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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韓講一個故事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1-24 00:19:52

老韓講一個故事(老韓講了一個故事)1

撿漏兒

萬隆大叔家魚塘裡的栅欄網子歪了。

魚塘裡的栅欄網子,等同于密布在水下的一道籬笆牆。它可以防止魚塘裡的魚從洩洪口溜走。

萬隆大叔跟兒子說:“海生,魚塘裡有根木樁子歪了。”魚塘裡的木樁子,就是用來扯挂栅欄網子的。

萬隆大叔估摸那根木樁子的底部可能已經腐爛了。他想讓兒子抽個空下塘把那根木樁子往塘底的淤泥中插牢實,或者換一根新木樁子,省得那木樁子漂起來,讓魚随着洩洪口的排水跑掉。

早年,鹽區這邊養魚的人家不曉得往魚塘裡供氧(也沒有那個條件),但是大家都懂得更換魚塘裡的水就可以避免“起塘子”(死魚)。所以,每家的魚塘旁邊,都會有一架或兩架“吱吱呀呀”的風車,不停地往魚塘裡翻水。同時,魚塘的洩洪口又在不斷地往外排水。

海生不怎麼關心魚塘。爹跟他說過幾回那根木樁子的事,他都沒往心裡去。

這夜,大雨。萬隆大叔所惦記的那根木樁子果然漂浮起來了。

“海生,海生!”

天還沒有放亮,萬隆大叔頂着雨,跑到魚塘邊一看,那根之前歪倒的木樁子此刻就像條死魚一樣,橫漂在水面上,網子也被扯起來了。他立馬返回來,敲着海生的窗棂子,高一聲低一聲地喊:

“海生,海生——!你快起來看看吧,魚塘裡的魚随水跑啦!”

萬隆大叔想讓兒子快些起來,到魚塘裡把那根木樁子固定好。同時,他還想讓兒子找兩個“夥混子”(一起耍的小青年),沿着村前那條洩洪河拉幾道網,沒準兒還能将跑掉的魚再網一些。

萬隆大叔提醒兒子,讓他到村東河口那邊去看看。若是昨夜萬廣的閘網子還堵在那兒,他家的魚就沒有完全跑掉——被“閘”在洩洪河裡了。

萬廣在村東河口那邊下閘網子已經好幾年了。

萬廣那閘網子,不同于扳罾起大網。扳罾起大網,是将一張與河面同樣寬的大網深藏在河水裡(網中放有餌料),等魚呀、蝦呀什麼的跑到網的上方去食餌料時,快速拉動網繩,将河底的大網擡升起來。一時間,銀亮亮的魚呀、蝦呀被網住以後,在網中急促彈跳的情景也怪喜人呢。

閘網可不是那樣的。

下閘網子,是選擇一處大海潮汐能波及的河汊子,用一張高出水面的密眼兒(小網眼兒)大網,把整個河口都攔截起來。漲潮時,擡起閘網子,讓大海裡的魚蝦順着呼嘯而來的潮汐湧入河道;退潮時,落下閘網子,攔住将要遊回大海的魚蝦。萬廣的閘網子設置在小河注入鹽河的河口,還可以攔住像萬隆大叔家魚塘裡跑出來的大魚呢。

像這樣攔截人家魚塘裡跑出來的魚,鹽區人稱之為“撿漏兒”。

應該說,這些年來,萬廣設置的那處閘網子,讓他撿了不少“漏兒”。

為固守那道閘網子,萬廣還在河邊的柳林裡搭建了一間小茅棚,吃住在那裡。

半夜裡,聽到閘網子有響動,他就知道網到大魚了。

閘網子挂到的大魚,大都是上遊的魚塘裡跑出來的。聽到響動,萬廣就悄悄地起來,把網到的大魚收進他沉在水中的網箱裡。趕上集日,或是小村裡哪戶人家來了親戚找他買魚,他就能賣個好價錢。

海生家魚塘跑魚的那個雨夜,萬廣聽到閘網子挂了大魚,便冒雨起來收了幾條。可後來,當他看到成群的大魚往網上撞,他不往網箱裡收了。他心想,一定是誰家魚塘決堤了。

天亮以後,萬隆父子在河道裡網魚時,萬廣就蹲在河邊觀望。

海生喊來了西巷的三虎子,倆人各站在小河的一邊,扯着一張大網,先是從小河的下遊,也就是萬廣布閘網子的那個地方往上遊拉網,然後,又從上遊往下遊拉網。往返了那麼幾次,還真讓他網到不少魚。其間,好些歡蹦亂跳的魚又被萬隆大叔重新放回魚塘裡了。

最後,河道裡沒有多少魚時,海生想到萬廣的閘網子上還纏着他家魚塘裡的魚,便丢開手中的網子,跳到水中,去摘那閘網子上的魚。

這時,一直縮在鬥篷底下,蹲在河岸邊觀望、抽煙的萬廣講話了。

萬廣說:“那閘網子上的魚,你就别摘了——”

萬廣說那話的時候,臉子和聲音都拉得長長的。

萬廣的意思是,那閘網子是他萬廣的,上面所挂到的魚,你海生怎麼能随便摘呢?萬廣甚至想到,當夜如果沒有他那道閘網子攔在那兒,你海生家魚塘裡跑出來的魚早就跑進鹽河,遊到大海裡去了。這會兒,你感謝他萬廣還差不多,怎麼能不問一聲就摘他閘網子上的魚呢?

可海生不那樣想。海生覺得,萬廣那閘網子上的魚,尤其是大個兒的鲈魚,都是他家魚塘裡跑出來的,他就應該去摘那魚。

海生臉色沉沉地說:“咋?”

海生那神情與腔調,顯然是理直氣壯。

此時,一直跟在河岸邊撿魚的萬隆大叔高聲喝住了海生。

萬隆大叔說:“海生!”

那聲音,不是平時喊叫海生做事情的聲音,明顯是在制止海生——不要摘人家閘網子上的魚。

海生呢,感覺父親的腔調變了,臉色也變了,便不再摘那閘網子上的魚。但他心裡挺窩火的!以至于後來他跟三虎子抱着自家漁網往回走時,還氣鼓鼓的。他覺得萬廣不讓他從閘網子上摘魚,是一件很沒有道理的事情。

萬廣呢,當天把那閘網子上的魚一條一條地摘下來,挑到鎮上賣了好多錢。回來時,路過街口一家煙攤,看到人家正在出售上好的“黃金葉”,萬廣走出好遠以後又折回去買了兩斤。萬廣知道,海生他爸愛抽那個。

後來,也就是萬隆大叔抽了萬廣送給他的“黃金葉”後,他心裡總覺得欠了萬廣什麼。一日,萬隆大叔去臨沂賣大魚時,買回一套風雨衣送給了萬廣。萬隆大叔嘴上沒說那夜幸虧他萬廣的閘網子攔住了跑掉的魚,但他心裡可能就是那樣想的。

老韓講一個故事(老韓講了一個故事)2

夜火

早年,鹽區沒有路燈,一到晚間,大街小巷裡黑咕隆咚的。各家晚飯桌上點的,多為将棉花撚子浸在破了邊口的油碗裡做的小油燈,或是找塊瓦片,滴點兒豆油,搓一根燈撚子放進去就是一盞燈。這種油燈的亮光如豆粒大,照不過三五尺遠。條件好點兒的人家就點個蠟燭頭,或玻璃罩子燈。即便那樣,收拾完桌上的碗筷,也就把蠟燭吹了、油燈滅了。點燈費油、費錢,尤其是夏季,燈燭的光亮還會招來蚊蟲。許多人家用過的油燈碗裡,都浸着好些泡脹了肚子的黑眼小蟲子。

但碼頭上、小街口那兒,還是會有星星點點的亮光。

“當!當!當!”

滾糖球的敲着小鑼,搖晃着一個帶鈴铛的“銅蓋帽”,以三隻骰子來“搬大點”——誰的點數多,誰就可以得到一串糖葫蘆。一群半大的小孩子如同一群争搶肉骨頭的小柴狗,把那處燈火圍攏得密不透亮。再就是幾家賣火油(燈油)、開作坊的,會在櫃台上或兩面通透的牆洞裡點一盞玻璃罩子燈。如西大街剃頭的阿義,他從房梁上吊下一根懸燈繩,挂上一盞自制的玻璃燈,既照亮了室内的座椅,也讓門前那一小塊空地兒有了亮光。左右街坊,還有從遠處趕來聽書、談古的人圍坐在那朦胧的亮光裡,說一些古今故事。有時,阿義閑下來,就把牆上的二胡取下來,坐在門檻上,給大夥兒自拉自唱一曲:

有一位小大姐

家住高郵西北鄉

結交了個才郎哥

月夜劃船來敲窗

依呀依嘟喲!

哎,依呀依嘟喲——

…………

後面的“依呀依嘟喲”,是後街的小青媽媽附和着阿義唱的。小青媽媽唱腔好,腰肢也好,唱到動情處時,她還會揚起手臂,在人頭攢動的燈影裡舞動兩下呢。小青媽媽住在阿義剃頭鋪後面的小街上。每到晚間,阿義這邊的二胡一響,她就過來了。

她一來,衆人便都靜下來,讓阿義與她對唱上兩段。

小青媽媽說:“不唱不唱,我剛洗過頭發呢。”說話間,她還在燈影裡抖抖她剛洗過的一頭秀發。有時,她手中正拿着一塊煎餅,或是一根脆嫩的黃瓜,你讓她唱,她會舉一下手中的食物,說:“正吃東西呢!”

燈影裡有人說:“那也不影響演唱。”

小青媽媽循聲走過去,踢那人一下,嫌他多嘴。其實,好唱的人,如同好酒的人一樣。好酒的人,見到酒場就走不動;好唱的人,聽到樂器響,嗓子也是按捺不住的。小青媽媽一聽到阿義拉起她熟悉的曲調,她自然就想唱了。加之大夥兒恭維她唱得好,她真的就扯開嗓子,與阿義對唱上了。他們唱《小過門》《跳花燈》《光棍哭妻》,也唱那悲悲凄凄的《十怨爹娘》:

手扶欄杆,苦歎一聲

怨爹娘,你們好狠心

這是小青媽媽唱的。

手扶欄杆,苦歎二聲

小奴家遠嫁到泗州城

這是阿義唱的。

…………

唱着唱着,小青媽媽的眼窩就濕潤了。

唱着唱着,在場的好多人都跟着戲詞傷心落淚了。

表面上看,小青媽媽是個樂呵呵的女人。其實她心裡苦着呢,她嫁給小青爸以後,沒過多長好日月,小青爸就不見了。有人說小青爸在去南洋的途中被人抓去當了兵,也有人說他在去南洋的船上拉網時掉進大海喂了魚,還有人說他就在去南洋的船上,正給船家撐篙拉纖呢。誰知道他到底在哪裡!五六年過去了,一點兒音信都沒有。小青媽媽已失去信心了。

前兩年,小青媽媽在生活最為艱難的時候去碼頭上擡過石頭、挖過泥,到遠洋船上幫人家擇過魚。有時船工們留她在船上過夜,她還幫人家縫過被子、補過破舊的衣服。也就在那個時候,她開始到海昌巷去“踩街”了。

海昌巷,碼頭上的一條背街小巷,兩邊有不少做“暗門子”生意的。一到晚間,各家亮起了紅燈籠、粉燈籠。紅燈籠,标示着室内是位年紀偏大的女人;粉燈籠,自然就是指那些年輕漂亮的女孩子。

小青媽媽不挂燈籠、不扯幌子,她頭上别一朵小花,如同在小巷裡尋找什麼人似的,在燈影裡走走停停,自然就有輕佻的男子(多為船上下來的水手)跟過來與她搭讪。

那樣的時候,她可以跟人家到船上去,也可以把客人帶到她自己家裡來。

剛開始,街坊們并不知道小青媽媽“攬客”了,因為小青媽媽領客人進家時,大都選在午夜。

那時間,小青睡了,阿義那邊說書打講的也散場了。

可有一天午夜,小街上忽然響起“呱嗒呱嗒”的馬蹄聲——小青媽媽引來了一個騎高頭大馬的軍官。

鹽區西面的高岡上有一家兵站,是孫傳芳獨占東南五省時,特意在鹽區這邊設立的一個營部。說是營部,其實裡面連一個連的兵力都沒有,但是他們的長官享有鹽區地方官的同等待遇。鹽區這邊開大會,兵站裡的頭目穿着威武的軍裝坐在主席台上;鹽區這邊建橋、鋪路剪彩時,三五把剪紅綢的剪刀中,就有他們兵站裡的頭目一把。

小青媽媽引來的那個軍官,可能就是兵站裡的某個頭目。那人騎一匹白洋馬。他頭一回到小青媽媽這裡過夜時,天沒亮小青媽媽就起來,把街巷裡的馬糞打掃得幹幹淨淨。

後來,也就是那軍官來得多了,小青媽媽也就不把“踩街”當個事情了。

但是,左右街坊聽到那“呱嗒呱嗒”的馬蹄聲,或是打門縫裡看到那個軍官穿着黃軍裝、戴着大蓋帽騎在馬背上一晃一晃地走過去,都在門後眨眼睛、咬耳朵、掐手,暗指小青媽媽居住的那個小院兒。

街坊們知道,兵站裡的軍官得罪不起。所以,小青媽媽與那個軍官來往,街坊們也都睜一眼閉一眼。有人甚至想到,将來某一天家中遇到個什麼事情時,沒準兒還要托小青媽媽幫忙呢。

這天午夜,那個軍官又來找小青媽媽,兩個人纏綿一番之後便睡了。猛然間,小院兒裡響起一陣尖厲的馬嘶聲。

那軍官急忙起來查看,發現馬屁股上被人用利刃劃開了一道半尺多長的血口子。

看到血腥的場面,那軍官頓時火了,一把揪住小青媽媽的頭發猛擰在手中,質問她:“你還有個相好的?”

小青媽媽被那軍官擰得歪着脖子,接連在地上扭轉了三圈,她都沒有說出那個人是誰。

老韓講一個故事(老韓講了一個故事)3

放驢

早年,康家驢隊的驢子是鹽區人出行的重要交通工具。

那時間,鹽區人口稀少,房屋建築也少,碼頭和鎮子之間的六七裡路,是一條丈餘寬的運鹽官道。

那條運鹽官道在鹽堿地上,兩邊樹木少,雜草也少。天氣晴好時,從路的這頭能望到那頭。偶爾,還能看到遠處空曠的路面上有野兔在奔跑。平日裡,路上有挑擔的、擡筐的,有推着“吱呀吱呀”響的獨輪車的,時不時地還可以看到一台官轎。趕上雨天,路面泥濘,唯有騾馬方可勉強通行。

康家驢隊,就是在那一時期興起的。

“呱嗒呱嗒……”三五頭灰背白嘴的小毛驢如緊跟頭鴨的鴨子一般,整齊地走在空曠的原野上。它們從鹽河碼頭那邊走來。有時,驢隊是從鎮子往鹽河碼頭那邊去的。它們每天都走在那條固定的線路上。

往碼頭去時,驢們馱着鎮上的趕船人,也馱着趕船人所攜帶的貨物;從碼頭那邊過來時,則馱着剛剛從漁船上卸下來的海貨(魚呀、蝦呀、蟹之類)。海貨滴滴答答地滴着海水,尤其是剛剛離開碼頭的時候,那一段路面兒整天都是濕漉漉的。馱海貨的驢們,肚皮也都濕漉漉的。

康家驢隊把碼頭上新鮮的魚蝦馱到鎮子東面的“驢運站”,驢子就不走了。

這個時候,有人會從驢背上把貨物卸下來,然後牽着驢子到旁邊的空地上讓它打個滾兒。

驢子是一種很神奇的動物。它們從碼頭馱來貨物時,一個個累得跟個傻子似的,若是換作人的話,早該找個陰涼地兒坐下來,喝杯茶水歇歇腳了。可驢子不,驢子還要繼續折騰。你把它牽到旁邊的空地上,它呼嗵一下卧倒在地上,然後彈動四蹄在地上舒服地打幾個滾兒,又自個兒站起來,抖掉身上的土。這時候,它就像變成了另外一頭驢子似的,擺動着尾巴,恢複了精神,想找水喝、想找東西吃了。

貨站裡的主人眼瞅着驢子“翻過個兒”(打過滾兒),就知道它已經解了乏了,賞它幾粒黃豆、半瓢泉水,再把這邊的貨物給它裝在背上,輕拍下它的驢腚,好像在說:“你個傻子,走吧!”

那驢子被主人賞了黃豆、喝下半瓢泉水以後,馱上貨物,便“呱嗒呱嗒”地埋頭往回走了。

無須有人跟着,驢子們準能把貨物完好地運送到兩邊的貨站。

這在當時可是鹽區一道極美的風景。

你想嘛,一列無人看管的驢子,竟能自覺地馱着貨物,在那條風來起硝的運鹽官道上默默地運送。那是多麼喜人、奇妙的事兒!而驢子們來回行走,好像就是為了那幾粒黃豆和半瓢泉水,再就是主人能牽它到旁邊的空地上打個滾兒。

如果驢子馱着貨物來到貨站時,主人一時忙亂,沒有及時把它背上的貨物卸下來,那驢子就會耍脾氣——就地在那兒抖動背上的貨物不說,有時,它還會昂起脖子“嗯啊——嗯啊——”地叫哩!

那叫聲好像是在說:“我都把貨物給你們馱來啦,你們怎麼還不把我背上的貨物卸下來呀!趕快卸完貨帶我去打滾兒啊!嗯啊——嗯啊——你們這些王八蛋!”

有時,驢背上馱來的不是貨物,而是一個大活人——船上下來的客人,或是從鎮上到碼頭乘船的小腳老奶奶,隻要你坐到康家的驢背上,那驢子就會把你馱到碼頭上去,或是從碼頭上把你馱到鎮上來。但是,它不能把你送到家裡去。康家的驢子隻把你馱到鎮子東邊的“驢運站”。接下來,你怎麼回到家裡去,你再另外想辦法。

康家的驢子就跑它固定的那一段路程。

如果驢子把你從碼頭上馱到“驢運站”,你還賴在驢背上不下來,甚至想讓驢子把你送到家門口,那驢子可就不幹了——它會尥蹶子,把你從背上掀下來。

所以,“驢運站”裡的主人隻要看到驢子馱着人來了,不管馱的是大人還是小孩子,立馬就要迎上去,把客人從驢背上扶下來。否則,那驢子使起性子來可就麻煩了。

很顯然,康家的驢子是經過馴導的。

康家新購來的驢子,往往要讓它跟着驢隊走上那麼一陣子。其間,會用食物故意引誘它往岔道上走。隻要它走上岔道,就用皮鞭或樹條子猛抽它的頭部、耳朵(驢子的頭部——尤其是耳朵——最為脆弱)。一打它的耳朵,它疼得眼睛都閉上了。驢主人讓它記住疼痛的同時,也讓它記住岔道不能走。

可鹽區這邊有些壞小子偏偏就不信這個邪,他們騎上康家的驢子以後,半道上專挑岔道兒讓驢子走。驢子先是停下來,接着“吐噜噜,吐噜噜”地打起響鼻,似乎是在質問他:“你指使我往岔道上走,是想讓我挨揍嗎?”這個時候,如果他還不讓它走回運鹽官道,那驢子立馬就尥蹶子——把他從背上掀下來。

那樣的事情發生了不止一回兩回。其中有一回,是一個壞小子(可能是康家生意上的對手暗中指使)想攪亂康家的馱運生意,專門找來一頭正在發情的小母驢,在康家驢隊的必經之處引誘它們。

沒料想,康家驢隊中的那些大公驢見到那頭情意綿綿的小母驢,一個個睬都不睬,隻管埋頭趕它們的路。

這可真是奇怪了!

後來,人們知道了,敢情康家的驢子在上路運送貨物之前,公驢的睾丸就已被扯去(摘除)了。

而今,半個多世紀過去了,康家的驢隊早已退出了曆史舞台。可康家驢隊在鹽區所留下的那句歇後語,至今還在鹽區口口相傳。那就是,康家的驢子——扯淡(蛋)。(作者 相裕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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