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喻曉璇 實習生 鄭江涵
當地時間2022年3月10日,摩爾多瓦基希讷烏,随着越來越多的從烏克蘭撤離的人們進入摩爾多瓦,摩爾多瓦政府增加安置點,為短期滞留人員提供簡單食宿。 人民視覺 圖
“每天都有人問我,如果要離開的話,應該去哪?還有人因為害怕,希望從我這聽到本國人留在摩爾多瓦的例子。”在接受《紐約時報》的采訪時,摩爾多瓦當地報刊《衛報》(Ziarul de Garda)編輯埃琳娜·拉杜說道。
自2月24日俄羅斯對烏克蘭進行“特别軍事行動”以來,已經有超過250萬烏克蘭人選擇離開烏克蘭,其中大多數逃往波蘭、匈牙利、摩爾多瓦、羅馬尼亞和斯洛伐克等鄰國。聯合國難民署表示,這是二戰結束以來歐洲規模最大的一次難民潮。而在從烏克蘭接收了超過 30 萬難民後,東歐小國摩爾多瓦幾乎到達其能力極限。
與此同時,戰争陰雲籠罩在烏克蘭上空,一些摩爾多瓦人卻擔心戰火蔓延至自己的家園。他們焦慮着,不知是否也應加入烏克蘭人向西逃亡的行列。
“我們是烏克蘭最脆弱的鄰居”
“如果你看看我們國家的規模,看看我們的經濟狀況,你顯然可以推斷出我們是烏克蘭最脆弱的鄰居。”摩爾多瓦外長尼庫·波佩斯庫表示。相比起其他與烏克蘭接壤的國家,摩爾多瓦并沒有太多财政資源,在安全、醫療和教育方面的恢複能力也更差。
摩爾多瓦是緊鄰烏克蘭西南邊境的一個前蘇聯加盟國,人口僅260萬,也是歐洲最貧窮的國家之一。俄烏沖突爆發後,不少普通摩爾多瓦民衆都在自己的公寓裡收留了難民。按人均數量計算,摩爾多瓦接收的烏克蘭難民高過比任何其他國家。據英國《每日電訊報》3月13日報道,波佩斯庫表示,摩爾多瓦每日需支出110萬美元(約合人民币699萬元)來承擔照顧難民的費用。
34歲的烏克蘭公民奧爾加·帕魯貝茨帶着兩個孩子越過邊境,抵達了摩爾多瓦首都基希讷烏。她和其他烏克蘭難民一起,被安置在基希讷烏附近的一個難民接待中心,每個家庭睡在一個小隔間裡。在難民到來之前,這裡曾經是新冠肺炎患者的治療病房。“摩爾多瓦的人們正在竭盡全力幫助我們,我們非常感激。”奧爾加說。
摩爾多瓦政府也在毗鄰烏克蘭的邊境開設了許多營地,為難民提供食物、水等生活必需品。波佩斯庫稱,摩爾多瓦衛生和社會服務部門正在努力應對難民危機。“我們真的不希望開始搭建帳篷,但這一切都取決于(難民的)數字。”他坦言。
硝煙之下何去何從
安吉拉·德拉甘是摩爾多瓦一家著名酒廠的廚師,在過去的兩周裡,她為大批逃離烏克蘭的難民制作食物,并在自己家中收留了至少10名烏克蘭難民。
“假使沒有上帝的恩典,就不會有今天。”安吉拉表示,但恩典可能轉瞬即逝。她每天去工作時都會帶上自己的護照,随時準備着加入逃亡大軍的隊伍。“難民來了,出于道德,我們必須幫助他們。”安吉拉說着,“但倘若俄羅斯又向摩爾多瓦推進呢?我們可能随時離開。”
根據2014年摩爾多瓦政府的統計數據,該國超75%的人口屬于摩爾多瓦族,是羅馬尼亞人的分支,2013年,摩憲法法院裁定,該國官方語言為羅馬尼亞語。摩爾多瓦總統府網站頁面上僅有羅馬尼亞語、英語與俄語三種語言選項。
回顧曆史,摩爾多瓦在不同時期曾被奧斯曼帝國、俄羅斯帝國、羅馬尼亞等國控制,1940年,蘇聯根據《蘇德互不侵犯條約》附加議定書,迫使羅馬尼亞割讓比薩拉比亞(含今摩爾多瓦大部分領土)等地區,摩爾多瓦又成為前蘇聯的加盟共和國。
與此次點燃俄烏戰争導火索的烏東頓巴斯地區一樣,摩爾多瓦也存在一個已事實上分離出去的俄語人口地區——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區。1990年,摩爾多瓦最高蘇維埃通過共和國主權宣言後,德涅斯特河沿岸的俄語人口反對摩爾多瓦從蘇聯獨立,并于當年9月宣布成立“德涅斯特河沿岸共和國”,但未獲得國際社會普遍承認。
1992年,摩爾多瓦政府與“德涅斯特河沿岸共和國”爆發武裝沖突,駐紮在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區的俄羅斯第14集團軍也參與其中。截至目前,一支大約由1300人組成的俄羅斯軍團依然駐紮在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區。據美國《國會山報》報道,3月1日,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站在一張戰鬥地圖前,這張地圖上的一條攻擊線從烏克蘭港口城市敖德薩指向了摩爾多瓦。但《紐約時報》報道稱,白俄羅斯政府已經換下了這張地圖。
俄羅斯也從未表示會對摩爾多瓦采取行動。然而,面對160公裡外烏克蘭境内的俄羅斯軍隊,許多摩爾多瓦人擔憂,一切皆有可能。
39歲的摩爾多瓦人埃琳娜·伊萬内西在俄烏沖突爆發的第一天就與丈夫帶着兩個孩子逃離了摩爾多瓦。“摩爾多瓦處于非常弱勢的地位。”埃琳娜說道,“我們沒有力量去戰鬥。”
摩爾多瓦政府和多國外交官都已表示,目前尚未有證據表明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區會被卷入戰争。然而,據《紐約時報》3月8日報道,摩爾多瓦前副總理亞曆山大·弗倫切亞描述目前該國狀況時表示,一方面,摩民衆在幫助難民時表現出了空前的團結,但另一方面,他們也感到害怕。
出走的僑民
在基希讷烏一條繁忙的街道上,70歲的教師維羅尼卡·索爾坦拉着一隻嶄新的行李箱走在人行道上。她已經打包好了自己的衣物、藥品和身份證明。
“我們必須做好準備,因為我們不知道摩爾多瓦什麼時候會陷落。”維羅妮卡告訴《紐約時報》,如果俄羅斯對摩爾多瓦采取行動,她将立即前往摩爾多瓦與羅馬尼亞接壤的西部邊境,她的兒子會在那裡接她。
“出走的僑民”這個詞,對于摩爾多瓦人來說并不陌生。自20世紀90年代初宣布從蘇聯獨立以來,摩爾多瓦經曆了巨大的人口流失。為了逃避疲軟的經濟和嚴重的腐敗,大量摩爾多瓦人前往國外尋覓更好的機會。根據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的數據,約有四分之一的摩爾多瓦人現在生活在國外。
這也給仍留在摩爾多瓦的人帶來了離開的便利,因為他們在國外已有了現成的家庭和朋友圈。據英國《獨立報》報道,大約40%的摩爾多瓦人同時持有羅馬尼亞護照,他們可以前往歐盟國家定居。自俄烏沖突爆發以來,由于對不穩定局勢的擔憂加劇,摩爾多瓦的三個羅馬尼亞使領館前都排起了長隊。
不過,摩爾多瓦政府數據顯示,自俄烏沖突爆發以來,離開摩爾多瓦的淨人數僅有少量增長。從2月24日至3月7日,有超過6.2萬人離開摩爾多瓦,比去年同期多出約2.2萬人,但返回摩爾多瓦的人數也增加了1.7萬人。
不少摩爾多瓦人表示,自己打算留下來,報社編輯埃琳娜就是其中之一。她表示,即使有許多人離開,她依然為自己在蘇聯解體後從未離開過摩爾多瓦而感到自豪,她想繼續維持報社的運營。
俄歐“邊境地帶”
在“德涅斯特河沿岸共和國”的“行政首都”蒂拉斯波爾,人們面對戰争的态度耐人尋味。在《獨立報》的現場報道中,一家高檔咖啡館内,一名19歲的男子贊揚着俄羅斯軍隊“消滅了烏克蘭‘納粹分子’”。
但這家餐廳的經理米哈伊爾卻說,自己不會選擇任何一方。“我們靠兩邊生活,這邊是烏克蘭,那邊是俄羅斯,沒有問題。”米哈伊爾稱自己不再看新聞,甚至拒絕登陸社交平台——他總是因此無法入睡。“我希望一切回到過去的樣子。”他說。
俄羅斯人、烏克蘭人和摩爾多瓦人各占德涅斯特河沿岸居民數量的三分之一,還有少數蘇聯時期定居在此的其他少數民族的居民。在這裡,不同背景的人們可能分别在烏克蘭、俄羅斯有親戚朋友,他們也有着不同的政治傾向。一位德涅斯特河沿岸當地居民向《獨立報》表示,在俄烏沖突爆發後,親烏克蘭的“破壞者”試圖發動反俄抗議活動,但抗議活動迅速被鎮壓,随後又爆發了大規模的親俄示威活動。
但在德涅斯特河沿岸之外,摩爾多瓦人似乎更站在烏克蘭一邊。2020年11月,摩爾多瓦現任總統桑杜出人意料地擊敗了親俄的前總統多東,成為摩爾多瓦曆史上首位女性國家元首。2021年,她組建的親歐盟政黨又在議會選舉中大獲勝利。在俄烏沖突爆發後進行的一項民調數據顯示,66%的摩爾多瓦人支持該國加入歐盟。
不過,與烏克蘭以及十多年前已與俄羅斯交戰的格魯吉亞不同,摩爾多瓦憲法規定須在東西沖突中保持中立。摩爾多瓦官員也一再表示,該國不會尋求加入北約。
3月早些時候,美國國務卿布林肯訪問摩爾多瓦,在處理烏克蘭危機的同時以表對桑杜的支持。盡管仍堅持不會加入北約,但桑杜在會談時要求加快加入歐盟的談判。與此同時,為了冷卻政治上的分歧争執,摩爾多瓦執政黨和反對黨的主要官員已經舉行了數次會談。
“自從獨立以來,在外交政策偏好和政治取向上,我們一直都難以團結。”摩爾多瓦外長波佩斯庫表示。在俄歐的“邊境地帶”,摩爾多瓦仍在小心翼翼地維持着脆弱的政治平衡。人們不知道,這種平衡某天是否會被打破。
責任編輯:胡甄卿 圖片編輯:張同澤
校對:張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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