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就要過去了。時光倒退回20多年前,歲末年初,每家每戶一定有一個充滿儀式感的事情要做——換上新買的挂曆,可能是“大美人”,可能是豪車,也可能是“寶寶”,總之,挂曆上寄托着主人對新一年美好生活的向往。
不過,在這個“辭舊迎新”速度越來越快的時代,挂曆用了20年左右的時間,就幾乎走完了自己從輝煌到沒落的路。與時下流行的懷舊餐廳、懷舊商店相比,它似乎沒有任何“鹹魚翻身”的機會,猶如一個過氣網紅,站在現在看它曾經的風光無限,反而會愈加覺得凄涼。
今天,讓我們放慢腳步,再去看看那些與挂曆相關的人和事。
挂曆風光不再
金安光抱着自己的小狗妞妞,即使天冷,也願意在門口等老顧客。
北京,下午3點,氣溫零下1攝氏度。金安光坐在挂着鮮紅得有些刺眼的“金大爺挂曆展”大招牌下,吸着一支煙。人來人往步履匆匆,金安光說他在等,等去年這時候來買挂曆的那些老主顧。他希望他們今年還能來,買與賣之間,用這種方式,互道一聲平安。
金安光的小店已經開了30多年,除了大年三十,沒有一天關過門,他不怕一整天沒生意,怕的是老主顧大老遠跑過來吃閉門羹。在挂曆輝煌的年代,一到每年10月份,大大小小的挂曆展是最熱鬧的所在,新華書店還會辟出單獨的櫃台。可時移世易,北京五環内,幾乎隻剩下金安光的店,在維系着挂曆這個“老古董”最後的尊嚴。
金安光16歲進入工廠上班,後來因為工傷選擇内退。上世紀80年代初,他先開了家小書店,順便賣挂曆,後來搬到現在的西黃城根北街。挂曆最火的那些年,一本挂曆能賣10塊錢,金安光就能賺2塊錢左右。要是趕上單位來采購,一拿一千本兒起步。而當時二級工的月工資也隻有40塊零1毛。
但是挂曆的風光并沒有持續太久。上世紀90年代中期就開始走下坡路。當年,北京很多印刷廠都會制作挂曆,後來變成隻有幾家私人的印刷廠在印刷。現在,金安光店裡的挂曆基本都是南方廠家快遞發貨送到北京。
松鼠挂曆成鼠年主打
翻拍自賈育平《不易忘卻的光影》
挂曆曾經是那個年代人們“打開新世界大門”的一扇窗,很多在報紙電視上根本不可能看到的,“尺度”很大的泳裝美女、霓虹閃爍的西方國家都讓人們對每一年的挂曆充滿了期待。在不少人的記憶中,挂曆是簡陋的房間裡出挑的裝飾品:絕色美女展示着紅唇大波浪,占據了牆壁的C位;金碧輝煌的摩天大廈,在被煤煙熏黃的牆壁上,驕傲地矗立着;或是拉風的摩托、炫酷的跑車,而現實中,人們家裡唯一的“私家車”就是珍貴的“二八大永久”。
如今,早已不是靠着挂曆帶來刺激的年代,除了生肖,保留下來的挂曆系列包括偉人、書畫、風景,曾經風靡一時的美女與名車系列,已漸成明日黃花。在金安光狹窄擁擠的小店裡,“美女”不需要“上挂曆”出名、“名車”也是滿街跑,所以這兩個挂曆中曾經的“頭牌”系列幾乎絕迹,就連曾經火爆一時的“寶寶”系列,也不見蹤影。曾經的新婚夫婦,新房裡都會挂上一本寶寶挂曆,算是一份美好的希望。而現在,不僅再沒有小兩口會挂寶寶挂曆,生育都成了需要鼓勵的事情。
馬上就是鼠年,金安光一個勁兒搖頭說,老鼠形象一般,所以從今年10月底開始賣的挂曆,種類不如兔年、馬年、狗年的時候種類多,要說受歡迎,也就是老鼠的“親戚”——松鼠賣的還算可以。好在書畫系列還算堅挺,很多名人字畫印成的挂曆,成了老人晚年時光學習書法繪畫的模本。
一年一見的老主顧
挂曆這種“季節性”商品:10月底開賣,12月是旺季,12月31日一過,挂曆就如同2月15日的玫瑰花。這個時代,可能留給小店、留給挂曆的時間,不太多了。
金安光說,老人買這種月份牌的比較多,因為字大、看得清楚。
金安光的小店,八成是老主顧,老主顧裡90%以上都是老人,很多顧客一年隻來一次,孩子的一年叫做成長,而老人的一年則意味着更多的傷感甚至是離别。很多老人隻要還能走得動,都會自己到金安光的店裡選一本挂曆。金安光有個習慣,每位顧客臨走的時候,他都要說上一句“明年見”。這句“明年見”,是禮貌,是祝福,是期待。也許是明年的相見甚歡,也許就是永别的倏忽隔世。
以前,金安光偶爾照顧生病的老伴時,還會把好朋友老孫叫來幫忙。但怎麼也沒想到的是,小自己十多歲的老孫突發了腦溢血。這讓金安光心裡五味雜陳,隻能一根接着一根抽着悶煙,再也不能像以往一樣有老孫陪他看店、聊天。每個煙圈都伴随着一聲歎氣吐出來,那是金安光的惋惜、心痛,和不得不想到的人生命運多舛,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先來。
金安光接受過很多媒體的采訪,他保存着曾經來過的記者的聯系方式。74歲的他說已經想好了,什麼時候真的幹不動了,他會給所有的記者打一圈電話,目的隻有一個:告訴那些老主顧們,歲數大了,天兒冷了,别白跑一趟。咱互相惦記,便是安好。
“美女要出名,就找賈育平”
賈育平拍攝的朱媛媛。
翻拍自賈育平《不易忘卻的光影》
很多人對賈育平的名字并不熟悉,但這個名字卻和挂曆,尤其是當年頗為風靡的“大美人”挂曆息息相關。這位以拍美女聞名的攝影師被譽為“中國時尚攝影第一人”,他的“時尚”,在當時的年代帶來了美麗與流行,也帶來了非議與質疑。
攝影不是賈育平的職業,中學時期的他就喜歡拍照:拍風景、拍動物。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當時賈育平就很喜歡拍形象好的女孩。大學畢業後,賈育平在市政五公司工作,還獲得了高級工程師的職稱。
翻拍自賈育平《不易忘卻的光影》
挂曆上模特的動作在如今看來或許有些誇張,但那時給人的視覺沖擊絕非一般,而這些或健美、或妩媚、或野性的動作,全都是賈育平設計的。賈育平每次拍照給模特擺的動作都是深思熟慮的,甚至需要在紙上寫下設計靈感、畫出動作的大概姿态。
翻拍自賈育平《不易忘卻的光影》
作為攝影師,賈育平的眼睛或許“毒”過很多“星探”。上世紀90年代初,因為賈育平的拍攝而上了挂曆、雜志封面的女孩,很多都走進了演藝圈。當年坊間流傳着一句“名言”:“美女要出名,就找賈育平。”
王雪純、何賽飛和顔丙燕。 翻拍自賈育平《不易忘卻的光影》
在賈育平的作品中,可以看到當年的王雪純、何賽飛、顔丙燕。上世紀80年代,王姬就是拿着賈育平為她拍攝的雜志封面證明自己是知名演員,拿到了美國的簽證。賈育平的作品中還有一張“千手觀音”,照片中打頭的女孩正是當年還在北京歌舞團工作的顔丙燕。
在賈育平的心中,美沒有一定的标準,漂亮不是流水線上出來的大眼睛尖下巴,而是各美其美,甚至帶有缺點和瑕疵。有着“慧眼”的賈育平,隻要模特往他面前一站,自己就能知道“行不行”。
賈育平的作品代表了一個時代的審美,那時沒有電腦修片,也基本沒有模特在臉上、身上“動刀”,體現出來的是沒有經過太多修飾、從内心流露出來的自然美。而且當時的拍攝沒有化妝師,所有的妝容、發型,基本都是賈育平和模特共同完成。
夫人支持,家裡做影棚
而在賈育平心中,“完美”的人是夫人李岫。當年為了拍攝,賈育平帶着模特走遍山南海北,光是海南就去了五次。也有很多照片的“影棚”,就是賈育平夫婦位于西城區真武廟三條的家中。在這間不到30平方米的小房子裡,床前搭上木闆,牆上拉着鐵絲挂起自制的背景,再吊上燈,就成了臨時“影棚”,賈育平拍模特“進家就上床”的謠傳也就從此越來越“邪乎”。
為了避免謠言傳的太厲害,賈育平經常一次約三個模特來家拍攝,這樣就能避免别人說閑話,三個模特輪流化妝、拍攝,也能節約時間。對于泳裝攝影“太暴露”的質疑,賈育平沒有解釋,隻是不理。他懂得自己的審美在當時的超前,也堅信在剛剛打開封閉的時代,人們需要時間接受,自己能做的隻是依舊執着。
那時,很多“片兒湯話”都是直接甩給夫人李岫的。經常會有人表情很複雜地說上一句“嘿,賈育平開着大摩托,後面帶着漂亮姑娘又出去了啊!又上公園了吧!”而李岫對這一切隻是置之一笑,反而反問對方“我都不急你們急什麼啊!去公園怎麼了?不就是拍照片去了嗎?拍去吧!他做什麼出格的事兒了嗎?”
到了上世紀90年代中期,挂曆的銷路開始變差,相反,模特的拍攝費卻越來越高,從最開始的一二百,上漲到後來的幾千甚至上萬,遠遠超出了賈育平的負擔能力。賈育平拍美女挂曆大概持續到1996年左右,後來又拍了幾年國内外風光後,拍挂曆的時代也就基本終結,随波遠去。作為挂曆風潮的最直接親曆者,賈育平的“美女”挂曆,刺激的是當時人們的感官,獲得是名、是利,也承受着相應的流言蜚語。但當時代猶如挂曆翻篇一樣将一切付之于曆史時,留下的是對一份熱愛真誠的執着,對一種感情堅定的相濡以沫。
新京報記者 王萍
攝影 王萍(除署名外)
編輯 王彬 校對 李世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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