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周六是個好日子,不僅是孫子的生日,又恰逢繼子一家正式搬進自己買的新房住,算是在這競争異常激烈的廣州紮下了根。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但楊愛霞的内心還是充滿了喜悅,頗有一種與有榮焉的榮耀感。
廣州的房子,不是誰都買得起的,而且還是在不依靠雙方父母的情況下。房價一直居高不下,許多人隻能望房興歎,在廣州安個家,何其難!
繼子和兒媳婦卻靠着自己的實力,在廣州這個大都市買了房,說明他們的工作能力都相當不錯,她為他們感到高興。
中午,一家人去酒店吃飯慶祝。接近尾聲的時候,6歲的孫子在繼子和兒媳婦的指揮下,主動端起放在他面前的果汁,對楊愛霞說,奶奶,我敬你一杯,謝謝你的照顧。
聽着孩子稚嫩,清脆的聲音,看着他純淨,真摯的眼神,楊愛霞有一瞬間的怔愣。而後,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清楚地記得,在這餐飯之前,孫子一直喊她楊奶奶的。
這孩子不到1歲時,她就開始照顧他,但她和她老公是二婚。顧及着她老公前妻的感受,也方便孩子認識人,以免弄出什麼讓人尴尬的場面來,便用奶奶和楊奶奶來做區分。
本來楊愛霞也沒把這事兒往心裡去,一個稱呼而已。她是發自内心地喜歡孩子,心甘情願地照顧他,不計回報的那種。
此刻,一個稱呼的改變,卻讓她清晰地感受到,她被繼子和兒媳婦接納了。真心地把她當成這個家的一份子,并認可了她對這個家的付出。
她很滿足,也很幸福。老天有眼,總算沒讓她苦一輩子。
02
楊愛霞今年54歲,回顧她的人生,她前半生的苦,都是由一個男人帶來的。那個男人,就是她的前夫。
她和她的前夫是經人介紹認識的,他們那個年代的婚姻,隻要父母點頭同意了,就算是定下來了,個人意見沒那麼重要。再說了,父母走過的路,比她吃過的鹽還多,還是有一定的識人能力的,她相信父母的眼光。
還有一點,哪個父母不是巴不得自己的孩子過得好一些?把孩子往火坑裡推的事情,她相信,她的父母是不會去做的。
抱着這樣的想法,楊愛霞和她的前夫結婚了。
她相信日久生情,也相信婚姻是需要經營的。哪怕婚前沒有那麼喜歡對方,婚後擡頭不見低頭見,天長日久,總會産生感情的。她父母那一輩的人,不都是這麼過來的,不也過得好好的嘛。
婚後,楊愛霞才發現,她父母看走眼了。那個名為她丈夫的男人,根本不值得托付終生。
她前夫有兩個愛好,一是喜歡打麻将,二是愛喝酒。人都有點兒小愛好,隻要不耽誤正事兒,不惹是生非,這些都沒什麼。
但她的前夫不一樣,不喝酒的時候,對她是真的好,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一旦喝醉了,就像突然換了個人似的,在家裡發酒瘋。一開始,是打砸家裡的東西,後來發展到對楊愛霞動手。
不喝酒的時候,答應得好好的,以後滴酒不沾。一沾上酒,啥事兒都忘了,同樣的戲碼重複上演。
03
這事兒又沒地方說理去,人家都以家務事為由,把她給打發了。還說什麼,兩口子吵架是正常的,有幾對夫妻不吵架,不打架的?要不然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的話從何而來?
她竟覺得無言以對,隻能悻悻地離開。
楊愛霞也想過辦法,比如,天天跟着前夫,他去哪兒,她就跟着去哪兒,但收效甚微。越是跟得緊,越是激起了她前夫的叛逆心,一不留神,他就偷偷跑出去了。
那個時候不像現在,人手一部手機,随時可以聯系。他一不見了,就跟消失在茫茫人海沒什麼區别,要花很大的力氣去找。
前夫是個正常的人,有手有腳,可以自由活動,又不是什麼家養的動物,可以用根繩子把他拴起來。次數多了,把自己弄得疲憊不堪不說,想要的效果并沒有達到,楊愛霞幹脆放手不管了。
貓捉老鼠的遊戲,她玩膩了。
有人好心勸她,趕緊要個孩子吧,有孩子就好了。男人心性成熟得晚,有了孩子,他就有了責任感,夫妻感情也會跟着升溫的。
楊愛霞信以為真,非常期待孩子的到來,此時的狀況忍忍就好了,很快就會過去的。在她的期盼中,孩子很快就來了,她滿心歡喜。
懷孕6個月時,她前夫喝醉酒回家,把她打了一頓。孩子流産了,她也失去了一個女人最寶貴的東西,生育能力。
這一次之後,楊愛霞幡然醒悟。
04
指望一個男人因為孩子改變自己本身的性格,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一個人刻在骨子裡,基因裡的本性,怎麼會輕易改變呢,是她天真了。
狗能改變吃屎的本性嗎?不能,除非是基因突變。
面對這樣的遭遇,楊愛霞的父母僅僅批評了女婿幾句,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楊愛霞失望至極,唯一能幫她出氣的人,選擇息事甯人,仿佛她的翅膀被人生生折斷了,生疼生疼的。
娘家人不給她撐腰,她沒有工作,養活不了自己。想離開,卻走不了,她不知道該往哪兒去。那個年代,離婚沒有現如今這樣的普遍性,她身邊沒有離婚的先例。她不知道,夫妻倆過不下去了,可以選擇離婚。
沒有可以依仗的人,沒了退路,軟肋那玩意兒更是不存在,她也沒什麼可失去的了。索性破罐破摔,光腳的還會害怕一個穿鞋的嗎?不會。
前夫再動手打她,她不再像以前一樣,坐以待斃,她開始還擊。對付一個暴力的人,她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以暴制暴。
奇迹出現了,當楊愛霞開始反擊時,她前夫看到她那股狠勁兒,反而害怕了。哪怕是喝醉酒了,也不敢再對她動手了。
她才後知後覺到,前夫是一個欺軟怕硬的人。前面的打,她白挨了。孩子,她本可以保住的。生育能力,她本可以不用失去的。
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去想這些,除了徒增煩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人還是要往前看。
楊愛霞以為自己要在這個牢籠一樣的婚姻裡,困一輩子時,意外降臨了。
05
她前夫打麻将時,胡了一把大的,一時興奮不已。正在點錢的時候,整個人突然從椅子上溜到地上去了,沒了動靜。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喊來醫生時,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機,人就這麼沒了。
丈夫不在了,兩人也沒有孩子,再繼續守着這個家,别人不說什麼,楊愛霞自己都覺得尴尬。索性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離開這個傷心地,到城裡去找工作了。
42歲時,通過同事的介紹,楊愛霞認識了她的現任丈夫,46歲的王保生。兩人處了2年,就去民政局領了結婚證。
王保生的家庭結構相對簡單,結過一次婚,5年後就離婚了。據他自己說,前妻的性格很強勢,兩人性格不和,前妻主動提了離婚。
兩人有一個兒子,判給了前妻,在他兒子滿18歲前,每個月按時給撫養費。現在兒子快成家了,他也不用再管了。
這些年,他一個人過,說是沒遇到合适的人。最打動楊愛霞的一點是,王保生沒有再生孩子的想法,兩個人搭伴兒過日子。
單身這麼多年,楊愛霞不是沒有再婚的想法和打算,但對方一聽說她不能生孩子了,退堂鼓打得比誰都響。
這中間,她也處了兩個有孩子的男人。當事人對此沒什麼意見,父母卻跳出來說不同意,他們接受不了這樣的兒媳婦,最後都不了了之了。
遇到王保生,楊愛霞覺得他就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樣。兩人一拍即合,結婚是水到渠成的事兒。
06
他們倆的分工很明确,男主外,女主内。休息的時候,一起出去走走。這樣的生活,楊愛霞很是滿意。他們就像是熱戀中的一對小情侶,過着蜜裡調油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甜蜜的。
結婚2年後,王保生的孫子出生了。
前妻和王保生的關系不好,雙方到了有你沒我,有我沒你的地步。主要是前妻離婚時的那口氣,還沒咽下去,一直執着到現在。
兩人本可以做到老死不相往來的,但有孩子這個牽絆在,碰面的機會自然免不了。雙方都一把年紀了,又離婚多年,再當着孩子的面吵架不好看。能避開的,自然就避開了。
他們兩口子瞅準王保生前妻不在的空檔,去看望了剛出生半個月的孫子。
看到孩子的第一眼,楊愛霞就喜歡得不得了。如何抱孩子,給孩子換紙尿褲更是不在話下。她曾經做過育兒嫂,這些事情在她眼裡,就是小事一樁。
得知兒媳婦患有乳腺炎,且身體的狀态不好,孩子雖有月嫂在,但始終沒有自己的親人在放心。婆婆不願意幫忙,媽媽有事不能過來,楊愛霞便主動提出,可以過來給兒媳婦幫忙。
兒媳婦有些猶豫,楊愛霞也沒勉強,适時說道,我沒别的意思,就是想給你幫幫忙而已。找到合适的保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我在家閑着也是閑着,能幫的,我盡量幫你們一把。
07
楊愛霞明白兒媳婦的顧慮,她們倆非親非故的,她還是她老公的後媽。平常打交道的機會不多,突然提出幫忙的事情,顯得有些唐突。但她實在是喜歡這個孩子,她想到了自己曾經夭折的那個孩子,母性光輝瞬間就泛濫成災了。
再說後媽這種生物,一聽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抗拒對自己可能帶來風險的人和物,是人的一種本能,她非常理解。
聽她這麼一說,兒媳婦倒是不好意思了,同意她留下來照顧他們母子,說好照顧她做完月子就可以了。
楊愛霞把兒媳婦當成自己的親女兒來照顧,買菜、做飯、洗衣這些家務活,不用兒媳婦開口,她都把整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
閑下來的時候,她就坐在搖籃邊,給小寶寶勾适合他穿的襪子,還有他稍微大一點兒可以穿的毛衣。
很快兒媳婦就滿月了,月嫂走了,一時也沒找到合适的保姆。兒媳婦提出,希望楊愛霞能多待一段時間,等她找到合适的保姆,她再離開。
她求之不得,爽快地同意了。
沒多久,王保生的前妻知道了此事,跑到兒子家大鬧了一場。不讓楊愛霞幫忙照顧她的孫子,說兒子一家投奔了王保生這邊。總之一句話,誰帶孩子都可以,就是楊愛霞不行。
她不想讓兒媳婦為難,主動說家裡有事兒,要回家一段時間。臨走之前,她買了好幾天的菜,用保鮮膜包好。還包了很多餃子,把它們一起放在冰箱裡。
她像一個來看望自家孩子的母親一樣,生怕孩子忙,吃不好飯,把東西都準備好。讓他一打開冰箱,就有食材在那兒。
08
楊愛霞接到兒媳婦的電話時,很是意外。電話裡,兒媳婦說,希望她能去幫忙照顧孩子,她二話沒說,收拾好東西就過去了。
因為剛學會走路的孫子,在外面玩把頭磕到了,頭破血流。照看他的保姆坐在一旁玩手機,直到其他寶媽喊她,她才過去看孩子。
這樣的保姆看孩子,怎麼能讓人放心呢?
兒媳婦也顧不得上一輩人的恩恩怨怨了,天大的事情,都沒她的孩子來得重要,這就是整個事情的經過。
兒媳婦怕她不同意,跟她說,把孩子帶到上小學一年級就可以了,她就去安享她的晚年生活。
帶了1年,兒媳婦變卦了,讓她一直幫忙帶孩子,直到孩子長大。這事兒楊愛霞是知情的,還是她給兒媳婦出的主意,鼓勵她去的。
原來,兒媳婦有一個升職的機會。這本身是一件好事,但兒媳婦猶豫了,她想留一些時間照顧家庭和孩子。接受升職就意味着,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她都要忙于工作,分給孩子的時間有限。
楊愛霞支持兒媳婦去工作,并把她早年的經曆講給她聽。如果當年她有一份工作,可以養活自己,她就不會委屈求全,挨那麼多打了。
人最大的底氣,就是來自于錢,尤其是女人。有錢,就多了對生活的選擇權。
同樣是蘿蔔白菜,沒錢的時候,是你隻有這樣的生活條件,沒得選。有錢的時候,你可以說是養生,因為你本身買得起肉或是其它的食物,隻是想吃與不想吃的一個選擇而已。
兒媳婦把楊愛霞的話聽進去了,決定去打拼事業。她抓住了機會,收入跟着水漲船高,生活越來越好。
09
孩子叫了一聲奶奶,楊愛霞哭了,确認了這個事實,桌子上一起吃飯的人都懵了。坐在她旁邊的王保生有點兒吓到了,他一向鎮定自若,笑容滿面的老婆,竟然在這麼喜慶的場合,失了分寸,不應該呀。
他手忙腳亂地拿紙巾給楊愛霞擦眼淚,沒想到越擦越多。還是兒媳婦主動給他解圍,爸,媽這是高興的眼淚。
結束的時候,兒媳婦特意走在後面,手挽住了楊愛霞的胳膊。她說出來的一番話,又讓楊愛霞的眼淚流了下來。
她說,媽,這些年謝謝你的幫忙。我們能有現在的生活,你功不可沒,是你幫我解決了我的後顧之憂,讓我可以安心地去打拼事業。你無條件地支持我的工作,讓我可以毫無顧忌地往前沖。
遇到你這樣的婆婆,是幸運之神眷顧了我,謝謝你。
你在我眼裡,已經超越了繼母的身份和意義,我們會把你當成我們的媽媽一樣,尊重你,孝敬你。以後,我和我老公都是你的孩子。
上帝給她關上了一扇窗,又給她打開了一扇門。遇上了這樣重情義,懂得感恩的兒媳婦,楊愛霞覺得自己同樣被幸運之神眷顧了。
她想,努力,認真對待生活的人,運氣都不會太差。無路可走的路盡頭,也許就希望開始的地方。沒人能放棄你,除了你自己。
同時,她想對當年的自己說,謝謝你沒放棄我。
做一株向陽而生的向日葵吧,一直向陽而生,耀眼且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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