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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明祥的散文人間仙境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8-11 22:07:58

郭明祥的散文人間仙境(在一畦油菜花田)1

郭明祥的散文人間仙境(在一畦油菜花田)2

在一畦油菜花田,懷想誠齋先生

文/何田昌

在湘之南,自陽春三月起,花事便一茬接一茬,不會歇停。開得最恣意的,當屬桃花、梨花和油菜花。桃紅灼灼梨如雨,她們或嬌媚,或清麗。而油菜花,泥土味則更濃郁一些。她生長在最素樸的土地上,氤氲着更多質樸、淳厚的意味。

油菜花的平凡如常,在曆代文人雅士的詩行裡,有不少形象描述。比如“芳草池塘處處佳,竹籬茅屋野人家”;比如“鄉野自憐姿窈窕,籽結馨香鼎裡烹”。就連高高在上的乾隆皇帝,他那首《菜花》詩裡,也有這樣的句子:“愛他生計資民用”“千村欣蔔榨新油”,分明就是滿滿的人間煙火味。

我也一直偏愛油菜花,尤喜她從不與誰争寵,自顧以自己的方式盛開,芳菲春天,馥郁大地。她不開則已,開則緊鑼密鼓、盡情綻放,任憑誰也阻擋不住。

捱過數日連綿的陰雨,天終于放晴。周六日,麗日暖陽,我沏一壺茶,揣一本書,驅車出城,徑自來到北郊的沙背甸,置身一畦油菜花田去孤賞芬芳。我讀到了春天最純潔、最生動的情節。

走近油菜花田,但見成壟成片的金黃色,燦爛,無垠,像極了一幅亮麗的巨型水彩畫。有幾分古意的村莊,新舊交錯的農舍,浸淹在黃色花海裡,像是鑲嵌在畫幅之中,毫無一絲違和。

花田裡那密不透縫黃燦燦的顔色,如一股金流從遠處山坡的邊沿順勢漫過來,把田壟蓋了個嚴嚴實實,像是要把從泥土裡往上冒的熱氣使勁捂住。

潮潤的空氣裡彌漫着微塵般的花粉,醉了行走其間遊人的呼吸。柔和的春風拂過,好似有手把綠萼剝開,讓油菜花冠從萼片中冒出頭來。綠油油的葉子仿佛在漸漸下沉、隐退。柱狀枝頭上嫩黃的小花,最初像是戴着帽子,是在清晨醒來,有春風吹拂,才穿上她黃色的上衣。一朵朵四瓣的小花,薄薄的、嫩嫩的,像兩對剛長出的翅膀,伴着蜜蜂和彩蝶飛舞。在微風中搖曳,晃着晃着,就把整片田野變成一張碩大無比的金色花毯。

來賞油菜花的人真是不少,說人頭攢動都不算為過。最吸人眼球的,當然還是那些不願錯過每一場花事的愛美女子。她們三五結伴,散在花田裡,如同花間翩然飛舞的蝴蝶和蜜蜂,變換着不同的背景和姿勢,換上一套一套服飾拍照,樂此不疲。

我閑散地擇一處田埂席地而坐,油菜花的金黃充盈雙眸,周身花香彌漫,好不心曠神怡。因了這爛漫色調和馨香氣息的撩撥,内心自然會有些許不安分。手裡雖然有一頁無一頁地翻着書,眼睛卻時不時去瞟那些女子陶醉花叢的樣子。

離我離得稍近些的,是對雙胞胎模樣的翩翩少年,像是在追逐一隻小鳥拍照。他倆哪會跟得上小鳥跳躍的速度呢?隻是短短一會兒,他們就見不到藏身花間的小鳥身影。見少年折身走過時一臉茫然的囧态,我打趣他們是“尋鳥無蹤迹,歸來風生香。”

我腦海裡,瞬間有了另一幅畫面——

八百三十年前那個春天,一位詩人路經一個叫新市的地方,借宿一家叫“徐記客棧”的小店。他也是看到店外一片黃花盛開的油菜田裡,兩個忘情奔跑的兒童在追撲一隻黃色的蝴蝶。追着追着,蝴蝶飛進油菜花中,孩童愣住了,分不清哪是蝴蝶哪是黃花了……

這場景,被詩人煉成一詩:“籬落疏疏一徑深,樹頭花落未成陰。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這詩人,便是“南宋四家”之一的楊萬裡。這首詩,就叫作《宿新市徐公店》。

我在《楊萬裡年譜》裡讀到,紹熙三年(1192)二月,六十六歲的楊萬裡“行部江東”,因受命巡行視察江浙地而到新市。彼時的新市,号稱釀酒中心。嗜酒的楊萬裡,迷戀那兒林立市井的酒館,忍不住頻頻揭甕品嘗,開懷暢飲,以緻醉不能行,留宿徐公店。他這一醉一留宿,便為我們留下這首頗負盛名的菜花詩。

他當年詩中描述的景像,此時此刻,又在我眼前重現,不是恰好應了那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的詩麼?

我今落居之雙牌,舊屬零陵管轄,近在零陵城郭南郊。紹興二十九年(1159)秋,剛過而立之年的楊萬裡,正是躊躇滿志的年齡,恰被委任零陵縣丞,而且在這一待就是四年。

零陵、雙牌的農事譜系裡,素有油菜栽種之俗。入得春來,油菜花景驚豔得很。我斷然不信,那年那月,時常漫步鄉野阡陌的楊萬裡誠齋先生,興之所至會沒有詩的唱和。果然,我真在《誠齋集》中找到了答案。

“百花亭下花如海,子厚宅前溪似油。幕下風流法曹掾,坐窗猶未作遨頭。”這首《張仲良久約出郊以詩督之》,寫的便是楊萬裡效仿柳宗元踏歌山水的灑脫,在一個春光如瀉、花香襲人的早上,與同僚司法參軍張仲良相約郊遊;可那位張君一再拖沓,向往田園、急不可耐的他,吟詩催行。

當然,他們出城向南,是否來的是沙背甸,我不得而知;這首詩,也沒像那首清新靈動的《宿新市徐公店》一樣為衆人所熟知,倒是令我心中多少有些糾結。

我甯願相信,他們當年蕩着小舟,溯潇水而上,真的是在沙背甸碼頭泊船靠岸,曾經到過我今所在這片花田。他們分明是循聲聞聽元結的欸乃曲,跟随柳宗元感悟永州山水的背影,重疊着周敦頤歸鄉南行的路徑前行的。

更值一提的是,唐永泰年有泷水令唐節,辭官後擇南郊潇水東岸赤石洄一處丹崖山下閑居,得号“丹崖翁”。這位誓做“五柳先生”第二的唐節,盡享“兒孫棹船抱酒甕,醉裡長歌揮釣車”的灑脫快活,令兩度刺史道州、獲授容管經略使的元結,過往上下,見了眼紅,進而生出“吾将求退與翁遊,學甕歌醉在漁舟”念頭,最終退居湘江之濱的浯溪。這種惬意,也同樣是令誠齋先生羨慕不已的。

他們沐着和煦之風踏浪向南,在這片庶幾無垠的油菜花田裡徐徐漫步,款款而行,盡興踏春。我仿佛看見,誠齋先生所穿那一襲長衫,不僅被花田裡的露水絆了個半身濕,還沾染上一團團黃黃的油菜花粉。踏青歸去,也順勢把油菜花香香甜甜的氣息帶進書房,滲入他寫的那些詩句裡。

誠齋先生職事零陵時,很有些機緣巧合。奉尊理學鼻祖周敦頤為師、力主抗金的名相張浚,其時恰也攜家人谪居零陵。因了這個緣分,決意尊張浚為師的楊萬裡,雖三次上門拜谒都吃了閉門羹,卻幸得張浚之子張栻引薦而被接納,不僅成了得意門生,還最終得了這“誠齋先生”的雅号。愛屋及烏,他像其尊師和師祖那樣,甚愛荷花,把自己人生理想賦予那葉清荷之上,寫下了一首首吟荷詩。

“細草搖頭忽報侬,披襟攔得一西風。荷花入暮猶愁熱,低面深藏碧傘中。”這首《暮熱遊荷池上》,是楊萬裡諸多吟荷詩的其中一首,有說即是他在零陵所得。

曆世後學是十分推崇誠齋先生的。他也真的堪稱“勞模”詩人,一生寫下的詩多達兩萬多首。但是,盤點《誠齋集》和《誠齋集補鈔》,發現他傳世至今的詩作,隻見四千二百餘首,其中關涉零陵的,約六十餘首。

這是何故?原來,楊萬裡早年詩學江西詩派,效法黃庭堅、陳師道較多,琢字煉句以唯美華麗為要。在零陵期間,正是他詩歌創作形成自己風格的前期。經過深長地揣摩和思索,他感悟到,一味模仿江西詩風,終難自成一家,便有了掙脫窠臼、自我超越的渴求。一天,他橫下一條心,挑出那些自覺不甚滿意的詩稿,決絕地抛進惜字塔裡,親手點燃了一團焚詩之火。

從此,有如鳳凰涅槃,浴火重生之後的誠齋先生,詩情才情如井泉湧。他即景即興,信手拈來,随心所欲納風物入詩,把一首首詩,寫得如一朵朵平凡無奇的油菜花,或一支支尖角小荷,雖不華麗卻依然爽心悅目。一種自然流轉、語言淺近、平白清新、諧趣活潑的楊氏品牌——“誠齋體”風格,就這般磨砺而成。他因之而與陸遊、範成大、尤袤一并榮膺“中興四大詩人”。

常言道,花開自有聲。百花盛開,各有自己的色調和芳香。無需羨慕桃花粉紅的妖娆,無需羨慕梨花雪白的冷豔,盡情開成自己燦爛的金黃,便是油菜花矢志不渝地追夢,是她酣暢淋漓不枉此生的執念。

花事如此,詩文事如此,人生事,也莫不是如此。

何田昌,瑤族,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湖南省作協會員,有作品見于《芒種》《天津文學》《火花》《海燕》《散文詩世界》《文藝生活》《文史博覽》等刊,出版散文集《潇水清清永水流》《潇水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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