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

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食熊則肥，食蛙則瘦。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東有若木，下置銜燭龍。

吾将斬龍足，嚼龍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何為服黃金、吞白玉？

誰似任公子，雲中騎碧驢？

劉徹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費鮑魚。

——唐代： 李賀《苦晝短》

李賀這首《苦晝短》，洋洋灑灑一大篇，引用了許多典故和神話傳說，看起來非常深奧，不明覺厲，而無非是說人生短暫，每個人都是要死的。

李賀寫這首詩是有目的的。此詩作于元和年間。當時，唐憲宗李純“好神仙，求方士”，為了尋求長生不老之藥，待方士非常寵渥，竟然委任方士為台州刺史，甚是荒唐。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求仙服藥、追求長生，一時成了朝堂上下普遍的風氣。李賀作此詩，就是為了諷喻此事。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是引用晉孝武帝的故事。《世說新語·雅量》記載：“太元末，長星見，孝武心甚惡之。夜，華林園中飲酒，舉杯屬星雲：‘長星！勸爾一杯酒。自古何時有萬歲天子？’”長星，即彗星，俗稱掃把星，出現在天空，是不吉利的征兆。李賀詩中用飛光代替長星，“勸爾一杯酒”，下句便不言而喻。

中間一大堆文字，是說人無論高低貴賤，都會老去，最終都會死去。然而每個人又都不願意死，“服黃金、吞白玉”，各種辦法也沒有用，自古沒有一個人能夠長生。

“誰似任公子，雲中騎碧驢？”意思是說像任公子那樣騎驢成仙的故事誰曾見？這裡的“任公子”，應該不是《莊子》裡釣魚的任公子，不知出自哪個典故，如今已散佚。

“劉徹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費鮑魚。”這兩句舉漢武帝和秦始皇的故事。二人都是非常強盛的帝王，且都好神仙，想要長生不老。他們為了追求長生不老，不知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最終卻一無所獲，沒有逃脫死亡的命運。劉徹死後葬于茂陵，嬴政死于巡遊的途中，秦二世為了掩蓋嬴政的死亡，用一車鮑魚遮掩屍臭。

《詩經》雲：“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秦皇漢武的教訓，後世帝王不知吸取，無乃太不明智。朝堂上小，上行下效，沒有一個人谏止，也是一種悲哀。李賀義不容辭，寫了這首詩。通過這首詩，也可以看出當時朝廷雖然不清明，但是對文字還是很寬容。詩中“斬龍足，嚼龍肉”的話語，在宋代、明、清肯定是犯禁忌的。昔日蘇轼身陷烏台詩案，差點被處死。其一首寫桧樹的詩：“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惟有蟄龍知”，因提到蟄龍而被王珪檢舉，說：“陛下飛龍在天，轼以為不知己，而求之地下之蟄龍，非不臣而何？”。可知，大唐詩歌的興盛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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