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馬曉雁,本号編輯
多日的春陽柔風,忽然轉喜為悲,昨夜風吹雨打,淅淅瀝瀝,竟自連綿成勢,可憐那枝頭開得正勝的嬌花嫩柳,怎經得起如此淫雨霏霏?次明起來,早已是落紅成陣、片片如泥,令人看了,好不憐惜!
朦胧中似見黛玉從那廂走來,手把花帚長歎息,奈這落雨花如何呢?還有連夜趕制的絹袋香囊,如何拾得起這鋪滿地的縷縷花魂呢?但聽嗚咽之聲而起,似有淚落連珠子,未幾斷斷續續,聽得歌雲: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
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侬此日生雙翼,随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
爾今死去侬收葬,未蔔侬身何日喪?
侬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侬知是誰?
忽然想到,黛玉的聲音是怎樣的?能像陳力的演唱那樣音韻飽滿清麗嘹亮嗎?那聲音能夠穿花度柳飛揚四面嗎?何況又有這愁腸百結、抽抽噎噎呢?即使悲從中來,難道不怕教養嬷嬷們聞聲而至嗎?人生,便是這哭,也由不得自己啊!賈府有個明确的規矩,不是賈府的喪事,不得在賈府祭奠,而黛玉之母因是賈府千金,老外婆特許在生辰祭日祭奠父母,已是額外恩典,黛玉何敢如此放肆?我想她的哭聲,必然是壓抑而嗚咽的,她的歌聲,也必然是低吟淺唱。
即使如此,寶玉已經癡倒了!
是啊,侬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侬知是誰?生命來來去去,不過一個短暫的旅行,即便繁華富貴,即便貧窮落寞,不過是一個旅行罷了。
《好了歌》中唱到: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沒了;鐵檻寺也有警示聯雲:“縱有千年鐵門限,終須一個土饅頭。”這自然界的花花草草自然躲不過生生死死、枯枯榮榮,推而遠之鳥兒、魚兒、蟲兒、貓兒、狗兒,哪個是長生不死的精靈?
聰慧的林妹妹,看透了生死,看破了人生,看淡了富貴,看慣了世情,卻看不透一個“情”
字!“情深不壽、慧極必傷”,林妹妹兩項全能,其命運可想而知。不類傻大姐,無知無識,吃飯、做活、睡覺、玩耍,其他都不在考慮之列,生便活着,死便死了,嫁就嫁呗,一切順從命運的安排,簡單灑落。
而黛玉用盡生命愛的這個人,在别人眼裡,多被嗤之以鼻。“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凄涼”、人生毫無規劃,如一株寄生草般,隻管安富尊榮地寄生在愛他、溺他、教他、期他的這個腐朽待振的大家庭裡,寶玉的驚世名言是這樣的:“憑他怎麼後手不接,也短不了咱倆的!”黛玉聞言,轉身而去。
黛玉的離去,大約隻是敏感于聽到了“咱倆”二字,癡于情的人,忘記了其他,因此從不會規勸寶哥哥說那些“混賬話”!不去謀仕途,不去談經濟,不去會顯貴,不肯讀四書,年少的寶玉,隻想依靠自己的無賴,長長久久地依靠着祖母,依靠着家族,安享着世襲的美好!
那麼,寶玉,你拿什麼來守護你的愛人?
那麼,寶玉,你拿什麼來回饋你的家人?
那麼,寶玉,你又如何生死相依這“幾個人”呢?
青春是美好的,青春是燦爛的,青春也是苦惱的,不肯走出大觀園,不願為外界污染的賈寶玉,保持着閑适的歡樂,安享着經不起風吹雨打的繁華盛景,又如何能破繭成蝶,守護自己心心念念的愛情呢?
愛情如花,需要陽光雨露的呵護,需要根植泥土的營養;
愛情如夢,需要一張風吹不着、雨打不到的溫床;
愛情如酒,需要一個不會揮發不會變質不會污染的器皿。
花兒落了,早有預謀的花兒便留下了果實,青青澀澀地挂在枝頭,漸次地飽滿起來,垂涎着世人的眼球;
花兒落了,沒有預謀的花兒就隻是落了,有的還落在大樹的腳下,偎依在母親的身旁,有的已随風而去,不見了蹤影。
寶玉癡絕想到的那一切,斯花斯柳斯人斯園,又将安在也?
推而及我們,在不久的将來,又将安在也?
我想,這大約才是《紅樓夢》的深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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