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我作心理學報告，涉及到一個叫做跨性别者的概念。

這時才發現，這是一個我尋覓了很久的用來概括我的性别認同的詞語。

我覺得，我既不是男的，也不是女的。這裡說的是gender，而不是sex。

在我幼年時期，我也沒有疑惑過為何男孩子和女孩子撒尿的地方長得不一樣。很順其自然地，我知道并且接受下面長成兩邊，一邊一半的是女孩子，要是長成一條加兩個球球的就是男孩子。

我所了解的以及所要接受的性别間的不同，都是聽父母，老師，電視，同學說的。女孩子就要怎麼樣啊，男孩子就是怎麼樣啊。但我從小就沒有聽從過這些話，把它們視若空氣。

我初中時候很喜歡觀察女孩子，因為我覺得女生是一種很奇妙的生物。走在學校裡，一眼看去，就可以看出那個劉海故意留得長長的，幾乎要遮住眼睛的女生，或者是那個掩着嘴和同伴一起小聲說大聲笑的女生，她們心裡面是不是覺得路上每個人都在看她。這種心理叫做假想觀衆，覺得路上的人都在看自己，或者覺得看着自己的人都在心裡評論着自己。

當然，這種女生也包括我。

但是那時候，我倒沒有要把自己往更女性化方向打扮。相反，我很讨厭我的乳房，甚至可以說是極其厭惡，想把它們割掉。想起小時候還沒發育時，身體單薄輕盈，而且毫無肉體暴露時的羞恥心，每天晚上洗完澡就從浴室裡光着奔出來，跑到客廳裡馬虎虎地擦身體穿衣服。那時我媽說等我發育了就知道滋味了，我還嘻嘻哈哈地不當一回事。

那會兒是很想長大，但是想的隻是精神方面，權力方面。也就是，我那會兒希望自己可以像大人一樣，想買什麼就買什麼，知識也很多，什麼都懂，但是身體還是小孩子的。

所以初中的時候，看着自己漸漸隆起的胸脯，有好幾次想着想着都在被子裡哭了起來，哭着哭着用雙手捂着臉抹眼淚，都發現乳房大得已經不能讓我合起來的雙臂緊貼着前胸了，哭得更傷心了。而且還覺得乳房很重，走路時還好，跑步時就成了負擔，特别是狂奔的時候，晃得特别痛，一甩一甩地感覺都要把自己甩倒在地上。

當時宿舍裡住着十二個女孩，有好幾個胸脯發育得很良好的。她們看上去似乎已經完完全全接納了這種于我而言是非常巨大的變化，穿的内衣已經有一層厚厚的海綿墊子了，說是這樣可以更好地呵護乳房，不至于讓它下垂。

那會兒我還不明白下垂代表着什麼，隻是在某一天低頭時瞥了一眼前胸，忽然發現身穿的薄薄一層的小姑娘棉布内衣已經不合适了，透過略厚的校服短袖都可以看到凸起來的小小乳尖。

于是，那一整天至回宿舍洗澡前，我都是彎着腰弓着背，把肩膀往前凹出來，企圖掩飾這讓人羞恥的秘密。除了實在憋不住時低着頭急沖沖地走去廁所，其餘時間都定在座位上哪都不敢去，生怕别人看出來。

想想，頂着一張稚嫩的十一二歲的臉，前胸卻是隆起兩個巨大的圓球，是多麼讓一個初中女生羞恥難堪的事情。

後來，我還是向我們宿舍的女孩打聽，才買到那種既有一定厚度但又不是塞着兩個海綿墊子的内衣。其稱為少女文胸，真的拯救了我啊，如果我一直忍着穿那種巨厚巨厚的成人胸罩，我真的會得抑郁症的。

我想不到的是，初中時已經超越同齡人的尺寸的乳房，竟然還會随着我上高中而不斷增大。原先一隻手掌就可以覆蓋住甚至是握在手裡的大小，到了十五六歲的時候居然大到手掌用力張開都包不完整，用力壓也壓不扁，躺下來就算塌成一攤肉但依然是讓我歎為觀止的圓滾滾的存在。

後來，我在X寶瞎逛的時候發現，原來有一種專門賣給女同穿的束胸内衣，厚實緊緻的聚酯纖維布料，背後一溜兒堅固的排扣，穿上去，用力一扯，再使勁兒把小扣子一個個搭上，就算是波濤洶湧的爆乳也可被壓得平坦如闆。

毫無疑問，我買了，興高采烈地穿了好大半年，終于不用晃着兩隻巨大沉重的乳房了，終于可以像男孩子一樣肆意地在操場上馳騁，在校道裡飛奔，上蹿下跳一點兒阻礙也沒有了。這種欣喜完全蓋住了緊繃的束胸衣裹住我的胸脯時帶來的窒息感和壓迫感。當然後來被我媽發現了，我表姐阿姨都知道了，輪流來勸說我不要再穿這種内衣，要買成人的内衣了。

做夢！打死我也不會聽你們的話的，好不容易得來的自由，好不容易回來的少年潇灑如風的感覺，我怎麼可能屈服呢？那兩片海綿胸墊怎麼可以囚禁我呢？

不過，我太年少無知了。

等到有一天，洗澡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的胸耷拉了下來，比起之前挺起來的樣子難看了很多，而且有一條條的束胸衣壓得過緊而留下的紅印子。我這時才清醒過來，其實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再怎麼束胸，胸都不會變小，而且還會有下垂的副作用，癟下來像口袋一樣，醜死了。于是我悻悻然地任命似地穿上了我媽給我買的成人内衣。

社會上的人總是把男把女分得很清，更不要說網絡上比比皆是的那種“女孩子or女人就應該怎麼樣”，“男孩子or男人就應該怎麼樣”，試圖造出兩個以性别為準繩的籠子，男的塞進左邊，女的塞到右邊。如果你沒有做“女孩子應該做的事情”，或者做了“男孩子才會做的事情”，那你就會遭到非議，甚至是嘲笑。

我非常厭惡，甚至是憎恨這種區分。繞回“跨性别者”這個概念來說，也就是，我的性染色體決定了我的身體的性别，但是我認可的（心理上的）性别由我決定，可以是男，也可以是女，更加可以不是男也不是女，而是獨立在外的一個替代性性别。

這樣說吧，A代表男，B代表女，而C才是代表我的那個性别。然而C是什麼？沒有所謂的國際标準，也不順從于哪種社會的約定俗成。隻取決于我，隻由我來創建。So，我就是跨性别者。

我很反感别人對我說這樣的話，“你是女的啊，你不能怎樣怎樣啊，你要這樣這樣啊。”我隻想說，沒錯，我的身體是女的，我也不反感我的身體，我也很享受在戀愛關系中獲得的性感受，但是我不将我的精神我的心理我的思想按照性别的區别把它們塞到女性的籠子裡。

除了涉及到我的身體（比如生理方面的反應或表現或疾病），在生活中，我沒有把自己當成女的來看，當然也不當成男的，因為我覺得我是C，一種自由的性别。

在這個性别裡，我，沒有必須去做才證明我是屬于這個性别的事情，也沒有不可以去做，否則就不屬于這個性别的事情。我就是我，一個獨立的個體，我永不願意把自己規劃到男或女之間，我不會把自己塞到社會規劃好的性别标準裡。

戳原文閱讀《大學畢業後，我養了一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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