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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再無喚兒聲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7-02 06:32:49

文/朱殿封

庭院再無喚兒聲(夜空傳來喚兒聲)1

1983年3月,我與山東人民廣播電台《農村節目》編輯吉保邦同志相約,采寫一篇“訂單”新聞:樂陵縣(現為市)楊盤鄉南街婦聯主任蘇玉芬幾十年如一日照顧癱瘓丈夫。

13日座談了一下午和一晚上,整理材料後,對怎樣寫拿不定主意。第二天晚上,我去楊盤衛生院找經常寫稿的王新民表哥,把采訪的情況說與他聽,和他讨論稿子怎樣寫法。兩人越說越熱乎,說着說着快12點了,我趕快告辭。

回到家已是12點多鐘,隻見伯(我家鄉一帶對父親的稱謂)坐在闆櫃前長凳子上,娘盤腿坐在炕頭上,兩人對坐着“噴雲吐霧”呢。我說:“這麼晚了,你倆怎麼還不睡覺呀?”

娘說:“你伯知道你走夜路小膽,不放心,出去接你兩回了。”

伯說:“我就到西頭路口看看,沒走出多遠。”

知兒莫如父啊!

庭院再無喚兒聲(夜空傳來喚兒聲)2

俗話說,遠怕水,近怕鬼。我從小害怕墳地,害怕走夜路。白天,一個人不敢去墳地拔草拾柴,夜裡,不敢出村走遠路。即使到了成年、壯年,依然有些怵頭。

我聽了娘的話很感動,對他們說:“伯呀,娘呀,你兒都多大歲數了呀,現在走夜路不大害怕了,又不是上很遠處去,你們就放心吧,以後我要是晚上出去,别再接我了呀。”

躺在炕上,想着伯接我的事兒,翻來覆去睡不着。心想自己這麼大了還讓老人操心,很慚愧,爬起來揮筆寫了《誨》:“知交暢談十二點,慈父尋兒去兩番。養育恩情報無盡,愚郎自此不戀變晚。”

話是這麼說,完全做到很難,許多時候正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約是1988年冬天的一個晚上,我和同學田國慶、黃林泉、賈興亮等人到辛莊村同學蘇東川家玩,是誰發起的邀請忘記了。當時我有點不情願,不為别的,就因為是晚上,我怕走夜路,更怕爹娘不放心。此時我已居住德州不常回家,推辭不得。因為相聚的同學中多數在本地,我在外面“混事”呀,他們那時的工作環境不如我,我若不去,有看不起同學之嫌,于是赴約。

同學如兄弟,在一起說起話來忽略了時間。那晚是月亮天,走出東川家門時已是11點鐘。自行車在土路上颠得叽哩嘎啦亂響,我們幾個人餘興未減語來話往。來到甯(津)樂(陵)東西公路上,我隐約聽到有呼喊聲,不由心裡咯噔一下:是不是伯又來接我了?我對幾個同學說:“你們先别說話,我聽見好像有人呼喊。”

同學們安靜下來,這時從東面又傳來喊聲,我聽清了,是伯叫着我的小名呼喚我呢。我連忙高聲回答:“伯呀,我聽見了。”

田國慶說:“壞了,今天玩的時間晚點了,準是大爺不放心。”

我們在楊盤北街路口西邊遇到了伯。同學們分手後,我推着車子和伯并行,我說:“伯呀,你甭來接我,我和幾個同學作伴沒事的。”

伯說:“從這兒到家這一段道上隻你個人呀,不是要經過躍豐河和紀家墳嗎。”

伯說的紀家墳是我最害怕的一處墳場,就在甯樂公路北側幾十米處。傳說曾經有個大姑娘遭受冤屈,在墳場樹上吊死化作鬼,經常半宿拉夜出來坐在最大的墳頭上或樹梢上,拔下自己的腦袋來梳頭,頭發三尺多長,舌頭伸出一尺多長。不但本村許多人,而且周圍村知道這個傳說的膽小的人,夜裡都不敢從此走。當年,有一次伯從天津回家,在泊鎮下火車後步行,午夜時分走到墳地西邊,在平整的路面上走着走着沒來由地跌了一跤,摔掉了眼鏡和背着的包袱。伯大膽,他不慌不忙地劃拉着眼鏡戴上,找着包袱,坐在包袱上拿出支煙點着抽。伯說鬼怕火。伯抽完一支煙,起身回家。後來,伯還特意告訴我,夜裡出門,不抽煙也要帶盒洋火(火柴)。伯把這事和人們當笑話說,我聽了卻害怕。

小北風嗖的臉蛋子生疼,一股熱流在我心裡湧動。我說:“伯呀,你坐在車後座上,我帶着你快一些。”

伯說:“不用,黑燈瞎火的不如走着穩當,幾步道到家了。”

于是,爺兒倆邊走邊說回到家裡。

庭院再無喚兒聲(夜空傳來喚兒聲)3

楊盤南街黨支部書記陳儒林是個忠誠的共産黨員,清正廉潔,辦事公道,事迹很突出。1990年3月11日晚上,我借回家機會,晚上和新民表哥一起去采訪。臨去時怕爹娘不放心,我約定10點鐘回來。結果,将近12點鐘座談才結束。回到家裡,見娘一人坐在炕上,便問:“俺伯呢?”娘說:“你伯接你去了。”

我急忙騎上車子去接伯,走到村西頭十字路口停下了。上楊盤有南北兩條道,北道是柏油路,路過紀家墳,南道路過村裡的廢窯廠,我回來時走的南道,現在我該走哪條道去迎伯呢?兩人走岔了不就又誰也碰不上誰了?于是,我站在交叉路口高聲呼叫,聽見遠遠從南道方向傳來伯的應聲:“聽見了。”

寒風把伯的聲音穿過空曠的田野送過來,天上那輪近圓的明月給大地灑下無邊清輝,我的淚水撲簌簌流下來,想再叫伯一聲,卻怎麼也沒能喊出來。

初春天寒。回到家燈下一看,伯的襖領上挂了霜雪,從嘴裡哈出的熱氣挂在胡須上凍成霜花,眼鏡片上沾了霧蒙蒙一層潮氣,雙腮凍得泛紅。我一邊幫着伯拍掉霜雪,用毛巾擦去霜花,一邊對伯說:“伯呀,以後我晚上出去你千萬别去接我了,看把你給凍壞了吧?”

伯“嘿嘿”笑了,和緩地說:“我怕你走紀家墳,從北道去迎你,一路沒見你的影兒。到了南街,陳儒林說你剛走一會,我就從南道回來了。”

我感激的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在心裡一個勁地責怪自己,不該把時間說那麼死,惹得老伯老娘不放心。我雖因怕他們牽挂曾決心“愚郎自此不戀晚”,但工作起來,常常控制不住自己,我“食言”再次戀晚了。

1993年2月5日,我把伯和娘接來德州一起居住(娘在這年臘月十七日病逝),到2013年正月伯去世前一年,20年來,隻要是我不出發的日子,伯幾乎每天都比我睡得晚。這些年我養成了晚上在辦公室看書、寫稿的習慣,一般從8點半到11點半左右都在辦公室,許多朋友晚上給我打電話,也都是先打到辦公室看我在不在。伯每晚等我回來,無數次跟伯說别等我,他不聽,托詞說:“不是等你,我在喝水呢。”

庭院再無喚兒聲(夜空傳來喚兒聲)4

每次晚上回來,我都先到伯的屋裡說一聲:“伯呀,我回來了。”時間早小坐一會,爺兒倆說說話。時間晚就跟伯說:“時候不早了,你快睡吧。”有時候我回來上伯的屋裡稍微遲了,伯便走出屋,一手端着煙灰缸,一手拿着點燃的煙來到客廳,說:“你也是四五十(歲)的人了,不年輕了,你個人整天還帶着個病不知道嗎?往後别呆大晚,依着忙,哪有個完哪。”我答應着,心裡熱辣辣的。

我在德州最早住在新湖南岸市委宿舍院裡,2002年夏天搬家,辦公室離家一公裡多遠了,我還是積習難改。在辦公室有時候擡腕一看時間超過11點半了,想着伯在等我,就忙忙疊疊收拾一下離開辦公室。從辦公樓快步走過市人民醫院西路口,然後我撒腿跑到德州大酒店前,穿過湖濱路,從實驗小學再跑到軍分區東邊,這樣比快走節省3分多鐘時間。回到家不待伯出屋,趕快過去讨好地說:“今們又忘了時間了,回來晚了,對不起呀伯。”

伯不喜不惱地說:“嗯,反正沒改。睡去吧,我也睡了。”

庭院再無喚兒聲(夜空傳來喚兒聲)5

我内疚地呵呵笑着走出屋,感歎父母恩重如山,是我這個兒子做的不好。可敬天下父母心哪!

我深知自己在伯的心裡占有的位置。我伯對他兒子的疼愛,有多少做父親的能夠達到呢?我們爺兒倆的父子深情,有多少父子能夠達到呢?

庭院再無喚兒聲(夜空傳來喚兒聲)6

作者簡介:朱殿封,《大衆日報》高級記者。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從事新聞寫作48年,采寫的數十篇新聞作品獲《大衆日報》和“山東省好新聞”獎; “華東九報頭條好新聞”獎;“全國好新聞”獎。出版《走進離太陽最近的地方》《古鎮楊盤》《一路走來》《鄉村裡的二十四節氣》《一位記者眼中的德州四十年》《紅旗飄飄》等10部書。曾被授予“山東省職業道德十佳标兵”榮譽稱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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