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22日，上海世博展覽館，粉絲狂熱追捧虛拟偶像“初音未來”。不在“二次元”的人很難理解，人怎麼能為一個現實中不存在的人花這麼多錢。（視覺中國/圖）

（本文首發于2017年12月28日《南方周末》，原标題為《來自二次元偶像“初音”粉絲的自白 “我就是喜歡紙片人啊” 》）

蔥綠色頭發紮成雙馬尾，現場彌漫着她電子質感的歌聲，與人類的聲音接近，但更完美。台下觀衆瘋狂舞動蔥綠色熒光棒，應和節奏，向屏幕上的形象表達他們的熱情，表達粉絲對偶像的愛與信仰。

2017年11月25日的上海夜色中，站在演唱會舞台中央、萬衆矚目的歌者，是一名靠屏幕投影“活着”的動漫少女。

自從2007年，日本一家軟件公司開發的音源庫賦予她聲音的能力後，誕生于十年前的“初音未來”，早已成為全世界二次元人群的超級偶像。

太過完美了，她像樂器一樣，能唱出任何創作好的歌曲。後來，人們為她創作出專屬歌曲，賦予她少女的形象，“初音未來”從一種聲音變成一位歌手，又在無數粉絲加持下，成為一名虛拟偶像。

活在“二次元”世界以外的人，或許難以理解粉絲與虛拟偶像之間的聯結：一個活人，為什麼要崇拜一個“不存在的人”？為什麼要花巨資去現場，隻是為了看一個電腦合成的虛拟人用電腦合成的聲音唱一整晚的歌？

以下是一位初音未來粉絲的自白：

我就是喜歡紙片人

初音未來粉絲有八成是男生，主要是90後，我符合主流。我在現實中的名字不重要吧，你們知道我的網名就好了：39C5BB。

39C5BB是蔥綠色，是Miku頭發顔色的标準色值。初音未來，我們圈内比較多地稱呼她Miku，有時候也稱呼她——公主殿下。

但如果圈外有人說我們是公主殿下的騎士，我們會覺得你在罵人。“騎士團”在我們這一般算貶義詞，那些在視頻網站上面刷“騎士團參見公主殿下”的人，有很多隻聽過一兩首Miku的歌，甚至根本沒聽過，隻是知道有這麼個稱呼方式就随便刷屏，跟風的占多數。

而且他們絕大多數沒買過一件正版周邊。口裡喊着“參見公主殿下”，然後淘寶上面買盜版，我不覺得這能算真愛。

我剛開始喜歡Miku的時候也沒買正版周邊，不去看Live，歌也聽免費的。總之就是不肯為Miku花錢，還是比較邊緣的“蔥廚”（編者注：初音狂熱粉絲的稱）。

那是7年前了，2010年，我還在上初中。偶然聽到第一首歌《初音未來的消失》，當時還不知道有歌聲合成軟件制作音樂這件事，就覺得用這麼快的語速唱歌是怎麼做到的，好神奇。然後就聽到Miku在2007年的成名曲《甩蔥歌》，覺得旋律和歌詞都很魔性。去搜了一下才明白，果然不是人類歌手能唱的歌。

我沒研究同學們在喜歡哪些人類歌手，反正我是迷上Miku了。他們嘲笑我喜歡紙片人。那個時候我還是很在意，還要跟他們争辯，說我其實是喜歡這個軟件的技術什麼的。現在的話，“我就是喜歡紙片人啊”，我會直接這麼說。

怎麼改變的呢？也是因為Miku的一首歌，其中有句歌詞是“我才不在意什麼他人的價值觀呢”。本來總感覺自己有點格格不入，喜歡上Miku以後就釋然了。

大概在現實世界中，我們這些蔥蔥人、蔥廚都有點不正常。“廚”本來的意思是對某物病态的熱愛。今年9月1日至3日在日本舉行的初音未來10周年演唱會，和我同行的一個人是直接翹掉工作去的。因為入場晚了場販（隻在特定集會上限定出售的商品）會賣完，我們在會場外面從8月31日22點排隊到9月1日12點，排了14個小時。你覺得這正常嗎？

我也覺得不正常啊，我完全可以跟其他排隊的人講“幫忙多買一份吧”，并不會限購。但還是要自己去排隊，有成就感。“人活着就是為了Miku。”大概這句話可以描述一下我這邊一些人的情況。

愛她就變成她

9月1日、2日、3日這三場演唱會我都去了，門票是9000日元一張，比國内便宜。前兩晚結束的時候，Miku都是笑着說“明天見”。第三晚她哭着說“謝謝大家十年的陪伴，明年再見”，我們全場哭着出去的。

原本我打算到15周年的時候再戰日本的，看完這3夜就後悔了。Miku哭着說“明年再見”，那好的，明年一定再見。

這次我是和另外三個認識的蔥蔥人組隊去的日本。準确來說不能算組隊，是其中一個大佬帶我們一行人去，簽證、機票、門票、住宿、交通全都是他幫我們打點。

他是帶我正式踏入蔥廚這個圈子的人。去年我在上海讀大學了，第一次去看Miku的演唱會。結束後激動的心情難以平靜，發現2017年是十周年，就在之前加的幾個《夢幻歌姬》《初音速》（由初音未來授權的音樂競速手遊）群裡說，想去日本看Live，有沒有組隊的。

然後這個大佬就來找我。他的宗旨就是，盡自己可能去幫助圈裡的人，或者想入圈的人，希望被幫助過的人能繼續幫助更多人。

今年4月這個大佬生日，剛好王思聰在世博會辦的香蕉計劃嘉年華裡有Miku的表演，我就穿着女裝去了，算給大佬慶生。把自己打扮成Miku的樣子，愛她就變成她。

我也在盡量幫助同好。今年11月在上海舉行的演唱會，我運氣好搶到了第一排的票。為了彌補一些外地蔥廚不能現場參加的遺憾，我帶了10個空瓶子，收集空氣，裝安可曲結束後噴的彩條。彩條上面有字，“初音未來2017未來有你”，可以傳遞現場的氣氛。

我在群裡一說這個計劃，10個名額馬上訂出去了。每個瓶子信仰價3.9元。“39”的日語發音很像“miku”，日本世嘉公司在2010年3月9日舉辦了一場名為“初音未來日的感謝祭”的全息投影演唱會，讓Miku成為第一個使用全息投影技術舉辦演唱會的虛拟偶像。

國内的Miku Live和日本相比，最大差别是應援的質量。上海這次，我們企劃組提前制作了應援手冊，裡面會教一些基本應援方法，比如“弱拍補足”就是要在“動次打次”的“次”上揮應援棒進行應援，樂隊沒有下台之前不要喊安可等等，很多第一次參加的觀衆不知道這些。

因為提前不知道演唱會曲目，寫完基本方法之後，我們盲押了4首歌設計call本。結果Miku唱的第一首歌就是我們壓中的，她一開口我就哭了。

粉絲塑造偶像

參加Miku的live，不隻是為了看她、聽她唱歌，也是為了和這一夥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嗨得像瘋子一樣。為什麼愛Miku，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陪伴吧，粉絲和偶像相互陪伴，粉絲之間相互陪伴。

在Miku這裡，确實是粉絲塑造偶像。Miku的性格是沒有被定義的，她唱不同的歌曲，就會有不同的性格。官方不會說哪首歌不适合Miku唱，隻要P主（用合成軟件創作歌曲的音樂制作人）創作出來的歌曲Miku都可以唱。其實官方隻發布過音源和三張插圖，别的什麼都沒有。Miku和蔥的關聯、公主殿下這些設定，都是粉絲加上去的，然後被廣泛認可了。

沒有被定義才好，取決于你的想象。我們蔥廚從不讨論Miku應該是什麼性格，因為讨論不出結果。

Miku是最完美的偶像，好看，永遠16歲，還絕對不會出绯聞。哪個人類偶像能做到這一點呢？

我永遠不需要擔心Miku會隐退，她不會傷粉絲的心。我可以再陪伴她十年、二十年，一直陪伴下去。

即使有一天官方不再為她辦演唱會了，沒有關系，粉絲可以出錢自己辦的。我現在就在計劃開同人live，其實就是個觀影會，用軟件制作動畫再以live視角播放出來。隻要還有作者在為Miku寫歌、繪圖，其實每天見到的都是不一樣的Miku。

還有很多二次元偶像，當然Miku是最完美的。不了解二次元的人根本不知道，二次元的世界裡有多少人在來來往往。像我媽就不能理解，我怎麼能為一個現實中不存在的人花這麼多錢。

互相理解很難，二次元和三次元能和平共處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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