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仿佛一個細思極恐的謎：乍一看寫的是法國作家福樓拜，再看寫的是婚外情，讀到最後才發現寫的是謀殺……

單看第一章，這似乎是個再簡單不過的故事：傑弗裡•布拉斯韋特是一名退休醫生，妻子已經離世，孩子們都自立門戶。為了度過退休後的生活，他打算寫一部福樓拜傳記。

布拉斯韋特探訪了福樓拜的出生地，在福樓拜父親工作過的醫院和福樓拜生前居住過的小屋裡分别看到了一隻鹦鹉标本。兩個标本都被注明是福樓拜小說《一顆質樸的心》中鹦鹉露露的原型。布拉斯韋特決定查明到底哪一隻鹦鹉才是真的。

讀到這裡，我覺得有些無聊：誰會關心兩隻鹦鹉标本的真假呢？正想擱下這本書，又被第二章的不按常理出牌吊起了胃口。

兩隻鹦鹉

第二章沒有繼續寫兩隻鹦鹉的故事，卻給出了三份福樓拜的生平年表。明明是同一個人，為什麼要列三份不同的年表？細讀下來，我發現了緣由：

第一份年表中的福樓拜俨然是成功人士：家庭殷實，事業成功，朋友衆多，廣受女性垂青，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依然在創作。第二份年表則要負面得多：福樓拜一生下來就又癡又傻，曾被學校開除，又患上了梅毒和癫痫。他的創作過程十分艱辛，朋友們又一個個先他離世，最後他在窮困孤獨之中死去。第三份年表則是對福樓拜名言的摘錄。

這三份年表中所記錄的内容都是真實的，語言也都很客觀，卻因為選擇事件時側重不同給人造成了不同的印象。這不正是那兩隻鹦鹉标本嗎？曆史的真相顯然隻有一個，但卻由于人為加工而變得不可捉摸。正如布拉斯韋特所說，曆史像一頭塗了油的豬，誰也抓不住它。

布拉斯韋特既然明白這一點，又為什麼要追溯福樓拜的曆史呢？他說，自己要還原的不僅是福樓拜的曆史，也是他和妻子的曆史，後者比前者更加精彩。然而，每每提到妻子，他又總是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隐。在布拉斯韋特的東拉西扯中，我發現他對福樓拜的各種風流韻事格外關注，花了很大篇幅描寫福樓拜的情事。福樓拜曾說“我就是包法利夫人”，于是布拉斯韋特又分析起了福樓拜這本描寫女性情欲和婚外情的代表作，探尋福樓拜本人和包法利夫人之間的共同點。

包法利夫人背叛的丈夫，和布拉斯韋特一樣是醫生。以這一人物為突破口，布拉斯韋特終于吐露了心中的秘密：他深愛的妻子生前曾經多次出軌。這在布拉斯韋特心中留下了難以忘卻的陰影和謎團。他想知道善良優雅的妻子為什麼會背叛自己，輾轉于多個情夫之間，卻又無法直面這個事實，隻能通過撰寫福樓拜的故事間接講述這件事。他研究福樓拜的情愛與道德，其實是在為自己尋找情感的出口。

這就是全部的真相嗎？小說接近尾聲，更大的謎團才浮出水面——布拉斯韋特的妻子究竟是怎麼死的？為什麼他在開篇提到妻子時，加了一段長長的省略号，沉默許久才說出她“死了”？為什麼他在文中反複強調自己是個好醫生，從來沒有害死過人？布拉斯韋特最難以啟齒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福樓拜的鹦鹉》是一本很容易被錯過的好書。它很難讀，卻值得一讀再讀。它通過層層疊疊的真相叩問讀者：我們該如何抓住過去？我們能抓住嗎？

福樓拜的鹦鹉

巴恩斯以一種非常奇特的方式探尋他視為靈魂導師的作家福樓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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