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薔薇開得并不起眼，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樣子。一到夏天，薔薇像是成群結隊的村姑，相約了去趕集般，鬧鬧嚷嚷。我的北方小城，就半是繁花半芬芳了。

薔薇不是名貴的花，但它可是最古早的花兒。詩經裡，棠棣之華，是它起初的模樣。李時珍的《本草綱目》有記：“此草蔓柔靡，依牆援而生，故名牆蘼”。牆蘼在久遠的歲月裡開放，名字變成了薔薇。

關于薔薇，古人寫了很多詩句。南北朝時，薔薇已是庭院的寵兒，被廣泛種植。

當戶種薔薇，枝葉太葳蕤。

不搖香已亂，無風花自飛。

春閨不能靜，開匣理明妃。

曲池浮采采，斜岸列依依。

或聞好音度，時見銜泥歸。

且對清酤湛，其馀任是非。

——南梁·柳恽《詠薔薇詩》

庭院裡的數叢薔薇，枝繁葉茂多喜人。風不來，它依是香氣氤氲院落。薔薇朵朵，有的開放，有的凋落，如彩蝶翩翩飛舞。

閨房裡的女孩，看到這美麗的花兒，嗅到這迷人的芬芳，心情多愉悅。坐在窗前，對鏡貼花黃，薄敷脂粉，鏡中的人兒，和薔薇一樣美。

一池水，半池薔薇落花。岸上花叢薔薇花成行成隊布成花陣，水中倒映花影。黃鹂鳥在花叢間鳴叫，看到燕子銜着花泥飛來飛去。如此美景，對着薔薇花小酌一杯，還有什麼煩惱不能忘掉呢？

不向東山久，薔薇幾度花。

白雲還自散，明月落誰家。

——唐·李白《憶東山》

浙江上虞西南的東山，是東晉政治家謝安的隐居之地。山上有薔薇洞，建有白雲堂，入仕身在長安的詩人李白，敬慕謝安的澹泊，向往東山的隐逸。

很久沒有去過東山了，不知薔薇洞旁的薔薇花，花開花落又幾年。天上的雲朵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依舊繞着白雲堂漂遊。明月堂前，夜夜明月的清晖，不知落到了誰家？

翠融紅綻渾無力，斜倚欄幹似詫人。

深處最宜香惹蝶，摘時兼恐焰燒春。

當空巧結玲珑帳，著地能鋪錦繡裀。

最好淩晨和露看，碧紗窗外一枝新。

——中唐·李冶《薔薇花 》

李冶為道姑，年少時即出家。唐代崇佛尊道，李冶居住的道觀，清幽廣闊，遍植薔薇。

俏麗紅豔的薔薇花兒在翠葉間怒放，一團團一朵朵，無力地輕柔搖晃，像是要從枝頭墜落。薔薇花兒小巧精緻，宛若櫻桃樊素口，在詫異有人來。

薔薇盛開，蝴蝶自來。采摘薔薇花，那一朵朵，就像明豔的火苗，要把整個春天燃遍。花兒攀架繞枝生長，花枝蔓延，結成玲珑的帳幔。薔薇的落花，已然鋪就馨香的花毯。

最美妙的莫過于，清晨醒來，窗外已有一枝薔薇，帶露輕綻。

蝴蝶繞欄飛又歇，薔薇壓架淺兼深。

相留不用忙忙去，直待林梢夕照沈。

——後周·李昉 《謝侍郎三弟朝蓋相過 》

不同于詩人李冶詩裡薔薇花的大陣仗和富麗，詩人李昉筆下的薔薇，秀麗恬淡。因和友人相聚薔薇花架，薔薇花兒又浸染了家常味道和友情的醇厚。

蝴蝶繞着薔薇花飛舞，花兒密密匝匝開在枝頭。薔薇花兒粉嘟嘟，薔薇花兒紅豔豔，襯着綠葉多嬌美。

朋友莫要急着歸去，天色尚早，還請在薔薇花架下暢飲長聊，待到夕陽落在林梢，天将晚，再言别。

春殘何事苦思鄉，病裡梳頭恨最長。

梁燕語多終日在，薔薇風細一簾香。

——宋·李清照《春殘》

境由心造。詞人身處異鄉，卧病床榻，心緒愁悶，燕子的呢喃，薔薇花的芳香，都沒有讓她開心起來。

春天就要過去，不知為何，終日思念家鄉。病中心煩，梳理鬓發，烏雲般的美麗秀發，此刻隻怨它太長。

屋檐下的小燕子，銜泥築窩飛來飛去，叽叽喳喳。輕柔的風兒拂過，院落的薔薇花，花香馥郁，滿室都熏染了芬芳。

《紅樓夢》裡，有關于薔薇的文字和故事。齡官和賈薔兩情相悅。初夏的一天，齡官在薔薇花架下用金簪畫薔字，被寶玉看見“此時正是五月，那薔薇花葉茂盛之際，寶玉悄悄地隔着藥欄一看，隻見一個女孩子蹲在花下，手裡拿着根别頭的簪子在地下摳土，一面悄悄的流淚。”

寶玉數了女孩畫的薔字，有幾十個。後來，寶玉見了齡官和賈薔的境況，才明白那日所見畫薔深意。他對襲人一番感慨長歎：“昨夜說你們的眼淚單葬我，這就錯了。看來我竟不能全得。從此後，隻好各人得各人的眼淚罷了。”

不知道畫薔字的女孩齡官，和賈薔有沒有一個美好的結局。她的青春裡，有薔薇裝飾過她清純簡單的夢，這就夠了。

冰心的文字裡，薔薇在她的夢中出現。

她來了，她從山上下來了。靓妝着，仿佛是一身缟白，手裡抱着一大束花。

我說，“你來，給你一朵白薔薇，好簪在襟上。”

多美的文字，多美的夢境，多麼清幽雅緻的一朵白薔薇。

年年歲歲，薔薇幾度花。此刻我的北方小城，擁有了一城薔薇花，美得像一個缤紛的幻夢。

-作者-

作者童話。北方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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