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是賈蓉的算盤正是賈珍的算盤,這不?賈珍剛在鐵檻寺忙完佛事,晚間便叫人去花枝巷打聽賈琏在不在,得到賈琏不在的回複,滿心歡喜,遣走了左右,隻留兩個心腹直奔花枝巷。
賈琏回到花枝巷時,賈珍正和尤三姐在西院喝酒,兩人挨肩擦臉,百般輕薄。賈琏本想裝作不知,無奈尤二姐為尤三姐的将來憂心忡忡,賈琏自認為尤三姐有意賈珍,便趕往西院來,意欲撮合兩人。
賈琏素日是有一副好口才的,這在其跟鴛鴦借老太太時變現的淋漓盡緻,冷子興曾說過這位二爺是好言談機變的。可是這次賈琏卻行事魯莽了些,未做過調查工作便拉着尤二姐說到:“你過來,陪小叔子一杯”。
賈琏這一稱呼,明眼人一聽便知道怎麼回事,賈琏與賈珍是堂兄弟,趕着本是小姨子的尤三姐叫嫂子,意思很明白了,尤三姐你還是嫁給我堂哥賈珍吧。尤三姐一聽,站在炕上指賈琏笑道:
“你不用和我花馬吊嘴的,清水下雜面,你吃我看見。見提着影戲人子上場,好歹别戳破這層紙兒。你别油蒙了心,打諒我們不知道你府上的事。這會子花了幾個臭錢,你們哥兒倆拿着我們姐兒兩個權當粉頭來取樂兒,你們就打錯了算盤了。尤三姐說的清水下雜面是什麼意思?雜面是經過篩揚後生下的幹癟豆子,由這些豆子磨成的面粉做成的面,因為豆子沒有粘性,隻好用榆樹皮曬幹後碾成面摻和進去,榆樹皮面有粘性,達到了扯粘作用,便可制成面條。這種雜面極其喜油,且油水越大越顯出獨特口味,但如果是清水來煮,便難以下咽。所以,尤三姐說這句話,有兩個意思:
其一、清水下的面難以下咽,你若吃着,吃多少,吃哪一根我都看得一清二楚。這跟尤三姐後面罵的話起到承接作用。尤三姐意思很明白,你們府上的腌臜事我看得一清二楚,這跟柳湘蓮罵甯府除了門前兩個石獅子幹淨,連貓兒狗兒都不幹淨不謀而合。而後,尤三姐又将賈琏的醜事也罵出來。稱王熙鳳是個厲害角,賈琏隻好不聲不響拐着尤二姐做二房,兩兄弟的龌龊打算更是被自己看的清楚。
其實,除了尤三姐,賈府的兩個婆子也曾用此話罵過人。
賈母生日,尤氏在榮府忙活到晚間,至園中來尋姐妹們作耍,隻見園中正門和各處角門都開着,便命丫頭叫值班婆子,誰知班房一個人也無,找到議事之所,兩個婆子在分食菜果,丫頭便讓其傳值班人,兩婆子見識尤氏的丫頭,不大理會,也不客氣,丫頭便氣得罵起來。兩婆子仗着酒興便回罵:
“扯你的臊!我們的事,傳不傳不與你相幹!你不用揭挑我們,你想想,你那老子娘在那邊管家爺們跟前比我們還更會溜呢。什麼‘清水下雜面,你吃我也見’的事,各家門,另家戶,你有本事,排場你們那邊人去。
兩個婆子的意思跟尤三姐罵的意思一樣,大意是:“你們甯府那邊的管理比我們還要混亂,連你娘比我們還會偷懶,各家門管各家事,你們自己還理不清,竟好意思來排場我們”。所以,婆子的意思是你們甯府那邊的事别以為我們不知道,清水下雜面的事。
其次,尤三姐想借此話警告賈珍、賈琏,我就是那清水煮的雜面,看你怎麼吃,意思是自己不好對付。說來尤三姐也是個奇女子,五年前便看中了柳湘蓮,但仍與賈珍挨肩擦臉,姐妹兩與賈珍父子聚麀,竟一點不擔心壞了名聲。此刻倒突然表明決心,與賈珍撕破臉皮,大抵是因為尤二姐有了歸宿,母女三人無需再依靠賈珍接濟的緣故吧。
因為之前裝作不懂賈府的醜事,與賈珍父子遊戲人間,不想賈琏不懂遊戲規則,等于捅破了那層皮影戲的紙,如此戲也無法演下去了,大家隻能毀冠裂裳、徹底訣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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