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自中國軍網

文| 沐天

上小學的時候，老師常常教育我們，吸煙有害健康。淘氣的我總想嘗試一下損害健康是一種怎樣的酸爽。有一次偷偷拿了一支爸爸的煙，跑到一個犄角旮旯将其點燃，吸了一口之後，差點沒把我嗆死。

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以為林則徐虎門銷煙是因為煙會把人嗆死。

一朝被煙嗆，永久不吸煙。這是我給自己定下的規矩。

高考畢業，我考上了國防生。每年寒假回家和同學們聚會的時候，男同學們都像社會人一樣挨個發煙，發到我這裡的時候，我總是笑眯眯的拒絕，“我不抽煙。”然後我就會收到大家的廣泛注目，“呦，當兵的還不抽煙啊，你是不是當了個假兵？”

畢業的第一年，工作區在小興安嶺的林區。方圓百十公裡沒有人家，手機有沒有信号，得看今天有沒有風。每天看到的就是樹、山、動物、戰友。

剛開始的時候，和戰友們苦中作樂，有說不完的話，講不完的笑話。但時間一長，發現我們的閱曆還是太少，幾乎已經到了把曾經說過的話複制說了七八遍的情況。到了後來，彼此之間到了可以使用眼神交流，達到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狀态。

想想外面的花花世界有多精彩，那段日子裡，經常回想北京五道口的繁華，金融街的喧嚣，滿大街的美女，後海的風華。你聯系不到外界，外界也聯系不到你。失聯，可能是每個當兵的人都必須經曆的一個階段。

這個階段，隻有一個關鍵詞，那就是寂寞。寂寞會讓人把心思放空，會讓人魂不守舍，會讓一個鐵骨铮铮的漢子想哭。

有一天晚飯後，我一個人來到營區後面的一個小山包上，看着空曠的大原野和傍晚的黃昏，内心的孤寂湧上心頭。正當我沉浸在無邊的寂寞中時，突然身後冒出了一個人影。我回頭一看，是指導員。

“咋了，心情不好？”他關心的問我。

“沒事，就是覺得很孤獨，想念從前的生活了。”我回答說。

“當兵的人，要學會享受孤獨，除了咱們，還有那麼多的邊關将士都在忍受着這種孤獨，來，抽根煙。”指導員一邊說，一邊遞給我了一支煙。

“我不會抽。”我表示拒絕。

指導員沒有任何驚訝之色，“你和當年的我真像，我也不抽煙，但在部隊，抽煙不是代表你學壞了，相反煙是一個人，一個在你寂寞的時候陪你說說心裡話的人。”

指導員幫我把煙點燃，我嘗試的吸了一口，依舊很嗆。

“每次我感到孤獨的時候，都會抽上一口煙，好像孤獨感會随着這短短的煙而消散。”

我抽了幾口，發現這嗆人的感覺還挺适合當兵的生活。

畢業的第二年，我被調到了機關工作。遠離了基層的枯燥和寂寞，回到了城市，回歸到一種正常人的生活，起碼可以有網絡，有信号，有一種可以和外界交流的方式。

煙對我沒用用處了，我抛棄了它。

機關的生活不錯，就是需要經常加班。年輕人還好，稍微年紀大一點的老幹部們，每逢加班的時候都會帶上一杯清茶，一包香煙。尤其是政治口的幹部，那一包包的煙，就是一個個經驗材料、領導發言、體會交流的來源。

有一次加班，是我們政治處集體推稿。我由于值班的緣故，後半夜兩點換班的時候才去參加這大型而又隆重的活動。

我一推開辦公室的門，呵，好家夥，一股煙浪差點沒把我頂出去。幾個股長叼着煙，用手托着下巴看着屏幕在用力的思索，負責放映的組織幹事小王，腦袋上有明顯紅色的印記，估計是困的已經給桌子磕了好幾個頭。

主任看見我來了之後，“小柒，你快坐下，你小子寫東西可以，咱們一起搞一搞，争取出操之前能把稿子定了。”

主任的寄托就是命令啊，我趕緊加入到推稿的行列中。但是不争氣的哈欠，一個接着一個的襲來，實在是有點不符合這麼敬業的工作氛圍。

我們股長順勢遞給我一支煙，“來，抽一支，提提神。”

你别說，還挺好使。抽了一支，感覺神清氣爽，任督二脈都打通了一般，feel倍爽。

趁着這股勁，我和這些老政工幹部們一股作氣。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們不知一起加了多少班，熬了多少夜，推了多少稿。

原來，煙不僅可以排遣寂寞，還能增強我們的戰鬥力。

工作第三年，即便我學會了抽煙，但卻從未買過煙，我抽的都是大家遞給我的煙。因為，自己沒有那種主動需要它的強烈需求。

但這一次，我卻買了一盒。

因為，今年過年我回不了家了。

報休假計劃的時候，股長說，“咱們辦公室要留下一個人值班。你們看看誰留下。”

大家紛紛把目光鎖定在我身上。原因很簡單，我能幹，又會幹。

一個人扛着一個辦公室的工作，那感覺真的好酸爽。大年三十，我值班，換班休息時，我又出去組織新春文體活動。拍照，寫新聞，不敢耽誤，我必須讓領導知道他們單位過年期間文化活動豐富多彩。

晚上十點的時候，我又接替門口的哨兵出去站崗。東北的晚上真冷，呼出去的哈氣好像馬上就能凝結成冰渣掉在鞋子上。看着那皎潔的月亮，我在想着是不是爸媽已經包好了餃子，在電視機前看着春晚呢？是不是老爸也為我倒了一杯酒，準備跟我喝點，是不是老媽為我做了自己最喜歡吃的排骨炖豆角？

下哨後，我連忙撥通了家裡的電話。“爸媽，新年快樂！你們做啥好吃的了？”我關切的問。

“就包了點餃子，你不回來，我們倆吃啥都沒胃口啊。想你了，兒子。”我媽的話讓我想家的心情更加複雜。

我讓門口的超市送來了一盒煙，我默默的拿出一支，吸了起來。

想家，是每個人的天性。當兵的人，更想。尤其是這種萬家團聚的時候，我們那個軍人的小家卻總是空出了一個位置，以至于讓年邁的父母失去了過年的快樂。

我一邊抽着煙，一邊留着淚，一邊想着家。

進入部隊之前，我和普通人對當兵的人抽煙有着相同的看法，認為這是部隊的一種風氣，而且是一種不好的風氣。

但當我進入部隊之後，我漸漸才發現，這小小的煙竟然是一種偉大的寄托，而不是那一點點的痞子習氣。

我們寂寞的時候，它陪着我們，幫我們排遣寂寞；我們工作的時候，它陪着我們，為我們加油鼓勁；我們想家的時候，它陪着我們，聽我們訴說。

有多少人能理解軍人，能聽懂我們内心的獨白和真實的情感呢？真的，不是我們想抽煙，而是它有的時候能理解我們，能讓我們開心一點。

軍人守護着這個國家，守護着萬家燈火。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一群人，一群耿直、頑強、勇敢，真性情、懂大愛的人。

他們經得起寂寞的侵蝕，經得起訓練的勞累，經得起想家的思念。

我抽了煙之後，發現自己越來越像個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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