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已由作者：沈紅紅，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旗下關聯賬号“每天讀點故事”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侵權必究。

1

喬向南來找我的時候，我正拿酒瓶子抵着光頭男的頭。

方才他一靠近我，就被我迅速抓住手用力往碳火上按。能烤熟食物的火苗果然不負我的期望，伸出舌頭将這人燙得哇哇亂叫。他想抽出手，卻被我死死按着，動彈不得。

半熟的手掌散發出肉香，我放開他，順手拿起旁邊的酒瓶抵着他的頭，他話都說不利索。隻要他敢再犯渾，我肯定不會手下留情，給他腦袋開個花，讓在場的人都好好瞧瞧，不尊重女性是什麼樣的下場。

喬向南來掰我的手，輕輕地把瓶子奪了過去，我很乖地松了手。他害怕我真的把人給開瓢了，場面會不好收拾。

他樂于助人，那狗東西卻不領情，在掙脫所有束縛時反身就側着身子直直朝我們撞過來。喬向南被我快速扯到了身後，在那人近身前，我擡腳又狠狠踹了他一下。踹人一貫是我引以為豪的招式，至少這麼多年來屢試不爽。

同行的人趕忙攙着他離去，他們自知理虧連報警都不敢。

熱鬧結束，圍觀的人群也就自發散去了。我嘤嘤嘤對喬向南撒嬌，這群人一個個的都在看好戲，沒一個肯挺身而出幫幫我。

“給你幫忙，怕是會越幫越忙。說說吧，今天又是怎麼回事？怎麼又跟人打架了？”我覺得這個又字不好，說得好像我很經常跟人打架一樣。

“喝醉酒鬧事而已，還想對我動手動腳，你說這不是找打是什麼，看到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就管不住自己。”

我盤了個店面賣燒烤，給那些夜晚裡四處竄動的人提供心靈上的慰藉，更重要的是可以賺錢。隔壁是個大排檔，經常有男人三五成群地去那兒喝酒。

今天還是第一次有人醉酒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自然該積極打擊惡臭男，叫他下次不敢輕視了其他女孩子。

喬向南讓我早些收拾殘局然後回家，經過這場鬧劇誰也沒有心思繼續待下去。他幫着我一起收拾，效率高了不少。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三個年頭，我們有了房子還着月供，不可謂不辛苦。

人生從來沒有不勞而獲，我不可能躺在床上就能應付生活給的所有曆練，畢竟那樣沒有錢。

喬向南不止一次勸我換個工作，他說女孩子還是整天打扮得漂漂亮亮找個輕松點的工作就好了。總好過我在這裡煙熏火烤，時不時還被騷擾強。但我就是願意，我喜歡我現在的工作。

我靠自己的雙手賺錢，即使有些艱辛，也算是得償所願。再者偶爾一兩次遇上撒野的，權當是手癢舒活舒活筋骨罷了，算是平淡生活中的一絲漣漪，也是彌足珍貴的。我要謝謝這些人，充當我的免費沙包。

其實我和他算不得親密無間的情侶，更像是租住在一塊兒的舍友。他有他的房間，我有我的房間。喬向南說等結婚了我們再搬一間房同床共枕，隻是我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會結婚。希望快點吧。

2

我是在高中認識喬向南的。

高一上學期的期末考試為了防止作弊追求最大的公平，學校把每個班級的人都混合之後再分班進行考試。他們以為陌生人之間就不會随意搭話了。

不到當天考試，除了原本就認識的，誰都不知道自己身旁會坐着什麼人。我就沒想過，會遇到喬向南。

第一個科目結束後，我和周圍幾個男生在閑聊。我不是個成績太好的人，也一貫和男生稱兄道弟，此時自然該抓緊時間和他們聊天解乏。不像其他人，一心專注于下一場考試的複習中。

我聽着他們幾個人在談論自己擅長哪一科，有心想要作弊。教室裡面沒有安裝監控設備，隻要膽子大，趁着監考老師不注意傳閱紙條，作弊其實易如反掌。

我不屑做這事，也就不再開口。餘光中能瞥見，在我左後方的那個人一直挺着脊背，一句話也不曾說過。他就定定地放空自己，似乎與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從前知道一見鐘情這個詞，卻沒有親身體會過。我認識的男孩子大多平凡，最主要的是相貌一般。我承認我是個庸俗的人，在見到喬向南的第一面就不可自拔地陷入他的皮囊中。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姓，隻看見少年姣好的面容和白皙的皮膚。他穿着款式最簡單的白襯衫，不加任何點綴，在我眼裡卻如同神祇降臨。原來真的有人會閃閃發光，耀眼異常。

滿腦子都是眉清目秀這個詞，他長得可比女孩子還要好看，看起來又安安靜靜的，自帶一股讓人憐惜的氣質。

我竟然，莫名地想要保護他，成為那個使他免于動蕩的人。

蜘蛛會織網等待獵物上鈎，一旦獵物被蛛絲纏住就再也離不開半步。我想我掉入喬向南的蛛網了，那些蛛絲仿佛有了生命，一絲一絲地收緊将我困于其中。我逃不掉，我也不想逃，總會有一個女孩子可以擁有他，那為什麼不能是我呢。

思緒回籠，在我出神的期間不知不覺我們已到家門口。

喬向南很注重個人衛生，剛進門沒多久就鑽入了浴室洗漱。他的手機落在茶幾上，細細想來，他總是手機不離身，很少有我可以接觸的時刻。鬼使神差，我突然很想看看他手機裡有沒有什麼有趣的東西。網上不是說沒有女孩子能夠笑着從男朋友手機裡離開嗎，那我就試試好了。

剛觸及手機的那刻，喬向南就出來了，他濕着頭發還往地上滴着水珠。我縮回手轉身去拿了吹風機，站在他的身側幫他擦擦頭發又仔細吹幹。

“不好好吹幹頭發會感冒的。”他時常犯懶，頭發半幹就上床睡覺。次數多了，我怕他會頭疼。

“小的時候我媽媽也這樣給我吹頭發。”

話音未落，滿室寂靜，我沒有出聲，他也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甚少提及父母，偶爾的感情流露也會手足無措。

3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滿腦子都是喬向南無意間表現出的對母親的思念。

不止他會因為想起父母而難過，我也會，我既心疼他，又感同身受他的苦痛。經年以前，在我還是個小學生的時候，某一年新聞預警台風将至，聽說是多年未遇的強勁風力。那夜果然下了很大的雨，電閃雷鳴，我躲在媽媽懷裡，吓得不敢睜眼。

而正是那場暴雨奪走了喬向南父母的性命，改變了他的一生。聽說是農村自建房質量不過關，暴雨沖垮了整面牆。他的父母不巧就睡在靠那牆的床上，牆一塌人還在睡夢中就沒了命。

喬向南獨自睡在另一個房間，僥幸保住了命，可從此再也沒有爸媽可以讓他依靠，天下之大，也隻剩他。被巨響吵醒發現雙親被壓在塵土之下，他該有多難過啊。那之後喬向南就住進了伯父家裡，跟着他們一同生活。

那次初見後，我與他還沒什麼交集，隻是背地裡向人打聽他，才知道了他的名字和班級。在知道他叫喬向南後，他的名字開始頻繁鑽入了我的耳中，給我原本平靜的高中生活帶來了些許波瀾。

“喬向南長得真的好好看啊，可惜我給他寫情書，他都沒拆開就還給我了。”課間去衛生間的時候，我都能聽到幾個小女生湊到一塊兒在談論喬向南。

“可是沒有關系，這樣的人就算隻是偶爾見見都很開心的。”女生心滿意足的聲音響起，随後碎成一長串的嬉笑聲。

每個人的青蔥歲月裡，應該都有遇見過這樣一個人。他有着完美無瑕的外表，有着挺拔颀長的身姿，有着動人心弦的笑容。他明明和自己身處同一個校園裡，卻偏偏讓人感覺他離自己很遙遠，遠到伸出手奮力追趕都碰不到他的衣角。

喬向南是很多女孩子的夢裡人，自然也會成為其他男生的眼中釘肉中刺。

“你别看他長得人模人樣的，其實内裡什麼都不是。爹媽都沒的人，有什麼資格跟我搶人。”高明和喬向南是一個班的同學，我和他不算太熟，僅僅是點頭之交。在我特意去三班偷看喬向南時，他對我說出了這一番話。

高明喜歡的女孩子，喜歡喬向南。因此高明總找喬向南的麻煩，很多時候隻是嘴上逞逞強，并不會動手。但這種話在喬向南聽來想必要比狠狠揍他來得難受。

我皺了皺眉，提醒高明以後少拿這些話去刺激喬向南，否則就換我來找他的事了。

“你以為，少了一個我，喬向南在這裡的日子就能好過了？你警告得了我，難不成還能一一去告訴那些人，不要打喬向南的主意麼？！”高明無所謂地笑笑，“除非他這張臉毀了，不要再招蜂引蝶。”

寒意四起，僅僅因為喬向南比他們更讨女孩子歡心，因為喬向南不幸失了雙親，就成為衆矢之的，要承受各種委屈與壓力。如果不普通也成了一種錯誤，那這個世界早該亂套了。

我轉身趴到窗戶玻璃上瞧喬向南，他枕着右手在假寐，右臉頰的肉因為擠壓而堆到一起，看起來很可愛。我很想走到他的旁邊，戳戳那塊臉頰肉。他忽而睜開眼，正對上我的視線。萬物仿佛停滞不動，我掉進他的深邃眼眸裡，掙紮不出來。

4

喬向南的身影總是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裡，我費盡心思思考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出現他的跟前，好讓他對我印象深刻，不把我當做尋常愛戀他的女孩。我要做，就做最獨一無二的那一個。

但我怎樣也沒想到，得到這個機會的那天，是喬向南被打的日子。

“月姐月姐，三班那邊打起來了，你那個誰被打了。”課間我趴在桌上小憩，周偉就把我喊醒了，我對喬向南有意思這事，小範圍地在我們周邊傳開了。

三班在二樓，我忙不疊地跑下去，跑八百米時都沒這麼盡力。他們把人圍在了教室後面，也攔住了報告老師的同學，是以我抵達三班門口時，喬向南還在挨打。

雙拳難敵四手，喬向南打不過三個人，我也打不過。但打架這事，素來比的就是誰比較狠，我随手抄起一旁的椅子，就往他們身上砸。趁他們愣神，我擠了進去，攔在了喬向南跟前。

“林月，這不關你的事，趕緊走！”為首的這人我認識，也不是安分讀書的人物，把校園當做社會在混。

我笑笑擡腳就踹了過去，正中他的心口。喬向南臉上都開花了，我哪裡還能心平氣和跟他說話。他身邊的小弟憤憤不平，欲要為他出氣，伸手就是一巴掌朝我打過來。

我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拉，他整個人差點兒跌進我的懷裡。我笑了笑，朝左邊跨了幾步，對方就由于慣性撞向了黑闆，不知道鼻子有沒有撞歪掉。

另外兩個人也張牙舞爪把目标對準了我，喬向南被晾在了一旁。此時他們應該打算先把我給打趴下，再接着教訓喬向南。虧了虧了，剛才來得着急，沒喊上幾個幫手。左右我吃點虧沒關系，今天我是一定要護下喬向南的。

我萬萬沒想到，喬向南會撲過來攔腰死死抱住了其中一個人，任那人如何錘他都沒有松手。我手撐着桌子，借力騰空而起，雙腿直踹朝我而來的另一人。他方才已受我一腳，如今又沒躲過這一踹，懊惱地大叫一聲，發瘋似的揮舞着拳頭。

我脫下身上的薄外套，纏繞住他的雙手，并用衣袖給打了個結。在他發愣之際，順勢往他頭上撥去，場面瞬間成了他雙手抱頭的滑稽模樣。我故意朝下拉扯衣服，被纏在一起的手也隻能被動地往身後而去。

“放手放手，好痛啊。手要斷掉了。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很慫的人，沒兩下就求饒了。

我趕緊示意喬向南松手，再抱下去，他自己也會被打得很慘。而被抱住的人看着自己追随的老大此時滑稽地跟在我身後，再不敢碰喬向南一根指頭，乖覺地站在牆角，同那個從撞到牆開始就旁觀的人排排站。

“那今天我們就說定了，以後誰也不準找喬向南半點兒麻煩。”三個人很順從地答應了，而教室外觀戰的那些人也跟着一起點頭。

“教導主任來啦，大家快讓開。”聽到周偉的聲音，我立即松手，搶回了衣服。

“來，快點打我，朝我臉上扇。”我随便抓起一個人，他一臉莫名其妙，不知該打不該打。還是我恐吓他，他才顫悠悠舉起手。

我主動把臉送了過去，因為餘光能瞥見敬愛的教導主任已然踏進了教室的門。

是周偉喊來的人，一般情況下，我們打架都不會讓老師知道，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如果真扯了老師進來，那事态就會變得嚴重，因為會受到家長的責罵。

學生最怕什麼，最怕被喊家長了。羽翼未豐卻盼着脫離巢穴獨自翺翔的鳥兒，通常結局就是摔死。

所以從前我跟誰打架無論打得再狠，也沒讓老師發覺。可這回不一樣了，挑起事端的人不是我，我甚至還是一個為同學挺身而出卻慘遭毒手的可憐形象。

5

辦公室的每位老師都能聽見我的啜泣聲，我捂着被扇紅的右臉逐漸哭得不能自己，哭到門口時不時有人探頭偷看，哭到女老師不忍心而遞紙過來。

“為什麼打架？你們是來讀書還是來打架的？！”原先蠻橫的三人組在面對強勢的主任時，連話都不敢應，隻低着頭盯地闆。

喬向南也不說話，沉默着站在我的身旁。既然沒有人陳述事實，那隻能由我來了。我抽抽搭搭地把事情都講了一遍，說那三人搞校園暴力，無故欺負毆打乖巧的同學，還遷怒于挺身而出的正義使者。

三人組想要分辯些什麼，就被我忽而增大的哭聲把話給堵了回去。毆打同學本就是事實，有什麼可狡辯的。随便調查一下，就能找到無數人證來證明他們的行為。

睿智的主任作勢扶了一下眼鏡，接着問了一個極為重要卻又不那麼必要的問題。他問，為何無故毆打同學？

“美人無罪，懷璧其罪。”大抵是我的回答太過出乎他的意料，他怔怔看了喬向南好一會兒，眸中流露出似懂非懂的意味。

然後我聽到身後有女老師在小聲地笑，我想她們肯定能深刻明白我的話到底是什麼含義。喬向南本身的存在已經足以解釋一切。

主任留下三人組，放我和喬向南先行離開了，畢竟我和他都有傷，要趕快去醫務室處理。至于他們三個會有什麼處分，我不大感興趣，左右能有段日子看不到人了。

“那話不是那樣用的。”原來美人的聲音也是輕輕柔柔，猶如山中清泉般動聽。

“而且原句該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喬向南一本正經地給我糾正，我隻覺他十分有趣，現在明明不是該糾結這個的時候。

他的臉上被劃傷了，手上也有不同程度的青紫，或許看不到的地方也有淤青。那三個人下手真狠，還故意逮着臉弄。不知道打人不打臉嘛。

校醫想給喬向南仔細做個檢查，被他拒絕了，他指指我的臉，示意先給我處理一下。我這算什麼，冷水拍拍臉就好了。好在他沒傷到什麼要害，都是些小傷，上個藥就好了。

和他一同坐在長椅上休息，我有些坐立不安，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為什麼幫我？”喬向南離我很近，我能看到他濃密的睫毛此時在陽光的照射下投射出陰影來。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以後有事你就報我的名号，我叫林月。”那以後我們才漸漸熟悉，熟悉了之後我在全校範圍内放出風聲，說喬向南是我的人，不許旁人打他的注意，碰他分毫。

很久以後，喬向南告訴我，那天他看到我從天而降擋在他的身前，有一片刻的出神與感慨，他從沒有見過那樣意氣風發的女孩子，也從未有人為他出過頭。

少女忽然有了心事，自認為英雄救美就能換來一個以身相許的美好結局。年少的愛戀果真無知且固執。

6

睡前一直回憶和喬向南有關的過去，導緻我沒有睡好。

隔天我頂着烏黑的雙眼打掃衛生，卻在喬向南的枕頭底下發現一個不屬于我的粉色草莓橡皮圈。

喬向南就更不該有了，他也不該把它壓在枕頭底下，好似很在乎它一樣，珍而重之地枕着做夢。我知道有些熱戀中的情侶為了宣誓主權，女孩子會讓男孩子在手腕上戴着自己的橡皮筋，美其名曰名花有主。

我的小寶貝是背着我暗自吸引了誰的芳心，我一無所知。說起來，他在校園裡就很頻繁地收到女孩子的情書與告白，觊觎他美貌的自來就不止我一個人。

而今卻不同了，他的身側和心中都已經有了我的存在，其他人再想擠進來是萬萬不可能的，一山都不容二虎，我何嘗願意和另一個女孩分享他。

如果喬向南明知那皮筋的含義還坦然收下，我就該好好思索我和他之間的關系了。盡管我愛他多年，可若是他還是做不到一心一意待我，那我就再也不要他了。

喬向南回家的時候，我還癱在沙發上，而那條橡皮筋靜靜地躺在桌面。他進門一眼就看到了，我也發覺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神情就好像做了錯事被人當場抓包。

很快他鎮定下來，慢慢踱到我身邊，問我今天怎麼沒有去擺攤。他順勢坐下，将皮筋扔進了垃圾桶裡。

“我怕昨晚那人再找事，歇個幾天。”要是他酒醒後氣不過，保不齊再來鬧事。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不與他計較，索性躲他幾日。

“這個是我們公司一個女同事落在我這裡的，那天我們一起陪客戶吃飯，她可能昏了頭塞進我口袋了。”女同事特意從頭上解下來，再不經意地給了他，誰會信呢。

大約這女同事也是個憨貨才會做出這種舉動。盡管我心底存了疑問，但一條橡皮圈的确說明不了什麼，我不能憑着它就斷定喬向南背叛了我。要有更确切的事實，我才舍得。

疑慮會在暗地裡滋長，同那些已然發生卻未露出水面的事情一起膨脹，直至不可收場砰的一聲炸開，将一切都擺在人的面前。即使是再不願接受事實的人，也無力去反駁。

就像一件舊毛衣，你不小心扯到一個線頭，可能就會導緻整件衣服的分崩離析，再也回複不了原樣。感情裡，一旦也有了線頭，距離瓦解坍塌也沒有很長距離了。

橡皮筋就是我和喬向南感情裡的一個線頭，我揪住它往外拉扯，結果線越來越長，長到能重新織個手套。

7

俗話說做賊心虛，喬向南就是這樣。

他和我挨着坐一起，手裡拿着手機不知道跟誰在聊天。是近這段時間才這樣的，他突然有了可以頻繁聊天的人。而且是不願意被我看到的聊天記錄，否則他就不會斜着拿手機，把屏幕朝向他自己了。

有鬼，絕對有鬼。

這誰忍得了呢，我反正是不行。在我伸手去奪他手機的同時，他抓着手機的力度也加重了。于是場面忽然變成了我們兩個人在争奪一個手機，誰也不肯放手。

“為什麼不能給我看？！”我知道這屬于他的隐私，但我的手機可以随他意查看，反過來怎麼就不行呢。

他一言不發，也不看我，隻是依舊攥緊了手機。無力感湧上心頭，我放開了手，這一刻我什麼都不想看了。我大概能猜到，讓他死也不肯放手的内容是什麼了。

雖然我與他之間的感情算不得多麼無堅不摧，我也能感受到他對我愛意有多少，但不是有個成語叫做日久生情麼，那相處久了不就自然會産生感情。

當年是我主動接近他，妄想在經年累月的時光中讓他也對我生出愛意，要是談不上愛，做到喜歡二字也是極好的。而今不知是誰竟輕易在我們本就不牢固的關系中橫插一腳，叫我失了與他長久互相扶持的念頭。

意料之中地，我們開始了冷戰。彼此誰也不理誰，更加像是同處于一個屋檐下的室友了。

冷戰的第三天，喬向南陪客戶應酬喝醉了酒，被她好心的女同事給送了回來。

門打開的那一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我既熟悉又陌生的笑臉。她散着染了栗棕色的波浪長發，正費力地抵着喬向南，後者爛醉如泥連獨立站着都不穩。

“嗨林月，好久不見。見到你真開心。”她開口，聲音輕輕柔柔，甜膩得像是灌了一大口糖漿。

我生硬地去攙扶喬向南，同李慧慧一起把人給拖到了卧室。喝醉的人真的很重，難為李慧慧自己把他送到了家門口，這一路上喬向南應該少不得靠在人肩上。

“今晚我們有一個大單子，向南才喝得這樣醉，可得你多費心照顧他了。”原來李慧慧成了喬向南的同事。

“比不上你送他回家辛苦。”直覺告訴我，李慧慧就是喬向南那個隐藏的聊天對象。

“其實我沒想到，你們兩個竟然真的在一起了。高中的時候，大家都知道你喜歡向南，但是向南好像并不喜歡你。不過現在還是要恭喜你夙願得成。”

“水滴石穿，堅持總會有希望。到時結婚我一定請你喝喜酒，記得要來啊。”我也沒想到她變成了一隻綠茶精，渾身散發着茶香味。

綠茶精嘴角微不可聞地抽動，應該是被我氣着了，她想激怒我，我也不能讓她順心如意。耍嘴皮子誰不會。

喬向南睡得很沉，我本來應該替他把衣服換掉的，可是我沒有，我連進去看他一眼都懶了。

我想我和他要完了。李慧慧出現的瞬間，我就什麼都明白了。什麼粉色草莓發圈什麼聊天記錄，通通都是和李慧慧有關。

喬向南情深至此，我就成全他。

打掃房間時，男友枕頭下發現粉色發圈，我果斷結束三年戀情

8

高二文理分班後，我和李慧慧分到了同一個班級裡。

昔年的李慧慧和如今一樣，溫柔又活潑，總是嗲嗲地和所有人說話。她長得挺漂亮的，因此人也有些自戀。我記得有一回在操場上，周偉他們故意大聲喊“四班班花”。

李慧慧嬌羞地轉過了身，解釋說“我不是什麼四班班花。”然後蹦蹦跳跳就走開了，看背影還是挺雀躍的。

“月姐，要是你有人家這麼自信活潑和可愛，喬向南興許就能喜歡你了。”我聽着周偉一連三個形容詞，故作生氣要錘他。

這個世界上的女孩子那麼多，每一個都是獨特且珍貴的，沒有必要為了任何事情刻意去改變甚至是模仿别人，即便是心愛的男生也不行。我就是我，如果我成了其他模樣，我也便不是我了。

我喜歡喬向南是一回事，我性格不夠溫柔體貼是另一回事，并不沖突。

“你的意思是，喬向南喜歡李慧慧？”我後知後覺，慢了半拍才聽出周偉的話裡乾坤。

他像看傻子一樣看着我，然後微微點了頭，“不過這也是傳言，真實性到底怎樣，我也不能保證。但我能确定的是，他們兩個沒有在交往，你還是能繼續追求心上人的。”

很快傳言就得到了印證。

因為我們的座位是随機編排的，李慧慧分到了一個不太合她心意的同桌。那個同桌是個既不愛幹淨又行為詭異的男生，班裡幾乎沒人願意跟他說話。

我曾親眼見過他把鼻涕全擦在了衣服上，課桌椅也随處可見鼻腔分泌物的痕迹，是個難得的奇葩。

李慧慧這個嬌貴的小公主當然受不了他，一度流出她要轉學回老家學校的傳言。傳言傳呀傳，就傳到了喬向南那裡。中午照常和喬向南一同在食堂吃午飯時，他反常地多了許多話，最後終于引出要我幫幫李慧慧的事。

“為什麼要我幫她？”我塞進一勺番茄炒蛋，嚼碎咽下。番茄炒蛋很好吃，如果喬向南沒有突然提到女孩子的話。

“高一的時候，我們是同班同學。她曾經幫過我，現在我也想幫幫她。聽說她老家的教育資源不如我們學校，我還是希望她能留下來。”喬向南言辭懇切，但我嘴裡的飯卻不香了。

在喬向南心裡，我一定是個無所不能的形象，我能幫他免受其他人的侵擾，在學校裡安心念書，就能幫李慧慧擺脫同桌的這個苦惱。

“那如果我幫了她，你就答應和我交往好不好？”

此時的天氣還是很炎熱，喬向南的鬓邊流下了一滴汗水，我不知道他是熱的還是被我的話吓的。這不是我第一次跟他表白了，隻是次次失敗而已。沒關系，女孩子也是可以主動追求喜歡的人的，我越挫越勇。

我看他有些慌亂，看來他當了真，想必此時在天人交戰。如果他答應了，就說明李慧慧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我既盼着他應允，又怕他真的點頭說願意。

歲月漫長，我可以等他把心騰幹淨裝我進去，卻不想他為了其他人與虛以為蛇。于是我說我是開玩笑的，要他放心，李慧慧的事就交給我了。

縱使我本事再大，也不能讓李慧慧的同桌就此消失于校園裡。我能做的隻是伸出援手，毅然而然和李慧慧換了座位，把她的同桌變成了我的同桌。李慧慧很開心，感動于我的挺身而出，用她慣有的嗲聲嗲氣訴說對我的感激。

隻可惜後來她還是轉學離開了，我也想不通是為什麼，興許是為了離家近一些吧。沒想到，這麼多年後，她又遇上喬向南了，大概是緣分使然吧。

9

沒有遲疑半分，我和喬向南分手了。

他忍受着渾身的酸臭味聽我說完，迫不及待就鑽入浴室洗漱。這麼重要的事情竟然比不過他的個人衛生，我歎了口氣，開始疑惑這麼多年我到底在堅持什麼。

起初是為了他的臉，後來追随他不知不覺成了一種習慣很難改掉。在那些念念不忘的日夜裡，對他的感情也才從喜歡升級成了愛意。愛一個人，就想和他永永遠遠在一起。我們差點兒可以做到。

這時我才知道原來愛和不愛都隻是一瞬間的事情，上一秒我愛你，下一秒我就不愛你了。

他似乎沒有當真，隻是讓我不要胡鬧，或許他以為這隻是我這宣示主權而鬧的小脾氣，為的不過是讓他好好哄哄我。

“如果你真的舍得我，這些年就不會一直陪在我身邊了。你舍不得。我們沒有必要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吵架，我和她隻是普通朋友。”他笃定我離不開他。

他刻意隐瞞舊相識和他成了同事的消息就說明，他們之間不會隻是普通朋友的關系。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盡管是我主動招惹的他，如今也不能成為我委曲求全的理由。

我當年的高考成績并不理想，再加上不愛讀書，索性也不上大學。高中畢業後，我就在家裡的小飯館幫忙，開始學習炒菜做飯。天賦是種奇妙的存在，原來我讀書不行，是因為我該在飲食領域這塊兒發光發熱。

我和喬向南屬于一切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在一起的，有我的傾心相待他不可能沒有一絲心動。喬向南如願進入心儀大學的同年，我也在家裡的資助下置辦了一輛小攤車，生意還不錯，沒幾年就攢了些小錢盤下如今的店面。

當着老闆在自己的地盤做自己喜歡的事。人生沒有比這更惬意的事情，我很享受這種生活。愛的人在身邊，手頭上也有三兩銀子入賬，人生赢家大抵如此。

隻是人生赢家輸了一局，敗給了喬向南。就算我都跟他說分手了，喬向南還是鎮定自若地去上班了。要是他對我的愛意也這般牢不可破就好了。

我趁他不在，着手打包他的行李。這個家裡的東西大多是我置辦的，喬向南的個人物品不甚多，收拾收拾一個行李箱就裝下了。要是沒了他的存在，這個家應該也不會改變太多。

平常心當做舍友搬出去好了，我如是安慰自己。愛戀戛然而止，我也意想不到自己會這般灑脫。我執着喬向南多年，卻也說釋懷就釋懷，回顧昔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10

喬向南無法理解我的想法，不明白他現在為什麼會和行李一起被隔在門外。我換掉了大門的門鎖，這房子的首付本來就是我爸媽幫我出的，每個月的房貸也是用我的錢在還。

喬向南的錢大多數打給了他伯父一家，畢竟人養他又支持他讀完了大學。我隻當我們早晚會結成夫妻，一體同心，因此并不在意這些。

“林月，你開門，我們好好談談。”喬向南扯着嗓子喊，使勁敲着門，生怕我聽不見。

我不理他，隻是覺得他再喊下去，鄰居也快出來了，到時吵起架來就有熱鬧可瞧了。他也意識到了這點，轉而給我發起了微信消息。

“林月，我和李慧慧什麼事都沒有。你不能因為這件小事輕易宣告我們之間關系的破裂。”手機彈出消息，我幾乎可以想象得到他此時的表情，應該是擰緊了眉頭。他大概覺得我在小題大做，他老是這樣不清楚我究竟想要什麼。

與此同時，李慧慧的微信好友添加請求也彈了出來。略加猶豫，我還是給通過了。她開門見山甩給我一張合照，是她和喬向南臉貼臉的照片。照片裡的兩個人看起來都很開心，嘴角彎彎，眼睛裡還閃着光芒。

當真是郎才女貌啊。

李慧慧還特意在照片右下角标注了日期，具體到了分秒。戀愛中的小女人做什麼都分外可愛，用自己的小心思記錄着和愛人的一切美好。可惜卻是和别人的男朋友。

巧合的是，照片上的日期剛好是我在夜市跟人打架的那天晚上。原來他是和李慧慧約會完才去找的我，不知那時是不是因為他稍微對我心存歉疚，才使他願意親自去接我回家。可笑回家路上我還在盼着能與他早日修成正果。

“向南讓我瞞着你，說是怕你傷心。他想找個合适的機會再告訴你的，沒想到反倒是你提出了分手。”李慧慧好心思，一字一句直往人心口捅刀子。

簡單兩句話就告訴我了，其實她和喬向南早已恩恩愛愛卻不得以公開。也對我表明了喬向南事事與她分享，否則分手的事怎麼會這麼快叫她知道。

心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耳聽着喬向南不住的呼喊，火氣瞬間就吞噬了我的理智。是誰給他這麼大臉，讓他表面一套暗地裡又一套，明明打算和李慧慧雙宿雙飛了，卻還來吊着我。從前我真是被喬向南這幅好樣貌被糊了腦子，傻裡傻氣這些年。

猛地打開門，看見喬向南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我掄起拳頭就往他臉上揍了過去，他不可置信地後退了幾步，撞到了行李箱。從前我可以用拳頭護在他身前，現今我就能相同的方法來捍衛我的尊嚴。

喬向南捂住臉，瞪大了雙眼盯着我，似乎不敢相信往他臉上打的人是我，明明我最愛惜的就是他的臉，怎麼還會舍得下手呢。

鄰居這時終于打開了門，我什麼也沒說就往大媽懷裡鑽，邊哭邊罵喬向南劈腿，讓他快點滾。是很熟悉的招式，當年我用同樣的方式回擊了欺負喬向南的三人組。不知道過去這麼久，喬向南還記不記得。

11

大媽忙着安撫我，無暇理會喬向南，大手一招從家裡喊出了幫手，是一個年輕人，應該是她的兒子。要不說遠親不如近鄰呢，大媽他兒子罵罵咧咧就把喬向南趕走了，連帶着行李箱也一腳踢飛，在地上滑行了好久。

喬向南的身影從我的視線脫離後，我才哭哭啼啼掙紮着從大媽懷裡起來。那叫一個凄慘。

“小姑娘不要難過，年紀輕輕遇個渣男不算什麼。好男人多的是，你看看我兒子不賴吧。就剛才那個小夥子，我兒子兩拳頭就能打死一個。”她說得很自豪，還不忘拉她兒子過來。

真是個好心腸的大媽，可惜現在還不是開展新一段戀情的時候。喬向南欠我的，我一定要讓他還。青春寶貴，我全浪費在了他身上。現在要我沒事人一樣看着他和李慧慧恩恩愛愛絕對不可能。

周一早晨，我去了喬向南所在的公司。去之前我特意多往臉上撲了些粉，為了顯得更憔悴一些，我連口紅都沒有塗。因為之前有幾次給喬向南送過飯，他們的前台認識我，我很順利地進了他們辦公的地方。

我一步一步慢慢踱到喬向南的工位，抓着他的袖子輕輕晃動，略帶些鼻音地問他：“向南，你什麼時候回家？隻要你跟她斷個幹淨，我們依舊可以回到從前。你知道的，沒有你我活不下去。”說到最後，哭腔都出來了，聲音恰好控制在附近人能聽到的大小。

旁邊幾個同事偷偷探出頭來觀察我們，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不等喬向南回答，我又轉而去找隔壁的一個小姐姐，求她告訴我李慧慧的工位在哪裡。她指了指遠處的角落，滿臉正義地問我出了什麼事，需不需要她幫忙。

“不用了呢，我家向南好像不小心跟她談戀愛了。我隻是來問問，她到底怎樣才能和向南分開。”此話一出，滿座震驚。

也不管上班不上班了，吃瓜群衆一個個從自己的位置離開，向我們圍了過來。喬向南慌忙來拉我，想要把我扯去外面。我死死抓住身邊的小姐姐不放，做出害怕的神情。

果不其然，正義的同事們忙着去拉開喬向南，不叫他碰到我分毫。正牌女友當場戳穿奸情的戲碼，誰也不想錯過。更是有嫌熱鬧不夠大的人，喊住了想要偷偷溜出去的李慧慧。

“李慧慧，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隻有向南我是不可能讓給你的。”

“我和喬向南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你不要随便污蔑我。”李慧慧急着撇清她和喬向南的關系。

我不慌不亂地掏出手機，找出了那張她親自發給我的他們兩人臉貼臉的親密照片。我顫着手把合照展示給在場的人，看到的人沒有一個人不發出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我說呢，我老感覺他們兩個人不太對勁。但就是說不來是哪裡。”

“上次我見過他們在茶水間眉來眼去。”

“還有那次跟客戶談合作，喬向南喝醉了，好像就是李慧慧自告奮勇要送他回家的。我還在納悶，明明他們平時少有交集，怎麼李慧慧還知道他家在哪裡。”

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說着自己曾經未得到證實的疑問，語氣比我還要激動。

我接過小姐姐遞的紙巾，擦掉假惺惺的眼淚：“對，就是那晚李慧慧去了我們家，還嘲諷挖苦我。”

指責聲一聲大過一聲，喬向南和李慧慧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他們就像是漂浮于海面的人，稍不注意就可能被嗆死。我知道，比起同事們不痛不癢的話語，他們更在意的是，怎麼才能瞞住這件事不讓老闆知道。

下一秒，我看到一個西裝革履自帶威嚴的中年男人出現，他厲聲阻止了所有讨論的聲音，并且将喬向南二人帶到了辦公室裡。我原本的計劃是通過這群同事，把消息捅到他們老闆那裡，沒想到誤打誤撞讓老闆親眼目睹了這場鬧劇。

沒過多久，喬向南和李慧慧就出頭喪氣地出來了。

“林月，我們都被開除了。現在你滿意了？！”李慧慧尖叫着想來打我，被喬向南一把拉開，她又氣急敗壞地去捶打喬向南。

我冷哼一聲，大踏步走出了風暴中心。沒有人不恨第三者，也沒有一個老闆能夠容忍品德有虧的人繼續留在自己的公司裡。更何況，喬向南從前告訴過我，他的頂頭上司非常忌諱辦公室戀情。不過是略施小計，就輕輕松松讓他們丢了工作，此時我的心情格外愉悅。

12

通過和喬向南的共同朋友我偶然得知，他從我那離開後就搬入了李慧慧的小公寓。剛開始也算是蜜裡調油俨然新婚小夫妻，直到在我的“幫助”下他們丢了飯碗，一時之間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他們有了矛盾，争吵各種雞零狗碎。

原來相愛的人走到一處後，倒不如之前偷偷摸摸來得快活。也是，那個時候他一面應付我，一面與另一個女人談情說愛，自然比現在一起去面對生活裡的柴米油鹽來得暢意。

十二月底的深夜，我走在回家的路上，隐約感覺身後有人在跟着我。為了證實想法，我故意停下，那人也跟着不動。果然是在跟蹤我。

這條路有些偏僻，平時行人很少路過。因為是離家最近的路線，所以頗受我的青睐。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今天可算是被我碰上了。

我一邊警惕地用餘光偷瞥身後那人，以防他突然撲上來好有個反擊的可能；一邊又攥緊了拳頭，心裡止不住的樂。不管對方是個變态狂還是個搶劫犯，像這種敗類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我打一雙。

假裝鞋帶松了我借機蹲下，趁他靠近我猛地伸出腿，一個掃腿就把他給絆倒在地。他重重摔到地上，我用膝蓋抵住他的後腰，将他的雙手反剪到身後。

“月月，是我。我是向南。你打錯人了。”其實借着月光看身形，我已經認出是喬向南了。

這個厚臉皮怎麼還敢來找我，誰給他臉了。我嘴裡說着不認識，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你放開我，我們好好聊聊。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我現在才發現，自己愛的人是你。這麼多年，我早就習慣有你在身邊，沒有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李慧慧她什麼都不如你，是她勾引我，我才失了心智。”

多可笑啊，現在還來跟我說這些。不過這種精彩的話可不能隻有我一個人聽到。我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誘導他将話重新說了一遍。而後我把錄音發給了李慧慧。好東西就要一起分享，分享是傳統美德。

我起身，放開了對喬向南的鉗制。他也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

遮住月亮的雲朵飄開，我看清喬向南的臉在落地時染上了塵土，看起來灰撲撲的，很是滑稽。他輕輕擦擦臉，讨好似的要來牽我的手，卻被我狠狠甩開。既然他投入李慧慧的懷抱，就别想再重新得到我的愛。

不知他從哪兒學來的招式，牽不了手就想到了擁抱。他邊喊着冷邊要拉扯我要把我揉進他的懷抱裡。真是好油膩的動作啊。誰想大冬天半夜不睡覺，和他在僻靜的角落裡互相感受對方的溫度。

我抓住他的肩膀把他往下拉，弓起膝蓋連續頂了他好幾下腹部。最後結束以一個漂亮的手刀，砍在他的脖子痛得他好久沒回過神。我一溜煙跑了，臨走時警告他以後别再來糾纏我，否則見他一次打一次。

13

洗完澡我舒舒服服躲進被窩，手機收到了李慧慧發來的一段視頻，點開一看，是喬向南被打的畫面。畫面中的兩個陌生男人對喬向南拳打腳踢，他躺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隻能盡量用手抵擋着毆打。

“林月，看喬向南被打得這麼慘你一定很難過吧。既然我得不到，你們誰都别想好過！”李慧慧歇斯底裡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了出來，即使見不到她的人，我也能想像此時她氣急敗壞的樣子。

我的内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有點想笑。打得好，這下手可比我狠多了。隻是喬向南也夠倒黴的，被我打完，又被李慧慧找人給收拾了。

我沒有搭理李慧慧，她卻自顧自把我這裡當成了樹洞倒着苦水。說喬向南對她不比昔日上心，今天更是騙她要散步從家裡溜了出來找我。還是她感覺喬向南躲躲閃閃的樣子很可疑，一直偷偷跟着，才沒有錯過我們相會的好戲。

她藏在暗處看我們兩人摟摟抱抱，氣得喊來她的表哥表弟，說要收拾我們這對狗男女。要不是我走早了，連我一起打。

給我聽笑了，喬向南被我打的時候她是瞎了嘛，竟然還說我們摟摟抱抱。我勸她眼睛有問題要治，腦子有病也要快看醫生。

不過還是挺解氣的，不用自己動手就能看喬向南這麼慘的模樣。感激李慧慧，她的錄像讓我的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至少這陣子我要是不開心了，打開視頻還能樂呵樂呵。

這一夜我睡得極其安穩，眼睛閉上再睜開就已是天明。醒來之後也是神清氣爽，精神百倍，狀态好得能熬個幾天大夜。

抓起手機要看看時間，發現有許多個來自喬向南的未接來電。我睡得太死了，一個也沒有接上。他給我打這麼多個電話要做什麼我不得而知，心裡卻大緻能猜個幾分。他應該是挨了打，無人可以求助，就把我當成了救命稻草。

可惜我不是從前那個願意飛身替他擋下所有磨難的林月了，我隻會笑他時至今日還搞不清楚狀況，以為我們還能當做什麼事都不曾發生回到最初。

愚蠢至極。

微信頁面忽然彈出一條消息，依舊是來自喬向南，他說他現在在醫院，想讓我過去看看他。我回複了一個好字，開始洗漱穿衣。

我特意挑了一件新大衣，是紅色的。人逢喜事總愛穿些大紅在身上，凸顯自己的好心情。喬向南看到，肯定也會心情愉悅的。

在沒有見到喬向南之前，我猜不到李慧慧做事這麼絕，她竟然把喬向南給毀了容。我沒有去細看他身上到底有哪些傷，因為我一眼就被他臉上的傷口給驚到了。

喬向南的右臉頰縫了好幾針，看起來很嚴重，就算将來傷口愈合了，疤痕可能也很難去掉。這道傷疤會如同一條毒蛇般橫亘在他的臉上，喬向南往後就沒有讓人一見傾心的本事了。

“月月，我現在一定很難看吧。你一定很嫌棄我。”喬向南很委屈地開口。

“不，你想多了。你變成什麼樣都跟我沒有關系，我今天也不是探病來的。我隻是想親眼看看，你到底被打得有多慘。”我很使勁在忍笑，因為這裡是醫院我不能發出太大聲音。

他錯愕地張開嘴，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我從包裡很艱難地掏出一個紅包，裡面裝着可愛的一百塊錢。這紅包還是我翻箱倒櫃找出來的，很不容易。

我把紅包放在他的床頭，體貼地讓他養好身子，早日出院。這紅包就當做是給他的支持，讓他千萬收下，不必跟我客氣。

看得出來喬向南很感動，他微微紅了眼，即将熱淚盈眶。但我這人從來都聽不得這種感激的話語，見不得這樣感人的場面，匆匆拔腿就要跑。

“對了，你現在這麼慘，可千萬不要輕易放過李慧慧。要記得告她，你肯定能赢的！”話音剛落，我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分手那天起，喬向南早就跟我無關了。如今還好意思腆着臉讓我來瞧他，看在我這麼善良的份上，那一百塊錢就算作是我給他的施舍，慶祝他兩邊都讨不着好，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想了很多，大概能明白喬向南的真實想法。他依賴我多時，早已習慣事事有我沖在他的前頭，早已習慣我愛慕的神情。因為先開口說愛的人是我，便讓他産生了無論如何我都會遷就他，都會容忍他，都不會輕易離開他的念頭。

在這種念頭的瘋狂滋長下，他選擇了和年少時期愛慕過的李慧慧在背地裡交往，一償經年夙願。這一切不過是他仗着我愛他而已。可是後來我不愛他了，即便再次見面得他深情以對，我也隻覺得惡心。在一個地方栽一次跟頭就夠了，傻子才栽第二次。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要是能夠重來一次，那年的考場上我應該閉目養神，那樣就不會一眼鐘情于喬向南，不會與他牽扯羁絆這些年，不會一腔癡心卻不得所願。

幸而一切還不是太遲，及時止損尚有可期。（原标題：《“英雄救美”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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