“芙蓉”是指蓮花，“芰荷”則指雙莖之荷。我問：可有出處？答曰：正在查找。

三蒂蓮。

“同心蓮、并蒂蓮和三蒂蓮同時産于一地，宣平十裡荷花物種園是全世界唯一。這三種蓮花，出現的概率一般是幾十萬分之一，古時視為稀罕之物、祥瑞之兆，而在我的物種園的兩畝核心田塊裡卻已發現了220朵！”王核不無得意地說。

說起蓮花，王核如數家珍：蓮花，又稱荷花、水芙蓉，寓意聖潔、美好、清廉、祥瑞，不僅屈原《離騷》贊美它，《詩經》也以蓮花比喻俊男美女，曆代詩文中蓮花意象出現的頻率更多，如周敦頤的“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楊萬裡的“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别樣紅”，大家都會背誦。蓮花，不像其他花類，或先開花後結果，或先結果後開花，或隻開花不結果，它是雌雄同株花果共生。因此，佛教中蓮花被奉為教花，比喻妙法。傳說佛祖誕下之後，連走七步，一步一蓮花；觀世音菩薩腳踩的是蓮花寶座；有經中之王之稱的《妙法蓮華經》，經名中就有“蓮華”兩字，而“蓮華”就是蓮花，這裡佛家是以蓮花比喻妙法。

“芰荷”。

對宣平曆史文化頗有研究的鴻飛接過話頭說，蓮花在佛教中的地位在宣平的寺院中也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宣平寺院中的放生池都種有蓮花，大殿之前的水缸裡也大多養植蓮花，每當蓮花盛開季節，信徒就會選上好的蓮花供奉佛祖，蓮子則是供奉佛前的上佳幹果。不僅如此，蓮花、蓮子的意象還充分反映在宣平的民俗文化之中。在宣平，每當有喜宴，或貴客臨門，桌上必有蓮子佳肴；到大街小巷走一圈，在古老的建築上，肯定能發現荷、蓮、藕的壁畫或雕刻。而最具蓮鄉民俗文化象征色彩的是宣人賀生送終的兩種鞋面繡花：家有新生兒誕生，長輩送一雙小布鞋，鞋面正前方繡一朵大紅荷花，兩邊鞋幫各繡一束長青柏枝，寓意荷呈吉祥、柏表長壽；而當父母過了六十大壽，出嫁的女兒也會給父母制作長壽鞋，以備将來送終之用，鞋面的圖案是一支蓮藕長出兩莖，一莖為蓮花，一莖則是子實累累的蓮蓬，寓意蓮藕節節生莖，莖莖長葉，開花結子，生生不息。

王核（左）在檢查鮮切荷花。

王核從蓮田裡摘下兩支碧綠的蓮蓬，遞給我們：“新鮮蓮子比什麼水果都好吃，你們嘗嘗。”接着，他邊走邊告訴我們，宣蓮全身都是寶，蓮花不僅可以觀賞、供佛，可以制作美食，而且還可以提取精油、荷堿，用以制作護膚美容産品；蓮子不僅富有營養價值，可制作美味佳肴，可以釀酒，而且還有很高的藥用價值，具有補中益氣、健脾、滋陰降火、交通心腎等功效，《本草綱目》等醫典都有記載。此外，蓮葉、蓮藕、藕粉都可制作美食，蓮葉還可以制作蓮葉茶，而蓮梗折斷後可以抽絲紡線制作上等袈裟，在我國的香港和台灣等省份，以及東南亞國家寺院的高僧都以能擁有一件蓮絲袈裟為無上榮光。

我們一邊觀賞荷花，一邊聽王核聊着宣蓮經，來到一處木制長廊前，王核說，這是武義縣紀委設在十裡荷花物種園的廉政建設教育基地，取義于蓮的清廉高雅，出污泥而不染，每年市、縣、鎮領導幹部都會來此參觀學習，開展反腐倡廉教育。長廊正在修繕之中，從放在一旁的宣傳展闆看，裡面大多為國家領導人有關清政廉潔的語錄和曆代名人以蓮說廉的名言名句。

手工剝蓮子。

廉政建設宣傳長廊邊的蓮田裡，挺立着幾朵重瓣荷花，嬌豔碩大如牡丹，我們以前見過的都是單瓣蓮花，重瓣的還是第一次見到，感得特别新奇。王核介紹說，這是新引進的荷花新品種，名叫“星空牡丹”。我突然想起一個疑惑未解的問題，就詢問王核：“據說，宣蓮移植到他鄉，就會降低品質。那麼，從他處引進蓮子到宣平種植，是不是也會變質？”王核回答：“是的，都會變質，不過前者變差，後者變好。我在宣平種植蓮子近十年，引進了不少新品種，現在物種園裡已有上千個品種，但所産蓮子，都有宣蓮顆大粒圓、飽滿肉酥、芳香味美的品質特征。我仔細研究過，宣蓮之所以能成為宣蓮，是因為它的産地，而不是它的品種。宣平有種出上品蓮子的獨特優勢，一是地理優勢，這裡四周環山，形成獨特的盆地，日夜溫差變化大，方圓幾十裡幾乎沒有工業污染，利于蓮子的孕育；二是水質無污染，古時候宣蓮是用山坑冷水灌溉，現在是用宣平溪水庫底下的水灌溉，水溫低，水質好。盛夏時節，雖然盆地上溫度很高，但蓮田的水卻冰涼，一熱一冷，利于宣蓮品質的提高；三是宣平蓮田的泥層深，土質好，适應蓮子的生長。”

荷花蓮子佳肴。

在蓮田轉了一大圈，時近中午。王核說：“今天中午就在我們食堂品嘗荷花蓮子宴，都是食堂師傅自己燒的，餐廳有空調，我們過去邊吃邊聊。”鴻飛說：“既然在物種園用餐，那就幹脆放在外面的長廊裡，把酒臨風，觀賞荷花，品蓮子宴，那樣才豪邁惬意，也更有詩情畫意！”

于是，我們來到蓮田中間的一處四面通透的長廊，隻見長條木闆桌上已擺滿了菜肴：清炒鮮蓮子、冰糖蓮子羹、蓮子煲雞、油炸荷花瓣，荷葉嫩頭炒雞蛋，荷葉松花肉、藕粉甜羹、蓮子饅頭，還有酒水飲料：宣蓮酒、蓮子紅棗汁、蓮心茶。

“哇，這真是名副其實的荷花蓮子宴！”女兒驚喜地用手機拍下了這難得一見的畫面。大家入座，各取所需，或品宣蓮酒，或飲蓮子汁，或啜蓮心茶，品味着各種荷花、蓮子菜肴，感受宣蓮的種種風情。微風拂來，蓮田裡荷葉随風搖曳，綠波蕩漾，一朵朵蓮花宛如淩波仙子，翩翩起舞。開軒面蓮田，美酒配佳肴，荷花舞倩影，我們舉杯感謝王核為我們創造了如此惬意美妙的意境。

開軒面荷田，把酒話宣蓮。

王核豪爽地端杯一飲而盡，不無感慨地說：“宣平是我的熱土，宣蓮是我的幸運物。十年來，十裡荷花物種園已由原來的100多畝發展到了如今的600畝，荷花品種由原來的200多種發展到了現在的1000多種，年收入由當初的100多萬到目前的1600餘萬。十年來，我體會最深的是發展農業産品要在傳承的基礎上勇于創新，最得意的是把種植宣蓮從單一買子蓮，發展到花蓮、子蓮、藕蓮多元開發經營。

修繕之中的十裡荷花廉政建設宣傳長廊。

在子蓮方面，我們傳承了宣蓮手工采摘、去殼、通心、去衣、烘焙的工藝，确保宣蓮的品質，提高宣蓮的價格，增加了收入；在花蓮方面，從過去的吸引遊客來此觀賞，到去年疫情期間聽從留美回國一起創業的兒子王胡傲的建議，創建‘宣平貢蓮”與“上品蓮華’天貓旗艦店，開展網上銷售，僅鮮切荷花一項就年增收入100多萬元；在藕蓮方面，我們緊緊抓住中國美麗鄉村建設、城市濕地公園建設和各地推行賞花經濟的契機，開發了荷花水生植物種植項目工程，已先後為永康、義烏、甯波、海甯、溱湖、黃山、漳州、十堰、成都、阿克蘇等地打造創建了多個荷花觀光園和荷花濕地公園，僅今年清明前後就向全國各地的綠化工程銷出荷花苗種30餘萬株，取得了可觀的經濟收益。可喜的是，我們十裡荷花科技有限公司的宣蓮多元開發經營，帶動了周邊農民的宣蓮種植，目前公司所在地祝村在我們物種園之外，又發展500多畝，宣平境域宣蓮種植面積達到了5000多畝。宣蓮還有很大的開發前景，比如釀造宣蓮酒、制作宣蓮藕粉、提取荷花精油等等。我們的目标是，通過十裡荷花物種園的輻射和效應作用，帶領鄉親們共同富裕，讓宣平的青山綠水真正變成金山銀山！”（本文圖片由沈卓月拍攝）

作者簡介：沈志權，教授，發表出版散文、小說、文論、專著200餘萬字，現居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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