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飼料生意起家，再進入養豬行業，26年的時間裡，正邦科技（002157.SZ）早已成為國内養殖業巨頭。可就是在自己的發家業務上，巨頭陷入“斷料”風波。

近日，正邦科技被曝無法向其生豬代養戶按時提供豬飼料，導緻代養戶的豬餓死。

7月24日，正邦科技多位代養戶告訴紅星資本局，代養的豬“吃兩天餓兩天”，向公司求助也沒有結果。此外，代養戶們還面臨着代養費被拖欠的難題，甚至需要承擔數百萬“養戶貸”的債務風險。

今年3月1日，正邦科技曾公告，拟出售8家飼料子公司的股權。“斷料”風波是否因此産生？7月24日，正邦科技回應稱，受6月份豬價低迷及疫情因素影響，公司資金相對緊張，因物流配送與飼料廠的協調問題導緻少部分區域出現了偶發性斷料現象。

代養戶們卻對此說法并不買賬。代養戶李光（化名）稱，不僅是今年，代養戶們2021年的代養費都沒結算。江西省某縣一家物流公司的股東告訴紅星資本局，正邦科技還拖欠着物流公司100餘萬的費用，所以他們已經不再為正邦提供貨運服務。

斷料、欠款、養戶貸逾期、拖欠員工工資，正邦科技到底發生了什麼？7月24日、25日，紅星資本局多次緻電正邦科技，至截稿時一直沒有接聽。

代養戶講述“斷料”慘狀

7天沒飼料吃，眼睜睜看豬餓死

“已經7天沒有飼料了”，看着豬欄裡的這一幕，李光的眼裡滿是無奈與心痛。

李光是上市公司正邦科技的一名生豬代養戶。按照往年的情況，他代養的這批豬苗還有25天就能正常上市，但今年卻因為斷料，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養大的豬餓死。

斷料是指正邦科技不再向其生豬代養戶按時提供豬飼料。但在正常情況下，“公司 農戶”的代養模式中，豬苗和飼料都是由公司提供，而代養戶則負責場地、設施與人力，收取公司的代養費用。

李光的代養場位于江西省瑞金市，身處正邦科技的大本營江西，他也是最早一批加入正邦“公司 農戶”代養模式的人。李光稱，以往飼料快吃完時，隻需給正邦的業務員打個電話，幾天内飼料就能送到代養場。

變化出現在今年5月。

5月開始，正邦的業務員就不再按時送飼料，李光打電話催促時，業務員就以公司買不到原材料、生産不出飼料來回應他。

“2000多頭豬，養到體重達标可以上市，那每頭豬至少還要吃1300元的飼料。”李光算了算，如果正邦一直不送飼料，這近300萬的飼料費要個人墊付，這對他來說實在是無力承擔。并且，飼料與生豬都屬于正邦的資産，李光也擔心，墊付後正邦不會支付飼料費給他。

無奈之下，李光代養的2000多頭豬，隻能吃兩天餓兩天，最近一次已經餓了7天。7月23日，李光把的代養場飼養現狀照片發給正邦科技某分公司負責人，至今都沒有回應。

同樣被斷料的，還有贛州的代養戶陳德（化名）。5月中旬至今，陳德代養的800多頭生豬，因為沒有飼料可喂，隻能眼睜睜得看着快出欄的豬，從200多斤瘦到100多斤，甚至因為斷料而餓死。陳德算了算，斷料以來，餓死的豬已經超過了上百頭。

最近兩個月，除了李光等人所在的江西省，廣西南甯、四川江油、湖南湘潭等多地的正邦科技代養戶都在抖音等社交平台表示，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斷料問題。

在正邦科技2021年的年報中，“公司 農戶”合作養殖模式被視為一種輕資産擴張模式，可突破自建豬場的資金瓶頸，推動公司生豬養殖業務以更快速度擴張。原本是優勢，但如今卻因為斷料陷入了一個怪圈：代養戶不敢墊付飼料費用，因為擔心拿不回這筆錢；也不敢賣掉生豬，因為生豬屬于公司資産，涉及法律風險；現在的結果隻能是“等豬死”。

7月25日，正邦科技信豐縣吳姓負責人告訴紅星資本局，昨天已經拉了7車飼料到信豐，斷料的情況有所恢複。但至于斷料的原因，吳姓負責人則回複“不了解”，而為什麼突然有飼料運來，吳姓負責人同樣回複“不了解”。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因為斷料餓得奄奄一息的豬

不貸款就不放豬苗？

有代養戶背400多萬“養戶貸”

除了斷料問題，為正邦科技代養生豬的養殖戶，還面臨着代養費被拖欠的難題，甚至需要承擔數百萬“養戶貸”的債務風險。

“去年11月出欄的豬，到現在都沒給我結算錢。”7月23日，李光對紅星資本局說到，正邦科技還拖欠他上一批生豬的代養費近50萬元。李光稱，正邦科技要求他再進一批豬苗代養，就會将拖欠費用的40%打給他，進完豬苗後，又打給他剩下的60%。

但現在，新一批豬苗進欄，上一批的欠款仍未拿到。不僅如此，李光每月還要支出數千元的水電費、15000元的工人工資以及其他雜費。

然而，代養戶們最擔心的風險，卻是一筆數百萬的“養戶貸”。

什麼是“養戶貸”？江西代養戶劉金提供給紅星資本局的一份證明顯示，劉金與正邦科技全資子公司江西正農通網絡科技有限公司代養生豬，公司為緩解資金壓力、降低生産經營風險，以公司投放至劉金處生豬提供擔保，要求養戶辦理中國銀行南昌市昌北支行生豬養殖抵押貸款150萬元，所貸款項全部直接轉入江西正邦養殖有限公司。貸款一年期，公司承諾每月按時支付利息，貸款到期當天歸還借款本金。

紅星資本局發現，不止劉金，李光也有“養戶貸”290萬元，陳德的更多，高達400多萬。

“正邦以我的名義辦理的養戶貸，有400多萬，如果他們不還，我怎麼辦？”代養戶陳德稱，半個月前他收到銀行的電話，這筆養戶貸在今年6月已經到期，銀行告知他去提醒正邦公司盡快還款。陳德找了正邦公司的業務員好幾次，對方隻回複他“正在協商”。

劉金告訴紅星資本局，江西省信豐縣農業農村局7月3日還就相關問題下發函件，江西正邦農牧實業有限公司在7月8日作出了回複。

江西正邦農牧實業有限公司回應養戶貸等問題

其中提到：對于養戶關心的養戶貸問題，公司承諾養戶貸的責任主體是公司，而不是養戶，如果責任主體是養戶，那麼銀行也不可能授信如此大的額度。養戶貸是放養行業内的常規業務，幾乎所有公司都會要求養戶辦理養戶貸，而且正邦的養戶貸都是養戶自願辦理，無強制要求現象。對于養戶貸逾期的養戶，公司已經和合作銀行開展信用主體轉移工作，完成轉移後，逾期養戶貸跟養戶就完全脫離信用關系，不會影響養戶銀行征信。正邦科技已與合作銀行有效溝通：不斷貸、不壓貸，也會調度資金保障9月前完全解決養戶貸問題。

7月24日，紅星資本局緻電江西省信豐縣農業農村局，截至發稿暫未接通。

不過，代養戶們并不同意“養戶貸都是養戶自願辦理，無強制要求”的說法。李光告訴紅星資本局，正邦科技業務員向他表示：如果不辦理養戶貸，就要收取代養的押金或者扣上一批的結算款。李光算了算，一頭豬押金400元，2000多頭豬的押金就是80多萬，“80多萬沒有利息放在公司賬戶上，誰都不願意，隻能選養戶貸。”劉金也提到，正邦科技業務員曾向他表示，不貸款就不放豬苗。

此外，代養戶們告訴紅星資本局，“養戶貸”的合同他們一直沒有見到過，全程由正邦科技業務員和銀行辦理，他們擔心這會讓自己陷入數百萬“養戶貸”的債務風險中。“我們一家都靠這個代養場養活，如果養戶貸還不上，我們怎麼過？”劉金說到。

被曝拖欠員工工資

物流因被欠款已停止合作

斷料、欠款、養戶貸逾期，還有物流和員工工資等種種迹象都表明，正邦科技正面臨“缺錢”困境。

7月24日，江西省某縣一家物流公司的股東告訴紅星資本局，今年1月以來，他們就沒有收到正邦科技的物流費，至今一共欠了100餘萬，其他2家為正邦拉貨的物流公司也有相同的情況，如此情況下，他們已經不再為正邦科技提供貨運服務。

除物流外，有不少正邦科技員工表示，公司還拖欠着員工的工資。

7月23日，正邦科技曲靖一分公司員工告訴紅星資本局，4月份的工資，正邦一直拖到7月才發，5月的工資至今沒發放，目前他已經離職。據他講述，他身邊的同事有三分之一的人都因為不發工資先後離職。

此外，紅星資本局發現，在抖音等平台，也有不少自稱是正邦員工的用戶表示，正邦拖欠其工資。如抖音用戶“養豬的女孩”發布視頻稱，她從飼養員做到主管，在今年5月從正邦科技離職，5月9日，她表示“2個月工資還沒有發”。紅星資本局在7月24日詢問她，是否收到拖欠工資，截至發稿，暫未回複。

與養戶的結算單中，也能捕捉到正邦資金鍊緊張的信息。李光表示，原本與正邦科技合作三次後，擋鼠闆、防蟲網這些設施是不收費的，但今年，這些費用全都要代養戶支付。

此外，李光和劉金均表示，今年以來，正邦科技送來的飼料“質量堪憂”。劉金說到，往年正常養3個月，生豬就能達到100斤，今年養了4個月，生豬才40-50斤，飼料肯定有問題。并且，本來小豬要用蛋白含量更高的小豬飼料，今年卻用大豬飼料來充數。

實際上，早在今年6月，一則“5.42億元商票逾期未兌付”的公告就已經将正邦“缺錢”的現狀推向市場面前。

6月8日晚，正邦科技公告稱，正邦科技及江西正邦養殖有限公司等10家子公司，近期因流動資金緊張出現部分商票逾期未兌付的情形，截至公告披露日逾期未兌付餘額合計54200.5萬元，其中正邦科技逾期餘額為51741.1萬元。對于違約原因，正邦科技解釋稱系“流動資金緊張”。

正邦科技回應：

小範圍斷料已協調解決

随豬市價格回暖将迅速補充經營資金

紅星資本局注意到，今年3月1日，正邦科技公告稱，拟向北京大北農科技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大北農 002385.SZ）轉讓旗下8家飼料公司全部或部分股權，交易标的總價為20-25億元。5月27日，正邦科技在投資者互動平台表示，已收到大北農交易資金5億元。

一下賣了8家飼料公司，正邦科技“斷料”風波是否因此産生？7月24日，紅星資本局緻電正邦科技，截至發稿暫無回應。

正邦科技于7月24日早間在互動平台上表示，受6月份豬價低迷及疫情因素影響，公司資金相對緊張，因物流配送與飼料廠的協調問題導緻少部分區域出現了偶發性斷料現象，該小範圍的斷料情況不會影響公司的正常生産經營活動，目前已通過資源協調得到解決。

正邦科技稱，随着國内生豬市場價格的回暖，公司将持續通過出售變現能力強的存貨，迅速補充經營所需資金，目前公司經營性現金流已為正，生産經營正常。為進一步擴大飼養規模，後續将通過控股股東減持、出售閑置資産、多方式引入專項資金支持，包括優質機構或政府平台等給與擔保增信，申請成立專項基金用于債務置換，受讓子公司部分股權與合作方共建産業生态等融資舉措，增厚資金儲備，支持公司業務的未來持續發展。

紅星資本局注意到，正邦科技今年6月份還宣布進軍新能源行業。6月18日，正邦科技公告稱，與國家電投簽訂協議，國家電投對公司的土地、能源進行統一規劃，加快布局光伏、風電、綜合智慧能源等産業，力争在三年時間内建設生态光伏、風電、分布式及集中式綜合智慧能源約1000萬千瓦，預計投資總額達到400億元左右。

宣布布局新能源後，正邦科技的股票有小幅度回升。不過對于上述布局，深交所要求正邦科技結合公司主營業務，詳細說明與國家電投開展本次合作的背景、目的與具體合作方式，與公司現階段發展狀況以及未來發展規劃是否匹配。

值得一提的是，在經曆了一年半的下行周期後，國内豬市有了回漲的迹象，而正邦科技回應中的“豬價低迷導緻資金緊張”能否随着時間緩解，還有待市場檢驗。

紅星新聞記者 俞瑤 強亞銑

編輯 楊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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