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陽人家

□徐豔麗

小城泗陽郊區有一小鄉村，村裡有四個孕婦，無比堅強無比睿智地與計劃生育幹部搞遊擊戰，在沒有硝煙的鬥争環境中，倔強地挺着大肚子砥砺前行，一心想着能給夫家傳宗接代，以提高在夫家的地位。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四家先後冒險在私人診所生下金疙瘩兒子。

01

張二嫂是第三胎，二閨女偷偷放在娘家養着，一直都叫她姑媽的，如今兒子終于平安落地，便放心把二閨女接回家了，畢竟娘家哥嫂也不可能長時間擔待，如果娘家沒有了親爸親媽，恐怕連這小擔待也不會有的，哪個不怕被株連九族呢。

二閨女很久不在家，跟大姐小弟沒有感情，對張二嫂也不親近，更别說對張二哥，跟張二哥父母就像外人一樣躲着。你還别說，張二嫂也不怎麼疼二閨女，說是不在手裡養活沒感情。她大閨女也容不下二閨女，吃喝玩都擠兌二閨女，金疙瘩兒子更是，恃寵而驕，認為他才是家裡值錢的，欺負二姐不說還欺負大姐。張二嫂也不阻攔金疙瘩兒子，還逢人就誇她兒子機靈，大的二的都機靈不過她的金疙瘩，寵得就剩下沒有上天摘月亮了。

大閨女是頭胎，家裡一般都比較上心疼着，養尊處優習慣了，從來不做家務，洗衣做飯刷鍋碗全部二丫頭一個人做，小童工一般吭哧吭哧喂豬做飯不停的勞作着，金疙瘩兒子呢還不時地惡作劇，乍看上去跟舊社會少爺與小侍女之間一樣，二丫頭還不能打罵金疙瘩，不然非得被張二嫂打罵不可。

直到長大成人，三個孩子都有不同程度上的心理障礙：大閨女刁鑽尖刻，跟誰說話都不屑一顧，不常跟人搭讪，偶爾說話也是眼睛斜視着你或者對你撇着嘴，哪怕是自家親戚叔伯兄弟都那樣，别說同村鄰居的大爺二老爹了，根本不理會，最後嫁人也十分強勢，沒多久就鬧離婚，然後帶着沒到周歲的女娃回娘家了，每天也不做事，張二嫂老兩口供養着。

二閨女呢，缺愛太多，經不住溫度，稍微有點溫暖的關愛就如同有了依靠，誰給點好處就跟遇着親人一樣跟人家熱乎，不惜搭上青春，不多久就跟人私定終身，也沒過好，婆家居然嫌棄二丫頭，說二丫頭沒骨子，是沒花錢跟兒子跑來的，覺得“便宜沒好貨”，天天擠兌她，即使她在娘家裡被擠兌已經成為常态，在夫家也實在被擠兌的過不下去了，還好她有調轉，帶着沒到一歲的兒子偷跑回了娘家。本來張二嫂和張二哥就覺得二丫頭跟人私奔丢人現眼的，現在二丫頭居然不明不白的跑回家來，更加覺得丢人丢到家了，哪裡還能容得下二丫頭！張二哥每次罵二丫頭那眼珠子都要激出來。二丫頭想到哪惱到哪，婆家娘家都不是自己的家，想着隻能重新找一個屬于自己的家。于是揩幹眼淚，丢下熟睡中的孩子連夜跑出去打工，半年後終于結識一個能結婚的。這次二丫頭選擇跟這個人，按照程序結婚了，從家裡規規矩矩出門子，排排場場的到夫家撐面子，才讓張二哥張二嫂在村裡面子上有點光彩。但是從此不再看到二閨女回娘家過，張二嫂老兩口也沒有資格罵二丫頭白眼狼，因為他們并沒有對二閨女付出多少，二丫頭能最後給他們挽回面子已經不錯了。

金疙瘩是時下話題裡所謂的幸福孩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每天狐朋狗友大吃二喝，遊手好閑，過着闊少的日子，父母都能苦能幹的，加之前幾年城市擴建拆遷，又加之張二哥村幹部，其中油水不用說，為了逃避追責，張二哥把自己弄成零财産，所有家産都按張二嫂和金疙瘩頭上，也難怪金疙瘩不思進取。這樣家庭條件找媳婦是打着燈籠難找的，希望嫁他家的姑娘排起隊來，可繞小村莊三圈！最終他家沒有選擇農村人，而是選擇了城裡的姑娘，如此更能炫耀門庭，錦上添花。這姑娘是獨生女，街頭晃着的那種，花裡胡哨，經常穿露腚溝的褲子，屁股上的紋身随着她左右搖晃出沒在褲腰間。經常戴着平光鏡裝作學者模樣，不管看哪個，那張臉上的五官都是朝天椒一樣，絕不會平視對方，村裡老少根本不搭理，管你大嬸二嬸三大爺的，不認識，有點地位的，跟張二哥權錢有關系的朋友，五官依然朝天椒般望望，就算是最大的尊重了，普通人，對不起，連這個待遇也沒有。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還跟大丫頭差不多性格，弄得張二哥隻能陪着笑臉向人家解釋：城裡娃不懂鄉下規矩。

這倆小祖宗沒多久就結婚生了娃，還連續生了兩個娃，因為兩頭老人都有本事弄到錢，他們是隻生娃不顧娃。

張二嫂老兩口拉扯大三個兒女又得繼續拉扯下一代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老兩口還歡天喜地的說：累死都高興，現在趁政策好，能生二胎，抓住機遇趕緊讓兒子有多大能耐就使出多大能耐，隻管生。現在生二胎不但不罰款還有獎勵，不生才癡種呢，不像我們那個時候，生個娃跟跑反一樣。隻要孩子們願意生，我們不怕吃苦帶孩子！金疙瘩想着，反正不要他負擔什麼，就一股腦的生，反正二老還能耐着，能弄到錢的，怕什麼。

02

再來說說王大嫂。王大嫂頭胎女孩，懷上二胎，族人算命又是女孩，公婆都不待見她，宅基地緊張，沒辦法下宅子，隻能在一起瞎過，好幾次公婆與她分開過，她隻能用煤油爐子在老宅子上做飯吃，瞎湊合度日。

好不容易熬到二胎出生，已經憔悴不堪，在泥巴地上走路連腳印都看不見，坐哪裡連脖子都撐不起來，一米六幾個頭，隻有八十多斤。她從不願意跟人訴說，自己忍着受着。誰都沒想到的是，她居然生了個金疙瘩！從此母憑子貴，王大嫂開始有吃有喝跟公婆合起來過日子了。

王大嫂不像張二嫂那麼對待孩子，男女平等，一個饅頭蒸熟吃。鄰居會跟她開玩笑，說人家都重男輕女，你家倒好，重女輕男啊！動辄慫恿她兒子跟她吵：“做家務是女孩子的事情，大老爺們不能做家務，影響大丈夫形象！”小小年紀說出這般話。王大嫂耐心勸導兒子：“大老爺們也要吃飯啊，如果哪一天媽媽不舒服不能做飯，或者出去有事不在家，你爸要不要吃飯，他不會做飯不挨餓嗎？”後來，再有鄰居撺掇，她兒子就會說：“别說啦，大老爺們也要吃飯！”鄰居又說：你是要考大學的，不能在鍋台邊轉，沒出息！她兒子說：考上大學就不吃飯了？嘴巴封上啊？再後來，沒人再提這個話題了。每天放學回家，姐姐做菜，弟弟做幹飯。這樣王大嫂做點小生意省心多了。她做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生意，不到飯點生意不來，連送孩子上下學都沒空，不得已買了小型自行車，姐姐馱着弟弟上下學，姐姐一年級就開始這樣辛苦代勞母親的職務。欣慰的是倆孩子還算用功，成績相當好，一次開家長會，王大嫂被老師邀請在家長會上發言，介紹教育經驗，王大嫂毫不雕飾，實話實說：“其實，我每天做生意特别忙，根本沒時間輔導兩個孩子，孩子是一邊做家務一邊學習的。”老師不開心，本打算讓王大嫂過來說如何如何盡心盡責帶娃學習的，以帶動其他家長多多分擔老師的任務，抽空管管孩子學習，家校聯手老師也能少煩心。老師沒有讓王大嫂講完就打斷了她：某某學生家長太謙虛，知道你們對于孩子的培養非常上心，專職在家負責督促孩子，孩子成績怎麼能不好？會後請所有家長向某某家長學習，一定要把孩子學習抓到實處，不要因為眼前的蠅頭小利耽誤孩子成長，苦錢固然重要，但是孩子的成長教育絕對不能忽視……

王大嫂倆孩子都順利長大成人，雖然考的都普通本科，但是在本村已經算不錯的了。天有不測風雲，正當王大嫂松口氣準備過清閑日子的時候，卻生病了，花去家裡所有積蓄，還欠一筆債，這可累壞了王大哥，王大哥沒日沒夜的辛苦勞作着，來填補虧空，一邊還要擔負孩子讀書。

這樣的日子剛剛好轉一點，王大嫂家兒子也生病了，而且屬于不是絕症的絕症。王大嫂猶如五雷轟頂，長歎一聲：老天啊，所有的罪都讓我來扛吧！為什麼要讓我的兒子跟着我遭罪啊……

于是，王大嫂匆忙遠嫁了閨女，割肉一樣的疼痛，但是她咬牙看着婚車漸行漸遠，她的心碎了，回到家看看抽屜，閨女的箱底錢全部留在了家裡，她攥着錢，心口跟堵了鉛似的……

再後來王大嫂度過了常人難以度過的艱難困苦，挽救了兒子的生命。

自此王大嫂雖然日子過得緊迫，但她覺得，能活着已經很好了。

03

宋二嬸生的是第四胎。宋二叔是過繼給他小爺（小叔，父親最小的弟弟）的，傳香火更是不得不考慮的事情，宋二叔的小叔在建國初期是紅衛兵，因互毆瘸了一條腿，人高馬大的卻因為家境貧寒，又沒有文化，因此孤身一人不曾娶妻生子。作為二房頭的宋二叔必須過繼給他小爺家續香火（大伯家的都女孩）。一來也圖小爺家一份宅基地，因為郊區土地寸土寸金，宅基地特别難搞。二來脫離本家兄弟幾個也有得一口好食吃。宋二叔找的宋二嬸是村花，漂亮且能幹，隻是接連生了三個女娃有些不稱心，惹得村裡毒舌私下裡說宋二嬸“中看不中用”。“第四胎估計也是四桌腿齊，還能變了啊？”不知這肚皮這次能不能争口氣了？醫院B超不讓洩露性别，人們就從孕婦肚臍眼猜測，從肚子形狀猜測，孕婦懷孕期間好吃什麼也能大緻判斷出胎兒性别。于是宋二嬸成了小村茶餘飯後的主題話茬：你看宋二毛女人的肚皮，沒模沒樣的，一點不尖溜，肯定不是男孩！另一個說：我看到過她在辣椒地偷吃辣椒，酸男辣女，要是男孩也真是太奇怪了！大嘴猴接過話茬：你别說，我跟她一起去澡堂洗澡，都快臨盆了肚臍眼還憋在肚子裡咧，怎麼能是男孩！這些話在宋二叔的小爺耳根子裡攪得難受，回家總是虎着臉對侄媳婦，搞得家裡一個個的臉跟霜打的茄子一樣。三個女娃已經送掉兩個，宋二嬸娘家一個，宋二嬸她二妹家一個，如果再生女娃又送到哪家？宋二嬸三妹沒結婚不能送，已經實在沒有地方送。沒兒人心狠，宋二叔他小爺在心裡盤算很久：如果第四胎還是女娃就跟《渴望》裡的人學習，找借口去廁所把孩子丢給候車大廳裡讓旁人看着……當然這些想法他是不可能跟兩個小輩說的。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肚皮沒模沒樣的宋二嬸終于肚疼厲害，需要去找接生婆了，這一消息并沒有在村裡掀起波瀾，人們照舊下田幹活的幹活，去集市做生意的做生意。生男孩的期望絲毫沒有，大夥一緻認為是個女娃。宋二叔小爺連家也不沾，在家後小賣部門口看人下棋打哈哈，其實在抽悶煙呢。

沒到一個鐘頭，隔壁二大娘沖家後小賣部門口小爺喊：死鬼（這二大娘喪偶早，一直跟宋小叔呱嗒着，所以喊他死鬼，人們也都習慣于他們的關系也見怪不怪了），二毛家裡的生的是帶把兒的，趕緊去買雞蛋買馓子！家裡一口吃的都沒有！哎！再帶點紅糖，别在小賣部買，要去市裡大店買，一定要買草雞蛋啊，聽到沒？這宋小爺這邊還故作鎮定，不緊不慢在鞋底上磕了磕水煙袋，眼皮翻了兩翻，吐口吸過煙的黏痰，披着他最最鐘愛、一年到頭都要顯示他紅五類身份的黃軍裝外套，慢騰騰的向家裡走，等離開小賣部門口的閑人視線，腳下生風一樣近乎跑進家門。

這個金疙瘩真是逆天了，居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愈發顯得金貴起來，再有閑話的，多半說這娃皇帝命，以後一定不是凡人雲雲

接下來送娘家的，送二妹的倆孩子都陸續接了回來，大閨女上學的，這二閨女三閨女寄人家的，沒有上學，回來插班上學是跟不上的，就跟着四娃金疙瘩一起上學吧，反正也需要有人帶着金疙瘩才好，小姐妹倆也就是過去的伴讀吧，還好，幾個孩子用功，成績不錯，但是四個孩子都讀書是讀不起的，又黑戶口，所以中間倆娃就下來幫家裡打點生意。

受寵的老大老四最後也并沒有因為他們聰明而在學習上奪冠，老大不但沒有考上大學，韓國明星一樣的姿色，卻還跟班主任老師哩哩啦啦的，說不清關系，老四呢，文化學的不少就是不開竅，認為學習無用，聽說打遊戲也能挖金礦抱金磚，所以埋頭苦幹，夜以繼日，吃喝拉薩沒常規，自打掉進這大金坑就沒有上來過，跟所有人不溝通，就是一個不見陽光雨露的人，花草擱陽台上都成活率低，何況人，偶爾冬天出來一次，都是他二姐調侃他：弟弟啊，你出來曬曬太陽吧，最起碼進行一下光合作用啊。這才會把手頭遊戲調整好出來數秒就立馬進屋去了。一家人誰都勸不了金疙瘩老四回頭。弄得現在連女朋友也不談，皮膚長期不見陽光過早的生了老年斑，一大塊一大塊的跟花蝴蝶一樣。

如今大姐三十五六歲也不談戀愛，也不工作，整天打扮成明星一樣家裡街上亂逛，哪怕是遇到一塊玻璃也要停留在那裡轉過來轉過去的照照自己，擺弄擺弄劉海，眨巴眨巴眼睛，抿一抿嘴巴，轉一下姣好的身材，達到滿意才能離開，即使騎車也要在車子上撓首弄姿一番再笑着離開。

二閨女務實，在小菜場租一方櫃台做調味品生意，沒什麼文化卻認為自己必須嫁一個有文化的，終于嫁一高中畢業生，但沒有職業又不甘心做苦力活，扛着魚竿到處釣魚養生，一身打扮你根本看不出他是一裝卸工的兒子，整個兒就是哪個縣委幹部家的子弟，孩子的一袋奶粉都裝卸工老爸買的，别說其他吃喝用度了，這不，裝卸工老爸腳崴了也不能夠歇下來，因為還有二兒子也要他養活，二兒子也是不幹活的貨，整天打麻将過日子，好不容易因為趕上拆遷，讨得媳婦也生了娃。常常聽這裝卸工慨歎：哪天我要是倒下去了，這個家就完了……

這宋二叔家的二閨女由于市場惡性競争，加之現在紅白喜事都擱飯店裡，飯店供貨風險太大，不知多少飯店賒賬倒閉跑掉。她又雇不起業務員給她跑業務，戶下買賣利益不夠攤位費的，生意越做越小，快面臨關門大吉了。每次回娘家把東西往婆家帶，娘家又有什麼可帶的？宋二嬸前幾年一場病癱瘓在家，宋二叔靠早些年在工地做點苦工有點小積蓄，外加拆遷款維持着家用，過日子也是哪樣得不買就不買的。如今伺候二嬸的閑餘時間就在小區裡看老年人掼蛋。

三閨女還算可以，因為有點姿色，有遠慮，嫁一個上海富二代。這家富二代在一場大火中被毀容，因而找媳婦也就降低檔次了，不識字不要緊，隻要漂亮能有一個好基因就中，于是選擇宋二叔家的三閨女閃婚。正好婚後給生了龍鳳胎，跟小明星一樣聰明可愛，三閨女過得非常滋潤。婆家管得緊，不許随意回娘家，日子夠過的也就不想家，擱上海大城市裡享福哪還會戀家啊，三四年電話都沒有一個，這頭電話過去居然停機，換号都沒有通知娘家。宋二叔跟鄰居嚓呱一般不提三閨女，因為他知道，閨女遠嫁是白浪費心血了。過年過節閨女婿家一聲問候都沒有，别提送禮物了。每當看到鄰居家閨女女婿提着大包小包禮品上門的熱鬧勁，心裡真是五味雜陳。閨女那麼水靈的人兒，到人家怎麼一點不當家咧？究竟是閨女白眼狼還是閨女婿白眼狼啊？說不清，又不忍心讓二閨女破費，往二閨女家貼還來不及呢。

04

許二梅子，她生的是第五胎。當年她确實是村裡人公認的一定會生男孩的，因為四條腿齊了就轉胎了，如果不是男孩必須生第八胎才能轉胎，七仙女嘛，隻有生七個女孩後才能轉胎的。

四個女孩分别送南京大戶人家一個，送上海一家沒兒沒女的人家一個，還有一個送了淮安一對夫婦生單白果（生一個男孩後再也不能生育）的人家，這家人在彙通市場做生意，不愁用度，就想抱一個閨女回來給兒子做個伴，獨生子女的孤獨是不容忽視的，好在計生委限制不到他們。這三家對于許二梅子的孩子都很好，視如己出，二梅子的娃都像二梅子，大眼睛雙眼皮，小酒窩長睫毛，長得招人疼。

話說第五胎如果再是女孩，二梅子是不打算再生的了，坐月子沒人伺候，沒有婆婆，娘家也沒了母親，孩他爸外地做瓦工不在家，公公是絕不可以伺候兒媳婦坐月子的，世俗也不容許的。二梅子每個月子三天後就得自理所有家務，也是神奇，竟沒有落下什麼頭疼腦熱的病根子。三天裡娘家嫂子會過來伺候伺候，也是臉不臉腚不腚的，沒有血緣關系哪來的疼愛，漂亮話都說書人說的，現實裡難找的。

沒有喜憂的期待也按期到來了，二梅子肚疼并且破了羊水，在鄰居幫助下用平闆車送去醫院，二梅子不讓送大醫院，就送泗塘河邊上的一家私人診所，這老太婆原來是縣醫院退休的，接生很有經驗，也虧得路近，到産婆家沒有耽誤時間，順利生下金疙瘩一枚。二梅子高興得早已忘了疼痛，長歎一聲：天啊，我終于不再做生孩子的機器了！

二梅子家的日子不孬，二閨女、三閨女、四閨女的養父母都還貼補點這頭，當年抱養時候說好要走動的，外加二梅子丈夫在外邊混了幾年升級為小包工頭，收入不錯，正趕上縣上大搞招商引資，二梅子丈夫響應号召回來建設家鄉。家裡頓時蓬荜生輝，縣長親自上門拜訪，讓二梅子丈夫接手前一任老闆的工地，說是免除很多稅務外加很多獎勵，還有政府補貼，二梅子丈夫老實人，也沒什麼文化，初中生中的差生那種，很多場面上的條條款款也看不了，隻知道很多利益，很多補貼，就毫不猶豫的接手這攤活，大隊生産隊大小幹部都去他家巴結套近乎，整個把二梅子丈夫捧上了天。“鄉賢”“緻富能手”“創建文明城市的帶頭人”……很多頭銜把二梅子丈夫弄得暈乎乎的，稻谷小麥都快認不得了！有時候連二梅子都認不得了。周圍花花草草太多了，所有往來賬目都随身秘書管着，洗衣做飯也輪不到二梅子了。見面機會還不如當年外頭打工多，畢竟逢年過節的會不顧一切的回家來，現在到好，逢年過節也在外頭不回家了。

二梅子按月可以拿到錢過日子，也不考慮很多，想着丈夫在外邊不容易，不能拖後腿，不打擾也算是支持他工作吧。

兩個孩子教育上不成問題，都重點學校培養，眼瞅着大閨女快大學畢業，金疙瘩兒子準備上初中的時候，二梅子家出事了，他丈夫生意越做越大，虧空也越來越大，套用國家資金已經觸犯法律，構成經濟犯罪。一夜之間二梅子丈夫從甜美的夢境中醒來，陡然想到了二梅子，二梅子能說什麼，連一句安慰話也說不上來，隻能伴着流淚。隻有坐牢，但是又不甘心，總覺得沒有做壞事憑什麼坐牢！所以決定逃跑，趁還沒來抓捕。第二天，二梅子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丈夫，現在已經八年多沒有音訊。

所有的美好都化作泡影，大閨女好不容易畢業，因為她父親信譽問題，待業，自主創業又沒有錢，二梅子身體狀況日漸不好，金疙瘩兒子初二就跟富人家孩子鬼混，胡吃海喝的，因為經常吃白食被毆打羞辱，所以變得脾氣暴躁，再後來，也不出去了，在家打遊戲，誰也不理，吃喝拉撒睡都在電腦房，吃飯還不跟家人一起吃，等家裡人都走了吃冷飯冷菜，又高又俊的孩子一年後變得小老頭一樣，胡子拉碴，頭發亂蓬及腰，隻有一雙眼睛能斷定他的年齡，整日不見陽光雨露的臉蛋如同白蠟。見到人跟見到鬼一樣膽怯，會立馬藏起來。如今也二十八九歲的人了，二梅子愁死，說要是哪一天她倒下了，金疙瘩兒子交給誰呢？但願有一天，兒子能突然醒悟，從頭做起，哪怕做苦力也行！

作者簡介：徐豔麗，江蘇省宿遷市泗陽縣自由職業者，愛好古詩詞，但是不太精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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