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源 | 《人民的名義》

作者 | 拙棘

本号原創

判斷一個人倫理學有沒有入門，一個很實用的方法是看他知不知道功利主義是什麼意思。外行人一般會以為功利主義所說的功利就是一般意義上的功利，功利主義就是一種鼓吹追名逐利的庸俗乃至不道德的學說。

不過反過來，要說清楚我們一般所說的功利（心）是什麼意思也并不容易。鑒于它是個很純正的本土詞彙，通過拆字分析來把握它的基本含義還是比較靠譜的：功就是功業，利就是利益，功利心就是一種一心追求功名利祿、名利地位的心态。

功利心和上進心很像，但褒貶色彩不同。上進心一般指有心追求可欲的目的，功利心則是有心追求庸俗的目标。當然這麼說還是太含混了，且帶入了很容易引起争議的價值判斷。

追求名利地位有什麼不對嗎？沒什麼不對。但一心隻求名利地位格調就不怎麼高了。王朔有個說法很生動：“什麼是成功？不就是賺點錢，被傻X們知道嗎？”我們可以把這話稍微改造下，以涵蓋完整的功利者臉譜：什麼是功利？就是一心希望活成傻X們眼裡的牛X人物。

功利可以是一種比較遠大的追求，那些大人物也完全可能是功利之徒。功利心的涵蓋面比小市民心态寬廣許多。小市民隻能求蠅頭小利，同時也格外熱衷顯擺賣弄自己的任何一點微不足道的可顯擺之處。功利的尺度可以比這大上許多，求大名逐大利照樣是功利心态，因為這依然是一種庸俗的、陷在普通人見識層面的追求。

毋庸贅言，功利之徒追求的東西确實是好東西，誰都需要錢、想要地位。問題在于，人不能隻盯着這麼點東西。這倒不是說必須成為大學者、藝術家之類的。哪怕是普通人，也應該有名利之外的追求，比如認真經營、投入親情、友情之中，培養點小愛好，享受閑暇。

這裡的關鍵是，要把名利當成生活的重要而非唯一部分。幸福生活不是以名利為目的的生活，相反，名利隻是手段，目的是實現幸福。除了名利，幸福還有許多重要的構成部分。名利甚至都不能算幸福的構成部分，它們隻是實現幸福的工具罷了。

也因此，我們會說那些功利之徒“目的性太強”。目的性強意味着把名利之外的東西單純當成手段，比如讀書隻是為了翻身，絲毫不會被知識本身的美好觸動；交友隻是為了發展人脈，而不是性情投合；諸如此類。

功利心錯在哪裡呢？這本質上是一種價值判斷錯誤，把手段——雖然無疑是極端重要的手段——當成目的，對真正值得作為目的的一些根本價值缺乏正确的理解，從而不斷亵渎這些價值。

當然，功利之徒是不會被這類批評說服的，甚至都不會有一絲一毫觸動。他們或者根本不去理睬這類說法，或者嘲笑說這種話的人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總之，葡萄永遠是甜的，這一點在他們看來無可懷疑。他們自己有一套閉環的生活邏輯，異常堅實，無可動搖。

話說回來，批評人功利似乎已經是上個時代的事情了。現在的人一方面是受了自由主義熏陶後不好意思再對别人的生活态度指指點點，據說每種生活方式都是合理的；另一方面，整個社會也變得越來越單調、結果導向化，已經沒有足夠強大的聲音出來指責功利之徒了。道理也不難理解：如果大家皮膚都黑了，那也就沒有誰會因為皮膚黑而引人注目了。

隻有在還有人認真做夢、在才華還能吸引到異性的年代，功利才會構成一種嚴肅且響亮的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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