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雨千江月

席慕蓉的詩歌，清麗淡雅，如夢如幻，那份淡淡的情愁，那縷缥缈的記憶，始終成就着永恒。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它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當你走近

請你細聽

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你終于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一棵開花的樹》是席慕蓉于1980年10月4日創作的一首抒情詩，作品出自詩集《七裡香》。作者通過對一棵開花的樹的描寫來表達對自然的感悟，即生命是不斷的經過、經過、經過，其筆下的東西都是在生命現場裡所得到的觸動。

席慕蓉回憶《一棵開花的樹》的創作過程，她說，當時自己在台灣新竹師範學院教書，有一次坐火車經過苗栗的山間，當火車從一個很長的山洞出來以後，她無意間回頭朝山洞後面的山地上張望，看到高高的山坡上有一棵油桐開滿了白色的花。

“那時候我差點叫起來，我想怎麼有這樣一棵樹，這麼慎重地把自己全部開滿了花，看不到綠色的葉子，像華蓋一樣地站在山坡上。可是，我剛要仔細看的時候，火車一轉彎，樹就看不見了。”

就是這棵油桐，讓詩人心緒難平，那滿樹繁花，到底為誰而開？如果沒有自己那一回頭的瞬間機緣，樹上的花兒是不是就會孤獨飄零？她終于寫下了這首絕美的《一棵開花的樹》。

詩之靈魂在于情，情真意切才有詩。我們在詩歌欣賞中，如果能對其意向有所理解，那麼才有領悟。正如元好問所說：“詩家總說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這也就是說，作者的詩歌再好再美，但如果弄不懂其中的暗喻和象征，不懂得為什麼要這麼寫，也就不可能欣賞它的美。

席慕蓉自己認為這是寫給自然界的一首情詩。作者機緣巧合遇見了一棵開花的樹，替它吟唱而已。然而有些人把作品解讀成“女孩站在那裡等男孩看她”的情詩，作者表示“有點猶疑”。但她同時聲明，詩人的解讀隻是其中的一種，因為讀者的解釋也有權威性，這充分表明了作者的包容性與作品的開放性。

好的作品，往往超出作者的預期。古往今來，這樣的例子很多，比如紅樓一夢，經紅學家們解讀，很多潛在的意象，哪怕曹翁在世，可能也不得不歎服。

事實上，确實有不少人認為席慕容的《一棵開花的樹》，把一位少女的思慕之心表現得哀婉動人，震撼人心。全詩以樹為意象，一花一葉都充盈着愛意，将“ 我” 對“ 你” 的純真的愛淋漓盡緻地表達了出來。

全詩始終緊扣着一棵開花的樹來寫，至純至真，至善至美，堪稱絕唱。可能作者本意是唱給自然的贊歌，許多讀者又将其理解為失戀的悲歌，而我卻覺得，詩作所體現的是對真摯的情感的熱烈祈求，包括親情、愛情、友情，人類所有的情感都可以在詩中呈現。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它讓我們結一段塵緣。”這份期盼可以是任何一種感情，可以是前世未了的，父母子女的骨肉之愛，男女愛人的生死之情，子期伯牙的知音之誼。不論何種未了情緣，五百年之後，都祈願把最美麗的瞬間呈現給對方。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樹，長在你必經的路旁，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當你走近，請你細聽，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 何等至真至純的期盼與等待，那個人被化身為樹，慎重地開滿花，墜滿了希望，隻是為了為等待之人付出全部的熱情。

讓人疑惑，這段前世的情緣必不如梁祝那般，最後雙雙成蝶，共同展翅。那必是一段一個向左，一個向右的未了情緣。如果是愛情，極有可能是朦胧的暗戀之苦。如果是親情與友情，也必是互相虧欠，塵緣未了，此世隻為還債而來。

“而你終于無視地走過，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前塵往事，一個記憶猶新，一個卻茫然不知。此生此世，必然再成陌路。

這可能是一位盼兒遠歸的母親，可能是一位癡心錯付的少女，也可能是一位期盼知音的書生，而他們所盼之人，在前世既已錯過，今生再無可能回頭。滿地花瓣，盡是凋零之心。無助的哀怨與呐喊，喚不回無視而去的人兒，畢竟又是空歡喜一場。

有時候，看穿越劇，雖常是悲劇結局，但總會留個開放式尾巴。比如《步步驚心》，馬爾泰.若曦在情盡而亡，一縷香魂歸于故土之後，竟然在現代，見到了與四爺一般模樣的男子，讓觀衆揪着的心，終于松了下來。

而《一棵開花的樹》沒有大喜大悲的情節，沒有傾心相聚，更沒有生離死别，就是一棵樹，單純地開花，單純地凋落，卻讓人如此心痛難耐。

表面看上去簡簡單單，風輕雲淡，實則哀莫大于心死。凋零的不僅僅是滿樹的繁花，而是一顆五百年苦苦期盼與久久祈願的心。

好的文藝作品，常是悲劇勝于喜劇，因為它更能讓人無比傾心，無比懷念。比如杜十娘，一腔心血，付諸東流，當她縱身一躍時，人們的心戛然而止。

而《一棵開花的樹》雖沒有這樣大悲極緻的感受，但那滿地凋零的，小小的落花，卻揪着讀者的心，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那棵樹，在讀者心中，清晰如初，永難泯滅……

作者簡介：千雨千江月，生于風花雪月，長于濛濛煙雨，居于滿城繁花。酷愛散文、詩歌、賞析，在時光書箋中，品茶，品書，品樂，品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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