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閱整部人類曆史,就會發現一個最大的困境,它是誕生于靈魂深處,從屬于所有人的。人必須奔波在求生的旅途之上,才能獲得自己想要的。這種想要獲得的東西,一是精神,一是物質。兩者缺一不可,否則皆為殘疾,人生無法完美。
可惜人世如明月,初一月缺,十五圓滿,月缺月圓,皆不由人。那些想要的,隻能學習加減乘除,偶得靈活運用,方可得到一二。畢竟,人生不如意事常八玖,可與人說者無二三。想得到真正的大團圓,很是一種奢望,豈不知人生最後的大結局,本就是湮沒在哭泣與淚水裡作着告别。
《逢入京使》
【唐】岑參
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鐘淚不幹。
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
岑參遠赴邊塞的時候,已經人到中年,前半生窮困潦倒,功名毫無,整個人應該是處于一種十分失意的狀态。當他滿懷破釜沉舟的決心,離開京城,告别親朋,奔波西域,一定是希望與絕望同時存在的。一次來自于命運裡偶然的路遇,最終讓求生中途的詩人情不自禁。
“故園東望路漫漫”。詩人開門見山,上手落筆一個“故園”,把别離在外的事情捅了明面上,奠定全詩情調是充滿着凄涼而傷感意味的。滿懷離情别緒,一邊奔往求職的地方,一邊回頭想念着故裡的親人,原本洋溢着希望的旅途,猛然之間就變得格外遙遠起來,也顯得茫然起來。固然“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可是為什麼在這個瞬間,内心卻分外顯得空落落的。
離開京城,奔赴邊塞,中年詩人且行且回顧的形象,在這裡被刻畫的極為生動。詩人筆下并不是空蕩蕩地叙述,而是用連續性的動作和對遠距離時空的描繪,把一個茫茫然行走在路上,懷抱濃厚思念情感之人給展現在大家的面前。懷揣不知何時才能實現的抱負,還有充溢無比的對家裡親朋的情思,詩人一直不停“東望”着的豈止是漫漫的現實路途,應該還包括忐忑不安的未知的人生前途。
“雙袖龍鐘淚不幹”。詩人繼續對自己路遇熟人的模樣進行着描繪,十分詳細,格外細膩。漫長的路途,枯寂的行走,好不容易碰見了返京使者,而且是自己熟識的人,當然會有一番親切的交談。說起過往,說起将來,談論親人,談論朋友,無數的熟悉的畫面,蓦然跑到眼前心頭。說到情深之處,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淚水不禁滿面,使勁地攏起雙袖擦拭,總也揩不幹淨。誰道男兒不流淚,隻因未到傷心處!
當滿懷孤單行走路上的詩人,在某天忽然路遇熟識的入京使者,其内心是突然之間發生崩潰的;這種情緒的爆發,似乎顯現得有點兒兀然,其實是一點兒都不,是日複一日積累之後的坍塌。本來前往邊塞的詩人,由于人到中年仍一事無成,情緒就是糾結着的,能夠維系他内心堅韌的是家人的期盼,還有自己的抱負。然而,人在旅途,其行走之間的怆然與彷徨無助,最終在此時此刻被沉重的思念之情壓垮,所以才會有此一哭。
“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該說的話都已經講完的時候,才發現一個尴尬的問題,由于路途正處于偏僻之地,甚至連寫一封家書的紙和筆都沒有辦法找到。無可奈何之下,唯有把滿腹想要講述的懷念之情,都化作一句簡單的“平安勿牽挂”的話語之中。此處的生存困窘與前面情感上的熱烈,是多麼鮮明的對比場景,把一個人所有的人生失意盡皆顯現得清晰無比。
雖然是一幕真實狀況的再現,卻格外襯托着詩人無窮大的沮喪模樣。就好像原本一個大好的機會擺放在眼前,卻忽然因為沒有更好的準備,刹那又從手中流走掉。此時,除了失望,就應該剩下無窮的後悔。這樣的境地,才是真實的。既說明了雙方當時相遇路途的偏僻,也把詩人即将面對的生存環境的惡劣性給隐隐地點明出來了。若非如此,又怎麼會連普通的紙筆都無法找到,卻隻能讓入京使者給家中親人帶話?末尾“平安”二字,尤其顯得諷刺意味十足。
此詩第一首要貴在一個“真”字,叙事真切,情感真摯。所以才有人評道:“人人有此事,從來不曾寫出,後人蹈襲不得,所以可久”(譚元春《唐詩歸》卷十三)。語言明快簡潔,叙寫生動活潑,初看仿佛真像他人所說:展示出一種生活情趣,富有人情味道。然而寫情的确是真摯的,但若說是情中含趣,就完全是差強人意,實在是句句底裡都是強顔歡笑罷了。生活的無奈,詩人把握到三昧,所以單“報平安”而不講險惡,由此更富人情。
(圖片來自網絡,侵删)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