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在彌勒圖書館遇到東北王哥,他告訴我,說他又搬家了。
"搬哪兒了?"
“搬溫泉路某賓館了!"
啊,我說那家賓館,不就是我最早來彌勒旅居時住過的嗎,而且,4年前第一次來彌勒,3年前第二次來,我都是住的那裡。
一陣溫馨而稍帶惆怅的感覺湧上心頭,不過我又特納悶,王哥為啥要搬到那裡呢?
60多歲了,一個人漂在外地,4個月,搬了4次家,哎!
頻繁的滇沛流離,又加深了他在我心中的滄桑感。
"便宜,包月450,比以前便宜"。
“比以前便宜?你沒搞錯吧?"
我就知道他會說這個,我說我給你算筆帳。
别看它房租包月才450,但那裡不能做飯呀,不能做飯,就要天天到外面去吃,在外面吃一天最低按30算,一個月也要900元,那麼一個月吃住就是1350元,這個怎麼會比你以前便宜呢?
王哥說:“可以做啊”,我說怎麼可以做,當初我在那裡住,就是不能做飯。
而且,别說起鍋燒油,就是買個電飯鍋,偶爾煮個雞蛋,煮個湯圓餃子,熬個粥什麼的都不行。
王哥說:“可以做,老闆說隻要多加30元電費就可以了”
我說那怎麼可能,交30元電費,每天平均1元,就讓做飯?人家老闆又不是傻子。
王哥嘴巴嘟囔了一下,說反正我有時做,有時也去外面吃,
你喝大了吧?我伸出一個巴掌。
“這個是幾?"
"五啊,一二三四五的五"
"這還差不多",我說你還知道是五啊,幸虧沒說四,不然人家不會以為是你喝蒙了,還以為是阿毛長了四個手指頭呢。
不是我拿王哥尋開心,我感覺現在和他說話是越來越累了,不知道他是老糊塗了,還是一個人在彌勒呆久呆傻了。
他這話把我搞糊塗了,我說你那賓館到底能不能做飯?你要不要到外面去吃飯,如果要去外面吃,那肯定是比以前貴了。
王哥沒想到談到這裡我會和他急,他說可以做,也要到外面吃,而且:
“來彌勒4個月,搬4次家,一次比一次便宜了。"
聽他這麼說,我就不再多追問了,反正我堅信溫泉路賓館是不能做飯且消費增加的,但是你和他說又說不清,他總是不正面回答你的問題,嘴巴咕哝一大圈,說着說着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兩個人默默地走了一會,到路口了,車水馬龍的,我們僵持在那裡,要麼,就這裡分别,我過馬路右轉去坐車回白臘園,要麼就沒有要麼了。
想了一會,我拉着他和他繼續一起走,過了馬路向左轉,他轉過頭來問我:
“阿毛你咋這麼走?”
我說陪你啊,左轉我多走一站可以把你送到巷子口,右轉呢我少坐一站,你以前經常陪我走到那裡上車的,但你今天也沒任何反應,像個木頭人,車都在後面按喇叭。
"嘿嘿",老王憨憨地笑了,他清瘦黝黑的臉抽搐了一下。
我突然有一些感動,像以前每次與他在一起一樣,我總有想要關愛自己親大哥一樣關心他的想法,希望他不要受委屈,不要受别人欺負,不被别人冷落,剛剛聽說他搬家,為什麼我會和他急?就是感覺他帳沒算清,腦殼是糊的。
不知老王是怎麼搞的,最近他真的越來越遲鈍,越來越老糊塗了。
而且我搞不懂:你一個有退休金又沒老伴兒的光棍兒,幹嘛要那樣省呢?天天不吃不喝的,還天天住那麼小塊地方,把錢留到幹啥?難道真像他情人節發表的情詩一樣,想攢着錢再娶個老太太?。
轉眼間巷子口到了。
"再見",
我們揮手道别,老王一瘸一拐,一搖一晃地慢慢走進深深的巷子。
2,
老王來彌勒後,第一次住的是一家包吃住的公寓,每天60元,一個月生活費1800元。
他住了一個月,就搬到了另外一個可以做飯的酒店标間,一個月800,那時候我就知道,一個月1800,他肯定扛不住。
老王在上面兩家旅居的生活,以前給大家分享過很多,在這裡就不多說了。
反正,他一個人是落寞的。
這個挾着濃濃的詩情而來,要和我煮酒談詩的小老頭,也曾意氣風發,以為剝離了以前的生活,外面就是世外桃源,就是詩和遠方。
結果,現實很快給他啪啪打臉。
那個東北老楊,如果遇上了,他倆也許還可以坐下來喝上一壺,可老楊和高姐前腳走,他才來,完美錯過。
那三個身姿綽約,優雅美麗的紅姐,人家來了就單獨吃飯,擺明了根本不會和他一起玩兒,就是我那次去了,他才和我與三個紅姐坐一起吃飯,還坐到了個桌子角裡。
那天讓他幫忙拿紅姐的衣服,他也像躲瘟神一樣慌忙躲開。
怎麼說呢?像老王這樣的男人,的确是不好玩兒,不會玩兒,不解風情,木讷,榆木腦袋,不開竅,少根筋,褲子包包的,臭石頭疙瘩。
我像,如果我要是個女人,我也不會喜歡他,活該他才60出頭,就打光棍兒。
老王在彌勒唯一的娛樂,就是和一個同是退伍老轉的老張搞上了,兩人沒事就是到湖泉邊一家大型的紅酒供應店喝茶,那個人嘴巴靈光,坐那裡就口若懸河,我見過幾次,聽到他不停叭啦叭啦地我就心煩,不知道這些老男人一把年紀了,廢話怎麼那麼多,呱唧呱唧實在讓人厭煩。
隻有老王,在那裡靜靜地聽,他就是在老張的唾沫星子裡,度過了他在彌勒前兩個月的詩和遠方。
不過這個老張人家重慶有老婆,一個電話來就像聖旨和調令,滾回重慶了。
元旦,新疆劉姐約聚會,我想到了孑然一身的老王,在那次聚會上,老王看上了這裡的環境,另外主要有熱情厚道的劉姐夫婦做伴兒,于是幾天後他搬離了以前地方,搬到了劉姐這裡,這邊房租是600,可以做飯,又少了200,這可能是他第三次搬家了。
不過,王哥匆匆搬離以前的賓館,背後原因一言難盡,我這裡就不說了。
我隻想對有的人說,你背後搞我也算了,即便你現在去街上罵,我也不會去理會,可是,可是為什麼要和老王過不去呢?他,是個老實人啊。
連我都感到悲催的是,劉姐本來還要住兩個月的,結果臨時有事,就在老王剛搬來兩天,劉姐夫婦兒就回重慶了。
孤單的人總說無所謂,可是心裡一直在下雪,那時候老王的心情,可能就像這首歌唱的那樣了。
3,
老王搬到劉姐那裡時,我知道他已經有想離開的感覺了。
我可以想象得到,劉姐夫婦兒的突然離去,對前來投靠,想要來抱團取暖的老王打擊有多大?
本來想租到一塊兒,其樂融融歡聲陣陣的,結果租了個寂寞。
她們走了以後,老王如何一個人獨守空空的六層樓,雖然他面無表情,但我知道,尤其黑夜來臨的時候,孤燈暗影,有多少寂寞的小蟲子,在啃噬圍啄他那顆蒼老的心。
在那些寂寞的日子裡,老王寫下了深情的《情人節快樂》,寫下了浪漫的《最遠的你是我最近的愛》,寫下了《今夜有暴風雪,因為沒你》
這些詩句,熱辣滾燙,深沉凄美,可惜,沒有一個大媽看到。
"阿毛,你問問小月姐去不去個舊,建水,蒙自,普者黑,如果去我就和他們一起?"
還好,這時東北網紅姐小月來了,打聽到她們的行程,老王想和她們一起結伴去。
我說你自己問啊,又不是沒電話。
"哎!我又不像你們那麼熟"。
我說你怕什麼,結個伴兒有啥,小月來的幾天,我們幾個在一起不是很熟了嗎?
而且那天晚上在湖邊聽完《聽聞遠方有你》吉他彈唱,我還是讓你送小月姐回賓館的呢?
提起這個,老王就糾結。
"那次你走後,小月一直不讓我送,結果她自己導航硬是找不到路,最後還是我找到把她送到的,但人家就是不信任我。"
我聽了好笑,小月當然不信任你,誰讓你長得就不像個好人。
老王最終沒搭上小月姐的快車,在這期間,他卻迷上了打坐。
那天在紅河水鄉邊的一處畫舫邊,我第一次見到了他打坐的地兒,那是一處普洱茶店,門口廊檐下擺了一張長凳,一張桌子,老王就是坐在這個凳子上,閉上眼睛,雙手合十,提氣靜神,慢慢入定。
我說你在人家店門口,人家老闆不趕你嗎,他說不趕,還問我需要什麼,還請我進去喝茶。
喝得多了,覺得不好意思,我還買了點茶存她那裡。
"買多少茶?"我問
"50塊錢的"
"咋不多買點?"
我不知道打坐是什麼,也不知道它和人家瑜伽,靜坐冥思是不是一樣,除了敬畏,總感覺這種行為怪怪的,所以我從沒打攪過他,也沒多嘴。
這天我們在紅河水鄉那條挂着"茶"字棋幡的回廊邊碰頭,他剛剛打坐完畢,這裡一派徽式建築,雕梁畫棟,小橋流水,古樸典雅如江南園林,環境十分優美。
廊邊一弘清池,碧綠澄澈,池邊柳絲垂拂,如詩如夢。
"阿毛,彌勒太消磨人了?"
"就像一陣風"
"消磨人?"我聽了深有感觸,我說:“就像一陣風,刮過回廊,刮過池水,刮過垂柳,什麼都沒留下!”
“是的!"老王聽了點頭,"這裡思想共振,進取意識等欠缺,節奏慢,感覺非常沉悶…,也許大理,麗江要好些。"
聽完我沒說什麼,我想,我還有那麼多狐朋狗友,大媽大爹一起玩,可是,老王能和誰一起玩呢。
老王當初意氣風發的心,已被消磨殆盡,他無奈的面容,愈顯滄桑!
難怪,前天從圖書館出來遇到他,他會再搬個家,可是那同樣是個暗淡逼窄的空間,能好到哪兒去。
說不準,從每個月600到450,他又看上了便宜。
4,
下午在溫泉路辦事。
辦完我就給老王發了個信息,這裡就是他新搬來的賓館附近了。
他回複"在",404房。
走進熟悉的巷子,進入賓館,前台一片幽靜,一樓大廳,都沒人。
我直接噔噔噔地跑上四樓,老王已經在樓梯口等我,他穿着睡衣睡褲,笑嘻嘻望着我,見了面我不禁哈哈大笑:“咱們真是難兄難弟啊,想不到你也摸到這家來,你住404,我以前住204”
"唉嗨嗨",老王會心地笑笑,我知道,他對我的到來非常開心。
走進房間,好大股子黴味和老王的味道撲面而來,我忙走到窗戶邊,拉開窗簾,打開窗玻璃,這個房間兩張床,一張書桌,空餘面積還很大,比他以前在劉姐處那個600的房确實寬一些。
“剛剛在睡覺,你發信息那會我剛起床"。
我說老王你小日子過得不錯呀,我都不知多長時間不知道午覺是什麼滋味了。
"嘿嘿"
這時我看到電視櫃下的長桌上,放着一個小鍋子,旁邊是鹽,小瓶油,醋等一些東西,那個鍋子很小,上面有個蒸格,揭開裡面是兩個饅頭,拿開蒸格,下面的鍋子底座裡面,竟然還有半鍋子小米粥,稀稀拉拉,清湯寡水的。
我說你這裡真能做飯呀,看來前天是我錯了。
"是的,老闆也變通了,生意不好做啊,現在這裡全空着"
"啊?",我想到了瘦瘦的老闆和胖胖的老闆娘。
尤其那個老闆娘,臉圓圓,胖乎乎的,留着齊耳短發,很耐看,見人總是呵呵笑,非常溫柔,那時她見到我總叫我去她家裡吃飯,感覺是一個非常賢惠,非常有女人味道的女人。
還有次我走到她這裡辦點事,因為要等人,就一個人坐在前台邊的沙發上,她慢慢走過來,一邊呵呵笑,一邊将抽屜裡現金拿出來。
哈哈,敢情是怕我在這裡,把錢拿跑了啊,這個女人,真溫柔,真可愛。
"可是你這也不能天天做啊,這麼小個鍋",嚴格說這都不叫鍋,我又看了下那個圓乎乎的電鍋底座,這真的是幼兒班用的,桌子那邊還有些食物,一小闆雞蛋,還有一袋小米糊,已經吃掉了一大半。
“怎麼不能做,這個底座還可以炒菜呢,我經常炒點菜,小白菜,青菜,薄荷…"
我想到我那麼大口鍋,炒菜時菜還到處跑的,這麼個小鍋還能炒菜?魯豫說,我不信。
哎,算了,不和老王争,和他說也說不清,說來說去還能把你繞暈了。
小米糊,原來老王天天吃這個,難怪他說搬這裡又省了呢,可是你看他那身體,本來小小的,瘦瘦的,現在就更單薄了,好像一陣風都能把他吹跑,
哎!人老了就是這樣嗎?許多老光棍兒們過得不是很開心嘛,無天管無地收的,怎麼偏偏這個老王,就過得像個苦行僧一樣的。
"要不我們去圖書館吧?",老王一句話打斷了我的思路。
他從床上坐起來,抖了抖被子,我突然看到,床單上放着個電飯鍋飯勺。
"你飯勺怎麼扔在床上?"
這個老王,也太不講究了,飯勺也能往床上扔啊,床上臭腳,臭襪子,短褲頭子味道全擱一塊兒,又拿這個飯瓢去勺飯。
"哈哈,不是!"老王聽了笑了。
"這個不是勺飯的,是我用來按身上的",老王說着,拿起飯勺在腰上撓起來。
"你看,腰上,腿上,到處撓撓,許多小痛小癢就沒了"。
一邊說着,他左撓撓右撓撓,撓得飛快。
哈哈,原來是這樣,差點惡心到我了,我說老王你還真逗啊,你這個人渾身都是戲啊,演别的不行,演個小醜絕對行。
下樓時,剛走到二樓,我好像想起了什麼。
我走到204房。
去年7月底,我曾在這裡住過一個月,後面搬到了白臘園。
門開着,小屋光線暗淡,幽靜如夢,兩張一米五床,窗戶打開了一半,一張凳子靠在旁邊。
以前,我都是一個人坐在這張凳子上,看窗外的小院,聽外面的雨聲,就這樣度過一個個夜晚。
…
還是老地方,還是老景像,一點都沒變,往事曆曆如昨。
一絲傷感湧上心頭,物是人非啊,多少事,欲說還休,一切都過去了!
我在門口張望了一下,然後,轉身離去。
尾聲
從圖書館出來,我和王哥去超市買了排骨,準備回去煮它一大鍋,煮得肥肥香香,油晃晃的,最近太累了,要補補身子了。
走到那個賓館巷子口,我問老王:
“晚上你吃什麼?"
"那鍋裡不是剩着嗎?,小米粥,還有饅頭"
"就吃那個?"
“嗯"
聽完我有些猶豫,又沒說什麼。
"再見,阿毛!"
老王腿不好,他一瘸一拐,一晃一歪地走進深深的巷子。
他的背影,像風中的一片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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