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芳小菊

當孫媳的肚子一天天隆起時，白趙氏對她的厭惡也一天天增長，幾乎不用正眼瞅那肚子，更不瞅她的臉，甚至發展到一看見孫媳端來的飯食就惡心，卻又說不出口罵不出聲。

白趙氏日漸消瘦，麥收後，在三伏酷暑的悶熱氣浪裡咽了氣。

《白鹿原》原著裡，白孝文的奶奶白趙氏因為逼孫媳“借種”，最後“惡心”死了自己。

《白鹿原》電視劇和原著的不同是，電視劇裡，白趙氏隻有兩個孫子：孝文和孝武。

電視劇裡的白趙氏給人們的印象還不錯，雖然封建自私，有時不講人情，但還算慈祥和善。她最後死在田小娥給白鹿原帶來的那場瘟疫裡。

原著裡，白趙氏有三個孫子，除了孝文和孝武，她還有一個孫子——白孝義。

原著裡的白趙氏和電視劇裡的大不相同，這個嘴巴利索，行事果決的女人，不僅自私冷酷，而且極其不尊重女人。

在她眼裡，兒媳形同糊窗紙，孫媳是手中的提線木偶，她們都是白家傳宗接代的工具。

為了白家的子嗣傳承，她不僅逼着兒子白嘉軒娶了七房女人，還逼着孫媳向長工“借種”。

這個被封建制度徹底麻痹、扭曲了的女人，忘了自己也是女性。她對待兒媳和孫媳的态度，不僅暴露了自己的自私冷酷，還讓人們看清了她的心到底有多狠。

白家門樓裡的冷酷女人

白嘉軒的父親秉德老漢過世前撂下一句話：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讓白家絕了後就是大逆不孝。

在這句話的引導下，白趙氏把兒子娶親當作頭等大事對待。

父親去世後，白嘉軒六娶六葬，六年裡娶回六房姿态各異的鮮活女子，最後又擡出六具冰冷的屍體。

六娶六葬，對白嘉軒的打擊可想而知，他覺得自己已經被人世間抛棄了，世事與他已無任何牽連。他時常絕望地躺在炕上一動不動，連鹿三喊他吃飯都懶得答應一聲。

看着兒子垂頭喪氣，一副活不下去了的模樣，白趙氏态度堅定，神情決絕地對他說：

“崩擺出那個陰陽喪氣的架勢！女人不過是糊窗戶的紙，破了爛了，揭掉了再糊一層新的。死了六個我準備再給你娶六個，家産花光了值得，比沒兒沒女斷了香火給旁人占去心甘”。

白趙氏的決絕和冷酷，讓兒子白嘉軒感到十分驚異：母親辦事的幹練和果決不僅超過父親，還比父親少了一些瞻前顧後的憂慮，表現出認準一條路隻顧往前走而不左顧右盼的專注和果斷。

六年裡六娶六葬，白嘉軒已經對娶妻感到心灰意冷，甚至有點懼怕。他不想再禍害别人家的閨女，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像人們傳言的那樣身體有毒，或者是白家的祖墳有問題？

他勸母親，娶親一事先緩緩再說。

白趙氏一聽到“緩緩”二字，便氣不打一處來：“為什麼要緩？二十幾歲了還敢再緩”！

娘倆為娶親一事發生重大分歧：白嘉軒不想讓那些鮮嫩的女子因為自己短命，白趙氏仍然旗幟鮮明地堅持，女人不過是一張破舊了的糊窗紙，撕下舊的，就應該盡快糊上新的。

看着母親焦急心切的樣子，白嘉軒耐心地給她講解其中的利害關系：如果總是這樣貿貿然急匆匆地娶妻，不僅一輩子啥事也辦不成，還不知要禍害人家多少姑娘？

白趙氏對兒子的話很不以為然，她隻擔心白家的子嗣如何延續，隻考慮将來自己腿一蹬，到了陰地裡怎樣向秉德老漢，還有白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别人家女子的死活與她何幹！

在白趙氏眼裡，兒子娶回的那些女人，不過是幾石麥子，幾捆棉花，最多不過是一頭騾子的事，她們的生命根本不值一提。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既然不能給白家留下子嗣，她們的死都無足輕重，所以，白嘉軒死去的六房女人，都被草草地埋掉。

隻顧白家子嗣的傳承，将兒媳當作糊窗紙，把女人的命看得比一頭騾子還輕的白趙氏，是白家門樓裡，一個被封建制度馴化得冷酷且心理扭曲的狠女人。

護犢、不講情面的自私女人

《白鹿原》原著裡的白趙氏，是個很會護犢子，不講一點情面的女人。孫輩之間的事，自己的孫子永遠是對的，孫媳永遠是錯的。

長孫白孝文結婚後，嘗過夫妻間的魚水之歡便一發不可收拾。

看着孫子因為貪歡日漸消瘦憔悴的模樣，白趙氏把責任都怪罪到孫媳身上，她把大姐兒喊到了自己的上房，不用拐彎抹角，又直又硬地對她說：

“你比馬駒（白孝文乳名）大，你十九他才十六，你身子披挂雄實，馬駒還是個嫩秧，你要處處擡協他，聽下了沒”？

孝文的媳婦大姐兒，比孝文大三歲，生得身強體壯，健康結實。聽阿婆說得在理，她滿臉羞紅地應答：“婆，我知道”。

怕孫媳當面答應，過後把自己的話當作耳邊風，白趙氏又加重語氣，用漏風撒氣的嘴，連勸帶吓地說了一番讓孫媳難堪不已的話：

“你黑間别跟馬駒睡得那麼歡......你要是夜夜沒遍沒數地引逗他......把他的身子虧空了，嫩撅了，你就得守一輩子活寡”。

被白趙氏訓斥得羞臊無比的大姐兒，當天晚上就冷冷地拒絕了白孝文的求歡。知道真相後的白孝文，惱恨且不解地說：“我婆怎麼連這事也管”？

白趙氏以為訓斥了孫媳，事情就能徹底解決，可男女間的閨房之事，豈是一個女人能說了算的。

因為白趙氏的幹涉，孝文生出逆反心理，他更加貪戀男歡女愛，一吃過晚飯，就關門上炕糾纏大姐兒。

見自己的訓話沒起半點作用，白趙氏不從孫子身上找原因，又把孫媳喊到自己的上房。

這次，白趙氏表現得更加過分，她冷着臉，狠聲惡氣地對大姐兒說：

“馬駒那兒回頭再說，你先把自己管住，你要是管不住，我就拿針把你的碎......縫了”。

大姐兒聽完阿婆的訓話，女人的尊嚴碎了一地，她把頭深深低下，羞得無地自容。有口難辨的她，隻能委屈地哭泣。

白趙氏對孫媳那些帶有侮辱性質的訓話，兒媳仙草全聽見了，眼見哭着從面前低頭而過的大姐兒，她心生可憐：婆婆說話太難聽了，一點情面都不講。這樣羞辱孫媳，讓她如何有臉見人？

仙草雖然可憐兒媳，但又不敢頂撞婆婆，晚上她把婆婆訓斥大姐兒的話告訴了丈夫。白嘉軒聽着從母親嘴裡說出的那些粗穢話，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過了好半天才對仙草說：

“媽越老說話越不會拐彎了”。

其實，白趙氏哪裡是不會拐彎，她根本就不想拐彎，在她看來，孫媳就是她手裡的提線木偶，她想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

孫子孝文的年齡還小，還不到生育的時候，孫媳就得為丈夫的身體着想，好好守住自己。

自私到可笑的白趙氏，生為女人，卻從不知設身處地為女人着想。

因為護犢子，她把孫子貪歡的責任，自私地推到孫媳身上。她沒有想過，那些從她嘴裡冒出來的粗穢語言，不僅羞辱了兒媳，也影響了孫媳和孝文的夫妻關系。

大姐兒在白趙氏的訓斥羞辱下，心理留下了陰影，她在孝文面前的躲躲閃閃，又不知不覺中給孝文造成了心裡障礙，兩人的感情因此越來越淡。

不正常的夫妻關系，為白孝文後來出軌田小娥提供了機會。

作為阿婆，白趙氏絲毫不講情面，惡意訓斥羞辱孫媳的行為，讓人們看到了一個自私冷漠的狠心女人。

為達目的豁出性命的狠女人

《白鹿原》原著裡，白孝義結婚的時候，母親仙草已經去世，他的婚事是阿婆白趙氏一手操辦的。所以，白趙氏認為，三個孫媳中，孝義媳婦是令她最稱心如意的一個。

這個孫媳不但有教養，而且心眼活泛，是個無可挑剔的女子。

可這個白趙氏千挑萬選來的孫媳，卻有個緻命的、無法啟齒的缺陷——婚後多年仍沒給白家生下一男半女。

從來不趕廟會，不準白家的女人到處胡亂求神燒香磕頭的白趙氏，為此領着孫媳求遍了原上各個祠廟的所有神靈，但最終都毫無結果。

白趙氏也若幹回的領着孫媳去求過白鹿原上的名醫冷先生，可吃下冷先生配的無數湯藥後，孫媳的肚皮還是不見動靜。

在使盡所有辦法後，白趙氏仍然很堅決地表示，白家絕對不能容忍在孝義這裡就此絕門。

聽了老娘的話，白嘉軒來到冷先生的中醫堂，絕望地對他說：“看來不休孝義媳婦不行了”。

向來不苟言笑的冷先生，破天荒地笑着問他：

“要是毛病出在咱娃身上怎麼辦？你休了這個，重娶一個還是留不下後......”

最後冷先生建議白嘉軒，讓孝義媳婦去一趟“棒槌會”。

白嘉軒聽了冷先生的主意後悶聲不響，去“棒槌會”在他看來是一句惡毒的帶有侮辱性質的話。除了冷先生，擱任何人說出這句話，他的棗木拐杖早掄到對方鼻梁上去了。

冷先生的話雖然讓白嘉軒難堪，卻給了白趙氏啟發，她由此想到一個辦法——讓孫媳“借種”。

白趙氏是個做事從不瞻前顧後，為達目的可以豁出一切的女人。她不必征求孫媳的意見，更不管她是否願意，獨斷專行，不容商量地一人敲定了“借種”方案。

一天晚上，她炸了一盤酥脆的馍片，又打了五個荷包蛋，親自到馬号去叫長工鹿三的小兒子兔娃吃晚飯。

《白鹿原》原著裡，鹿三有兩個兒子，大兒子黑娃，小兒子兔娃。

兔娃是個誠實憨厚的碎娃子，看着白趙氏做了這麼多好吃的，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婆叫我做啥隻管吩咐就是了，還做這麼些好吃的幹啥”。

白趙氏看着吃得熱汗騰騰的兔娃，很親熱地對他說：

“你三嫂得下病了，神說要找個童男陪睡作伴驅邪才能好，你給你三嫂做兩夜伴”。

兔娃從小被鹿三嚴厲管束着，對男女間的隐秘渾然不通，他想都沒想，就痛快地答應了。

兔娃吃完飯，白趙氏又壓低聲音對他說：

“陪你三嫂睡覺作伴的事，對誰都不敢說一個字，說了神會拔你的舌頭”。

白趙氏的确是個不簡單的女人，逼孫媳“借種生子”一事，她一切都安排設計得天衣無縫，毫不拖泥帶水，更不留一絲間隙。

那天，她把所有人都合情合理地打發出門，晚上，家裡隻剩下她和孝義媳婦兩人。聽見兔娃輕快的腳步聲走進孫媳的屋門後，她才在院子裡咳嗽了一聲，然後重重地關上街門

怕青澀、呆愣的的兔娃萬一不從或者叫喊起來把事情弄糟，她一直老貓似的伏在孫媳的窗台上屏氣靜聽，随時準備采用緊急措施。

直到聽到孫媳得手後，她才松了一口氣，臉孔燒辣辣地回到自己屋裡。

三個月後，孝義媳婦出現嘔吐現象，白趙氏讓兒子白嘉軒給冷先生送去了一張上好的皮襖。

行事周到的白趙氏，要讓冷先生接受奉承和酬謝的同時，也接受一個弄虛當真的事實，以便封上冷先生的嘴。

可是，當孝義媳婦的肚子一天天隆起時，白趙氏的内心卻發生了變化，于是出現了開頭的那一幕——白趙氏因為孫媳“借種”惡心死了自己。

為了達到子嗣傳承的目的，白趙氏自己不顧東家的尊嚴，放下白家的身份，不顧一切地逼孫媳跟長工“借種”。等目的達到了，又把丢失尊嚴和降低身份視為孫媳的過錯，毫無理由地嫌棄、鄙視、甚至打擊她。

這種出爾反爾的行為，充分暴露了白趙氏的自私和無情。

有人說，白趙氏為了讓孝義有後“惡心”死自己太不值得，可他們忘了，白趙氏是個為達目的可以豁出一切的人。

一個為了白家的子嗣可以搭上老命的女人，不必多說，你也知道她到底有多狠。

寫在最後：

身為女人，白趙氏外表看上去是個面善心慈的長者，可實際上，在封建禮教日複一日的麻痹下，她早已忘記了自己女性的身份。

不知不覺中，她讓自己成了男尊女卑思想的擁簇者，喪失了自我反省的能力。

視兒媳為“糊窗紙”，逼孫媳“借種”，心理已經變得扭曲的白趙氏，俨然成了禁锢、操控弱者的壓迫者。

她用封建禮教和男尊女卑，冷酷無情地扼殺了孫媳的天性，不僅讓她們在白家門樓這方天地裡失去了人格和自由，還禁锢、掌控了她們的身心。

悲劇的發生都有其根源性，從一個被壓迫者變成壓迫者，直至搭上自己的性命，白趙氏已經麻痹的心靈，永遠也逃不開封建制度的壓制和愚弄。

她始終都是封建禮教的傀儡和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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