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兔被視為一種美好的象征。辭“虎”迎“兔”之際，我們也來談談祥瑞之兔，風雅有趣。

明天啟，青花、青花五彩玉兔紋花口盤三隻

為何入選十二生肖？

衆所周知，十二生肖中，兔排行第四。在最早記載十二生肖體系的湖北睡虎地秦簡以及甘肅放馬灘秦簡中，都能找到兔的身影：卯，兔也。但它為何入選，卻是衆說紛纭。

遼，三彩兔紋盒

有學者認為，十二生肖的形成，與先民通過觀察動物來認識時間有關，因此最早的家畜——六畜（馬、牛、豬、羊、雞、狗）全部入選。而《禮記》中也明确兔為“祭宗廟之禮”所用的犧牲。這樣看來，兔在祭祀中的作用等同于六畜，故列入生肖之中。

西周，立兔形青銅尊，保利藝術博物館藏

【先秦儒家經典《禮記》裡，将作為宗廟之禮的祭品兔子稱為“明視”。周代青銅禮器中，有一部分就采用了兔的造型。】

不僅如此，明朝人郎瑛更進一步解釋，地支在下，所以應該考察動物趾爪數目，兔四爪為偶數，故而在地支中屬陰。至于它為何對應卯位，則與月亮有關了。日生東而有西酉之雞，月生西而有東卯之兔，此陰陽交感之義。月屬陰，玉兔代表月亮，所以位列十二生肖，正是體現了陰陽變化的“天地自然之理”。

月亮上為何有玉兔？

月中何有？玉兔搗藥。

我國最早關于月亮上有兔子的記載來源于楚國大詩人屈原在《天問》中的疑問：“夜光何德，死則又育？厥利維何，而顧菟在腹？”東漢學者王逸解讀指出“夜光”即為月亮，“菟”即是兔。屈原筆下的“顧菟”，是最早出現在文獻當中的月中之兔。

西周，雙兔車衡飾，上海博物館藏

除此之外，西晉文學家張華也從另一個角度解釋了月與兔的關系。他在《博物志》中寫道：“兔舐毫，望月而孕，口中吐子。”因為望月而“吐子”，“吐”“兔”諧音，所以叫“兔子”。當然，我們都知道望月不可能懷孕，但古人通過觀察發現，兔子的生殖周期的确與月亮的圓缺周期極為接近。可能正因如此，才産生了兔與月之間存在“感應”關系的聯想。

唐，嫦娥玉兔菱花鏡，故宮博物院藏

“口中吐子”不禁讓人想到《封神演義》裡的一則故事。殷商末年，西伯侯不滿商纣王的殘暴統治，在西岐招賢納士，準備聚衆謀反。纣王得知消息後，便設計把西伯侯父子騙入朝歌軟禁入獄。西伯侯為了迷惑纣王整日裝瘋賣傻，纣王為試探其真假，便将西伯侯的大兒子伯邑考殺害後煮成肉湯拿給西伯侯吃。西伯侯強忍悲痛佯裝不知，便大口吞食。在獲取纣王信任并釋放出獄後，西伯侯連夜逃出朝歌，悲痛欲絕把兒子的肉全部吐了出來。肉一落地，就化作一隻潔白如雪的兔子。白兔伏地向西伯侯拜了三拜，便随着一陣香風升天而去。

後來玉皇大帝為此深受感動，稱其父子忠孝雙全。立即降旨把白兔收在身邊，封為“玉兔”，并令其在廣寒宮陪伴嫦娥仙子搗藥，修身養性，以期成仙。後來玉兔不負所望，功德圓滿，終日與嫦娥仙子搗制仙藥，為人間解除疾病痛苦，安康長壽。當人們看到月中陰影時，也就自然而然想到兔子，認為月中有兔了。

北宋“濟南劉家功夫針鋪”的“白兔兒”銅版是世界商标廣告的鼻祖，它以“白兔搗藥圖”為店鋪标記，并配有“認門前白兔兒為記”的字樣，可見玉兔搗藥的故事在當時是非常流行、家喻戶曉的，采用這一形象可以達到較好的傳播效果。

兔與月，關系密切。月中有玉兔，兔望月而孕，這是中國古人賦予兔與月的浪漫牽絆。随着科技的發展，我們已經知道月亮上并沒有玉兔，但是國人探月的夢想卻從未停止，伴随着中華民族偉大複興，我們已邁入航天時代，浪漫的華夏子民便把名為“玉兔号”的月球車送到了月亮之上。跨越五千年的時空，中國人以獨有的方式，為冰冷的科技賦予了詩意。

西漢，馬王堆一号漢墓T型帛畫（局部），湖南省博物館藏

【中國傳統的月亮神話中，兔子是核心意象之一。馬王堆一号漢墓出土的T型帛畫上就繪有月亮、蟾蜍與玉兔。】

生生不息的三兔共耳

整理有關兔子的紋樣，三兔共耳不得不說。三兔共耳，圖如其名，是由三隻兔子環繞成圈，三隻兔耳聯結而成。三隻兔子貌似一個相互尾随追逐的、不可分離的圓形紋樣，像是沒有終點，看上去好像三兔仍各有兩耳，随着三兔的奔馳動态，中心圓似乎也運動起來、形成一種永不休止的運動感。

對于三兔共耳的起源，目前還未有确切的結論。但據相關資料記載，塞杜沙裡夫佛寺遺址曾出土了一幅類似圓形瓦當的陶塑浮雕，浮雕圖案有三隻卧兔頭内腳外呈環形排列，共用三隻耳朵。其外區裝飾聯珠紋樣是波斯薩珊朝(226—651)文化典型因素，由此推測該浮雕似乎不是犍陀羅早中期遺物，極有可能制作于犍陀羅晚期。在這之後，三兔共耳圖大量出現在敦煌莫高窟中。犍陀羅孕育的文化因素在敦煌發揚光大，古印度與中國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連接起來了。

斯瓦特塞杜沙裡夫遺址出土約四五世紀陶塑浮雕

敦煌莫高窟有衆多三兔共耳的藻井圖案，多集中于隋至五代期間開鑿的洞窟。其中最為大衆熟知的，在第407窟，也是莫高窟唯一兔子向逆時針方向奔跑的圖像。藻井中八瓣大蓮花懸空，四周飛天環繞，彩雲流轉，蓮花中間有三隻循環追逐的兔子，它們共用三隻耳朵，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每隻兔子都有兩隻耳朵。彼此朝着同一個方向跳躍、奔跑，卻永遠無法相遇，直挺的耳朵構成一個等邊三角形，卓詭變幻如萬花筒一般。三隻兔子相互追逐、生生不息。

繼敦煌石窟之後，三兔共耳圖像出現在西藏古格王朝的寺廟裡、中亞古國的廢墟上、埃及的古陶碎片中、猶太教背景的墓穴裡、歐洲中世紀教堂的玻璃彩窗上……蹤迹跨越三大洲，出入佛、回、基督、猶太四大教。

伊朗托盤，13世紀

猶太棺木中，約18世紀早期

對于三兔共耳的圖案含義衆說紛纭。有說，《道德經》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三生”說法，因此三兔共耳圖象征着生生不息；有說，《佛本生經傳》中記載兔乃是佛本生之一，犧牲自己保全同伴及他人，後被送入月亮供奉。三隻兔子也分别代表着“前世”、“今生”和“來世”，三世輪回，不離不棄；有說，《易經》中的卦象——泰卦，代表“三陽”，三陽開泰，即有吉祥亨通的美好寓意……

屬兔之人長壽?

生肖之兔，兼具月兔之美，自然之靈，以陰生陽，以柔克剛。在中國傳統文化體系中，卯、兔、月三者皆為陰性，代表柔和、平靜、松弛。道教典籍《太平經》記載：“卯主于東，系命東星，多所生活，人民飲食。卯故言東方，正卯為東之中。春生榮華，夏長其實，無所不施，莫不被德。故名東星為仁，不忍中傷。天惜人年，複得長久。”卯位位于正東方，主春夏生長，溫柔而仁慈。所以，兔年借助于東方卯位的“仁”，是一個便于休養生息，仁慈的年份。與之相比，卯兔之前的寅虎年則顯得陽盛而兇猛。

騎黑虎兔兒爺

【兔兒爺的經典造型為騎虎，寓意卯兔馭寅虎，卯吃寅糧，家有餘糧，生活富足。】

也許正因如此，注重養生的中國人将這套理論與命理學結合。在不少的命理書中，都能看到：屬兔者命好，生活安穩，健康長壽。最具代表就是清乾隆帝，作為中國曆史上最好命，也最長壽的皇帝，他活了89歲。有人曾做過統計，中國曆代封建王朝先後産生了350多位皇帝，出生時間有明确記載的僅有290位。其中，所謂“真龍天子”屬龍的有29位，但排在屬相第一位的卻是：兔！屬兔的皇帝超過30位，我們熟知的有如漢光武帝劉秀、曹魏文帝曹丕、西夏景宗李元昊、明嘉靖帝朱厚熜等。當然，個例并不能證明生肖與壽命之間的聯系。人們之所以相信屬兔者命好長壽，不僅是因為卯位的“天惜人年，複得長久”，更源于兔在傳統文化中，象征着長壽。

南宋，越窯青釉刻花玲珑兔鈕香熏爐

古書《瑞應圖》記載：“赤兔大瑞，白兔中瑞”，在古代中國，白色是一種神秘的顔色，而白色的動物因為稀有，更是被視為祥瑞的象征。葛洪在《抱樸子》裡就說道：“虎及鹿兔，皆壽千歲，壽滿五百歲者，其毛色白。”可想而知，如果看到白兔，說明它至少五百歲了。古代神話中也有記載，掌管不死丹藥、長生的上古女神西王母身側就跟随着一隻白兔，專為其煉制不死仙丹。兔子由于長期待在西王母身邊，不僅擁有制藥本領，同時也獲得了不死之身。所以，古時皇帝常以白兔來嘉獎有功的老人，有賜其健康長壽的寓意。而在民間也有不少向“搗藥玉兔”祈求保佑健康長壽的風俗。

唐，白釉點黑彩兔，美國洛杉矶博物館舊藏

四川新都出土的西王母漢畫像磚拓本，上面繪有三足烏、玉兔、蟾蜍、九尾狐等瑞獸

就連大文豪蘇東坡也親切地稱他弟弟蘇轍為“卯君”。蘇轍生于北宋仁宗寶元二年（1039年）二月，1039年是己卯兔年，二月又是卯月，與卯兔有緣的蘇轍，便有了“卯君”這個愛稱。東坡先生以此呼喚弟弟，想必也是對其寄予了“但願人長久”的美好祝願。

南宋，青玉兔鎮紙，衢州市博物館藏

不論是神話傳說，還是命理之說，是否可信，則見仁見智。從古至今，由一隻兔子激發出的想象力，正是代表了人們對未知的探索，對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與追求。

金或元，磁州窯醬釉劃花雙兔紋高足杯

明，彭城窯白地黑花兔紋盆，故宮博物院藏

參考資料：

1、《中華遺産》2021年第01期，《【卯兔】屬兔的人最好命》；

2、建子龍，任戰軍，高玉琪《中國古代兔文化》

3、《美術大觀》，李靜傑，齊慶媛，李秋紅，《三兔共耳圖像的新發現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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