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見習記者 周純粼

7月5日，最貴國産電動車品牌高合汽車的第二款車型——高合HiPhi Z開啟盲訂，售價區間60萬-80萬元。

在線上發布會上，關于這台超高端電動車的産品細節一概沒有，那靠什麼讓用戶買單？靠的或許就是它炫酷浮誇的品牌調性和“國産最貴”幾個字的神奇魔力。雖然什麼配置都不說就讓人掏錢，有點讓消費者“為信仰買單”的意思，但把産品拆解的太細，或許同樣會惹上麻煩。

日前，有媒體報道稱，由于認為高合汽車銷售欺詐，50位車主委托江蘇宏諧律師事務所向高合汽車維權，相關律師函也被曝光。函中透露，江蘇某律師事務所接受50名車主之委托，高合汽車在向上述當事人宣傳、銷售HIPHI X汽車過程中存在虛假宣傳、構成消費欺詐，高合汽車應按法律“退一賠三”處理，具體依據和理由如下:

一、高合HiPhi X在宣傳銷售過程中，稱其音響是“MERIDIAN英國之寶品牌音響”；另外，在貴司提供的實車上的音響罩标注的LOGO也是Meridian，這表明高合HIPHI X所使用的音響品牌是英國之寶。然而，經委托人對高合HIPHI X音響的拆解後才發現，原來高合HIPHI X上配置的音響并非英國之寶，而是國産上聲品牌音響，兩個品牌音響之間不僅音響效果差異巨大，而且實際價格差距也極其巨大。

二、高合HiPhi X汽車内飾存在虛假宣傳，構成銷售欺詐，對外宣傳“半苯胺内飾”，在高合APP訂單上，清楚載明“半苯胺内飾"。然而，實際銷售給車主的高合HiPhi X僅僅座椅部分的皮革是半苯胺真皮，門闆、中控等其他地方均系人造革，而且在貴司的宣傳銷售過程中均向車主說明，使車主在購買時誤以為全車内飾皮革包，影響購買決策。

三、高合HiPhi X汽車電池存在虛假宣傳，構成銷售欺詐，對外銷售高合HiPhi X時，宣傳其電池電量為97度電，然而車主在拆開汽車後發現電量僅為94.3度電。

其中，第一條引發的反響最大。對此，高合汽車發布聲明稱：根據用戶反饋，針對個别配置可能存在不同角度的理解。所涉相關配置描述一方面反映了公司與合作夥伴（如英國之寶）的合作模式，另一方面也是基于汽車産品說明的通行做法。可能因此給部分用戶造成了對産品理解的偏差，“為此我們深表歉意。我們将繼續與用戶做更細緻周到的溝通與交流，并自我優化。”

國内車評人、同時也是高合HiPhi X車主的“李老鼠”近日發布視頻顯示，他在拆解車輛音響時，發現音響内部寫的是“中國制造”。江西新能源科技職業學院新能源汽車技術研究院院長張翔向澎湃新聞表示，英國之寶品牌是不是在中國有生産廠家，是不是有授權，要以這些作為其是否構成欺詐的标準。

澎湃新聞記者并未在公開渠道查閱到英國之寶有中國工廠。因此，HiPhi X究竟是否為英國之寶音響仍然是個疑問。

根據2021年初的一份新聞稿，高合汽車當時宣布，“旗下HiPhi X 已于2021年初遠赴英國劍橋，聯手全球頂級豪華汽車品牌禦用音響Meridian英國之寶完成其沉浸式座艙内全球首個可進化數字音響系統的調音工作。本次調校由高合汽車與Meridian英國之寶首席車載音響調音師Michael Cousins博士帶領的專業調音團在Meridian英國之寶總部聯合完成。并且基于HiPhi X的H-SOA超體電子電氣架構，調校好的音響系統未來還能通過OTA升級不斷進化，為用戶帶來更為卓越豐富的音效體驗。”

從這段文字叙述中可以明确的是，英國之寶在音響技術上與高合有合作，但除此之外無法确定更多信息。

另一邊，英國之寶中國官網标注了一句話，稱“自1977年成立以來，所有MERIDIAN的産品都是在英國設計、制造的。”此外，其“技術商用”一欄顯示，其與捷豹路虎、起亞、Rivian、高合等汽車制造商均有合作。其中，捷豹和路虎上應用的技術是：MERIDIAN SOUND、MERIDIAN SURROUND；起亞上采用的是MERIDIAN SURROUND；Rivian采用的是ELEVATION BY MERIDIAN。而高合采用的是一套名為“SONIC PRO BY MERIDIAN”的技術。

我們無法判斷MERIDIAN SOUND、MERIDIAN SURROUND和SONIC PRO BY MERIDIAN究竟在技術上和合作深度上有何區别。但綜上可以初步确定，英國之寶對高合是技術賦能或技術合作，而并不是提供了該品牌的揚聲器産品。在京都律師所高級合夥人郭慶看來，目前不足以判定高合構成銷售欺詐并符合退一賠三的條件。

她向澎湃新聞記者表示，消費者購買車輛的主要目的是使用汽車的交通運輸功能，因此車輛的安全性能和主要功能，比如轉向、制動等系統如果有問題，更容易觸及購買目的，而音響、内飾即使有瑕疵，也很難成為整車購買目的不能實現的理由。

她進一步指出，綜合車主方面的律師函和高合的聲明來看，不排除英國之寶音響系統的供應商是以設計、外部采購部分組件并對符合它的質量要求的産品進行認證的方式，授權高合将音響系統命名為英國之寶，“那麼它采購的組件中有中國廠家的産品，就是很正常的商業行為”。

根據相關法律，銷售欺詐必須是銷售方在締約過程中帶有明顯惡意的行為，不騙消費者可能就無法成交，才能構成侵犯消費者知情權嚴重到影響他的決策權，目前本案似乎沒有到如此嚴重的情形。

曆史上怎麼判？

2018年的另一起類似案件或許可以作為本次事件的參考。

根據澎湃新聞記者獲得的一份《雲南省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2017)雲01民終7858号民事判決書》顯示，徐先生購買了一輛路虎第四代發現柴油版越野車，宣傳資料中寫有“英國之寶頂級音響系統”。而随後該用戶發現音響無法播放DTS格式音樂文件，遂起訴當時的經銷商雲南路捷汽車銷售有限公司。但實際上是，該車在進行宣傳時“可播放DTS音效”，而非DTS格式。徐先生覺得此項構成欺詐。該案件的最終判決是，被告方并不構成欺詐。訴訟書中寫道：“雙方當事人均認可是實車交付，上訴人在對涉案車輛進行查看和購買過程中，也未使用DTS格式的音樂文件對涉案音響系統進行具體驗收、查看。”同時，2016年11月28日上海市浦東新區市場監督管理局出具答複，認定路虎DISCOVERY4系列越野車的音響系統标注為英國之寶音響系統，不可以播放DTS格式的音頻，不屬于虛假宣傳。

此外，當時案件的公證人之一——英國之寶音響有限公司（MeridianAudioLtd.）執行董事DonaldJohnBuchanan代表公司作出現場公證證言值得細品。其主要内容如下：“捷豹路虎 汽車（包括路虎第四代發現車型）所搭載的英國之寶音響系統，該系統的核心是英國之寶深谙如何整合自身音響系統架構設計和技術并與捷豹路虎所選擇的音響硬件供應商合作。英國之寶并不直接制造或向捷豹路虎提供音響硬件。隻有在我們認為捷豹路虎音響系統已經達到了我們嚴格的标準時，我們才會願意以英國之寶的名稱命名該音響系統。因此，我們認可通過上述程序生産、組裝和安裝的音響系統是英國之寶音響系統。并且我們授權捷豹路虎在其産品、配置、車主手冊及其他廣告材料中使用英國之寶的商标”。

如果借鑒過往案例，高合的音響事件走向或許也是如此。

誇大宣傳成“潛規則”

事實上，關于車企在宣傳配置和功能時因文案不妥引發的消費者維權并不在少數。

今年3月，歐拉好貓在宣傳詞中提到“車型即将搭載高通8核芯片”，而好貓車主發現實車車機搭載的卻是五年前發布的英特爾淩動3940芯片。兩者在性能上存在巨大差異，導緻用戶在實際使用中出現屏幕卡頓、黑屏、自動重啟等問題，體驗感極差，并存在安全隐患。該事件甚至被央視曝光點名，稱品牌方“玩文字遊戲”。

随後，歐拉發布了兩版解決方案：大緻為送娛樂權益、升級三電質保、送充電權益等。至今，相關車主起訴歐拉仍有未出結果的審理中案件。

再之前，2020年12月一名車主購買了特斯拉Model 3，購車前一再确認芯片為HW3.0版本，在購車後該車主發現實車為HW2.5版本，兩者的性能相差數十倍。在多輪交涉後，特斯拉從一開始讓車主自掏腰包升級，變為了免費升級。

而關于特斯拉，更“著名”的問題在于其對自動駕駛功能的宣傳。無論是autopilot和FSD，特斯拉的車輛目前仍然隻能實現L2級自動駕駛。自2016年autopilot上線以來，特斯拉發生了多起與輔助駕駛有關的事故。雖然不能一口咬定是特斯拉“虛假宣傳”，但事實是，馬斯克和廠方的宣傳的确造成了一些消費者對特斯拉技術的盲目自信。對此，美國國家公路運輸安全管理局（NHTSA）也已經對特斯拉所謂的全自動駕駛功能（FSD）展開調查，涉及2014年-2021年生産的約76.5萬輛汽車。

回到高合音響事件，其當務之急需要做的不應是聲明中所說的 “避免上述情況的再次發生”，而是應當先解決當下“貨不對闆”的問題，并給予消費者合理且滿意的處理方式。

眼下，“誇大”宣傳已經成為了行業裡不成文的潛規則，站在廠商的角度，一定會極盡可能為自己臉上“貼金”。它們的心态或許是：隻要文字中不涉及确鑿定性的話術，就可以在法律層面有騰挪躲避的空間。

而作為消費者，則不得不為這種“汽車産品說明的通行做法” 花更多精力去理解，甚至事後交涉。對此，郭慶指出，合同糾紛的舉證要點在于廠家所交付的産品與合同約定不符。因此，她建議，消費者一定要注意廣告宣傳與合同之間的區别，隻有商家違反了落筆為文的合同，才能被判定為違約；而宣傳和廣告往往營造的是印象、推廣的是概念。

責任編輯：陳華

校對：丁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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