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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如詩揣摩并記錄着我們的過往

生活 更新时间:2025-01-07 12:06:51

歲月如詩揣摩并記錄着我們的過往(從七十五頁到一千萬字)1

《七十五頁》

作者:(法)馬塞爾·普魯斯特

譯者:杜青鋼、程靜

版本:海天出版社

2021年10月

太長與太短

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簡稱《追憶》),七卷本巨著頭緒繁多,要想給它寫一個内容梗概,介紹其藝術特色,都會讓人感到不知從何談起。從頭到尾讀一遍便是一個浩大工程。有統計數字說,法國通讀過此書的人不過寥寥757個。看來法國人也是望《追憶》而興歎,和著名作家法朗士的感歎略同——“《追憶》太長而人生太短”。

談論這部小說,用拆分法将它剖開,給一些主題貼上易于辨識的标簽,不失為可行的方法。例如,我們說,這是一部關于“時間”的小說,一部寫失眠的小說,一部描寫同性戀的小說,一部談論文學、音樂、美術和建築的小說,一部寫上流社會沙龍的小說,一部描寫猶太人和“德雷福斯案”的小說,一部家庭小說,一部寫外婆的小說,等等,等等。

一部寫外婆的小說?沒錯,外婆,書中叙事人馬塞爾的外婆,主要出現在前三卷中的人物,仿佛是作者的自傳或回憶錄中的角色,其實是虛構的人物譜系中的一員。

作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小說家之一,普魯斯特的禀賦和特點是在于他那種犀利的觀察和無微不至的諷刺。可以說,書中沒有一個人逃得過作者的銳眼和毒舌,他們統統被置于顯微鏡下觀看,即便是主角、美少女或叙事人本人,也都顯示其虛榮、利己、不忠乃至庸俗的一面。像女仆弗朗索瓦絲,下層勞動人民,總該和腐朽的貴族男女不一樣吧?然而我們看到,這個人物塑造得如此生動,還是少不了微妙的諷刺所作的勾勒。此書大大小小上千名人物中,仔細想來卻有兩個人未曾沾上那條毒舌滴下的腐蝕性液體,那就是叙事人的母親和外婆。在書中她們是受到保護的,因其欲望之火斂息,超然于諷刺的意向之外,以其舊式女性的懿德嘉行,以其母愛的天性,屹立于人物長廊,成為書中少見的“正面人物”。

這裡就簡略談一下外婆,以及和外婆有關的這個叙事主題。

《追憶》第二卷“在少女們身旁”寫叙事人和外婆去巴爾貝克海濱度假,對外婆的形象着墨頗多。寫外婆如何服侍叙事人(“我”),關照“我”的身體,關照“我”的精神,不僅是因為“我”身體虛弱,像一個病号需要晝夜看護,還因為“我”有着神經質的病态敏感,喜怒無常,悲觀憂郁,而要把這個怪物寶寶伺候得妥帖談何容易!文中有幾處描寫采用了母乳的隐喻,即“我”将額頭緊緊貼在外婆寬大溫軟的臉頰上,像嬰兒吮吸母乳那樣從外婆身上貪婪地吸取慈愛,這取之不盡的給養,成為“我”須臾不可離開的依賴。有一個細節讀者想必不會忘記,外婆和外孫分室而眠,外婆和“我”約定,夜裡一旦有需要就在旅館的薄壁上敲三下為号,外婆就會過來伺候。于是像間諜接頭那樣,淩晨時分“我”在牆壁上輕輕敲擊,外婆便輕敲三下回應(她不是通宵未眠就是容易驚醒,否則怎能秒回?),而這及時的回應總是讓“我”感到無比安心……

讀者不禁會想,這個外婆有自己的生活嗎?她慈愛體貼,和普天下的好外婆一樣可親可敬。她其實也有自己的個性,自己的嗜好和精神寄托。比如說,她喜歡在雨中漫步,衣裙上沾滿泥水,不顧家人的呵責自行其是。她的偶像是作家塞維涅夫人。她熟讀《塞維涅夫人書簡》,随身化妝包裡裝着這部書,動辄引經據典。她是一個好學深思、與衆不同的人。

《七十五頁》中的外婆

普魯斯特的遺稿《七十五頁》中也寫到這個特立獨行的外婆。寫她在雨中漫步,濺一身泥水而不顧,寫她對塞維涅夫人作品的崇拜,後者高尚的思想、簡樸優美的文風令她追慕,奉為圭臬。

有一段寫她外出旅行,途中給家人寫信,信寫得佶屈聱牙,顯得不知所雲。讀者疑惑,這是塞維涅夫人的崇拜者寫的書信嗎?這裡摘錄一封,和讀者分享:

“我的女兒:昨日抽出迪朗達爾漂泊的荷蘭人又說太太我打擾您了。啊,瘋子,瘋子,瘋子。我們被庸醫打斷,母親你是舞會的女王。他宣稱孩子們的貧血。這馬緒,我從四千年看他,你們自然比我清楚該如何回答。不好意思,我在艾堂浦。我給你寄了兩三封‘上吊吧塞維涅’,價值連城。你們收到了米羅蒂的燕子嗎?”

筆者抄錄時與中譯文核對過三遍,逐字謹錄,應該不會有誤。這封信寫得曲裡拐彎,字裡行間雖說是搖曳着一種吃吃竊笑的風趣,卻是讓人完全摸不着頭腦的。好在叙事人随後有逐字逐句的解釋,指出典故和暗示的本義,将那些晦澀的謎語解開,不至于讓人莫名其妙。讀者可參看《七十五頁》第一章“鄉間一夜”的相關段落,這裡就不作轉錄了。

《追尋過去的時光》,(法)斯泰凡·厄埃編繪。

筆者認為,信中的典故之類,還是不作解釋比較好。這封不加注釋的短信,比超現實主義、達達主義的寫作不會遜色多少。像“啊,瘋子,瘋子,瘋子”這樣唐突的呼号,讀來豈非讓人覺得驚訝又發笑嗎?這封信或許應該群發,讓詩人T. S.艾略特,還有龐德、喬伊斯、葉芝、貝克特等人拜讀,譯成英語發表。可惜普魯斯特生前沒有出版《七十五頁》,除他之外少有人讀到過這封短柬。

小說交代說,其實外婆也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經常搜腸刮肚都講不清書信中的所指和暗示;加之信封上的字迹潦草,有時忘了寫地址,使她那些玄秘的信件大多成了死信,很少送達收信人手中。

家裡有這樣一位女性,是否相當獨特但也有點兒傷腦筋?她那高深的文化修養,謹慎的制謎技巧,怪誕的語言風格,尤其是達達主義後來才宣稱的“扯斷語法的脖子”的先鋒精神,在此類書信中分明表露無遺。

有點遺憾的是,《七十五頁》關于書信的這個細節沒有寫進《追憶》的定稿本中。不知普魯斯特是出于何種考慮,最終将它舍棄了。現在我們将《七十五頁》和《追憶》對照着看,才會看到這個擔任全職保姆的外婆,她的舞文弄墨的癖好。是否普魯斯特認為過于幽默的刻畫似乎沒有必要,而外婆的形象隻需要外加一點點風趣、一點點古怪就足矣,否則稍有不慎就會流于嘲戲而難免有損其正大仙容?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七十五頁》中那種近乎于癫狂的才智被剔除淨盡,而《追憶》塑造的是一個令人感佩的慈母形象,讓利己主義的外孫(“我”)緊緊抱住她不放,仿佛這是世間僅可信賴和仰視的一束人性之光。

《七十五頁》中譯不到五萬字,原稿是大開本的七十五頁,故名之。手稿是1949年從普魯斯特的侄女手中購得的,六十多年後才編定出版。全書分六章,内容基本上都改頭換面用在了《追憶》裡,例如,睡前等待媽媽的吻、巴爾貝克的海濱少女、威尼斯之行和地名的詩意,等等。它被認為是《追憶》的初稿和原始資料庫,隻是主角之一的斯萬還未出現,蓋爾芒特還不叫蓋爾芒特,但看得出來是《追憶》的雛形。從我們談到的外婆這個人物,或者也可以窺見普魯斯特的一點創作轍迹,他是如何重寫、改寫他那些醞釀已久的藝術形象的。

撰文丨許志強

編輯丨宮照華,肖舒妍

校對丨薛京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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