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城市12号線的地鐵最後一班是十一點十分,從始發站達到我上車那站正好是十一點四十,到終點站是十二點整。
最近加班頻繁,我經常隻能趕到最後一班地鐵,唯一的好處就是不用跟人擠得龇牙咧嘴,被空氣中混合的味道熏得頭昏腦脹——劣質的香水加上熱騰騰的包子,配合上狐臭和汗味,有時還會傳來發黴的味道,充分鍛煉了自己的肺活量。
我覺着要是想熱愛生活,大抵是要擠一次早高峰的。
你睡眼惺忪的在排隊,地鐵裹着風聲嗚嗚嗚的停在你面前,車廂裡烏泱泱的人在低頭玩手機,你收好手機準備好架勢。車門打開無人下車,你跟着人群“嗷嗷”的往裡擠,裡面喊着“别擠别擠”外面嚷嚷着“往裡去一點往裡去一點”。兇猛的大爺大媽一個肘子怼你胸口,身劃入泥鳅鑽進人群,你被身後的人流推了進來,湧進人堆,擠得的你吭叽一聲,連個落腳地都沒有。
車廂裡能騰開手的在玩手機,門口的兄弟最可憐,他們被擠在玻璃門上,仿佛是待被解剖的小白鼠。紅眼睛的人在打電話,心裡承受能力強的在吃早飯,也有牛逼的哥們會選擇剝雞蛋。更多的,則是閉着眼睛睡覺。
運氣好點的,面前站個幹幹淨淨的小姑娘,鑽進鼻子的都是洗發水的味道;運氣差點,會碰見個不收拾愛放屁的中年郎。
你要是再被點,就能遇見個在你面前扣牙往你身上偷抹菜葉的老婦女,那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到站之後你扒開人群沖出去,還未上班便覺得已經耗盡了大半精力。
相比之下,晚間的地鐵總是幸福的,聽了多遍《十點半的地鐵》,最能打動我的歌詞,永遠是那兩句。
大實話啊大實話。
這個時間的地鐵基本上是安靜的,夜歸的年輕情侶相互依偎,搬磚的癱坐在位置上發呆,偶爾有群充滿活力的學生,女生看男生的眼神總是青澀又歡喜,整個車廂隻有“咣咣咣”的運行聲和到站提示音。
有對老夫妻一直坐在那裡,隻不過太過于沉默和疲乏。他們之間沒有對話也沒有對視,隻是男人一直抓着女人的手放在腿上。對他來說生活是半舊的皮衣和厚重的旅行袋,一雙皮鞋抹上灰白的粉末,襯托出牛仔褲的嶄新。女人約莫四十多——也有可能是三十多,眼角皺紋很少,眉頭皺紋很多,頭發花白很少,發質卻很差。外來打工的,大都是行為内斂和有分寸的——畢竟我跟他們一樣。
倆人頭挨着頭手疊着手,疲憊得相靠。不像青年男女學生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而忘我,他們是因為精力的耗盡而早已無暇顧及其他一切。
說愛情太好聽也太奢侈。陪伴和生存才是最大的安慰。
有個大叔在望着窗外發呆,我感覺到了他的想法。
地鐵按照軌道來前進,我的生活也按照三點一線來進行,工作掙錢生活然後存不到錢,幾年後滾蛋回家相親成家然後把孩子寄托在他身上然後找到這樣的愛人最後也變成這樣的人。
難道我這輩子就這麼渾渾噩噩的過去了?
不!大叔憤怒的一摔包,鯉魚打挺跳了起來!
“同志們!朋友們!生活不該是這樣的!欲望和身體拖累了我們太多!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要外出!我要攝影!我要旅遊!我們要過自己想要過的日子!去他媽的工作!去他媽的房貸!你們!跟我一起跳起來!舉起雙手!喊出自己的想法!”
“free doom!”
地鐵裡的燈光閃爍起來,背景音樂想起咚咚的鼓聲,車廂左右搖擺像是磕了藥一樣。整個車廂的氛圍燥熱了起來,大家嗷嗷的摔掉手中的東西,跟着大叔跳了起來。
小年輕舉起手機提膝一撞,手撕腎7成了兩半,他一手一半擊打胸口:“我一定要睡到我領導!啊啊啊啊啊!”
情侶相擁在一起甩腦袋,男子手中的禮物扔了一地:“去他媽的婚房!去他媽的穩定!老子先把你女兒睡了!”女子甩着頭發,沖天狂笑:“煞筆婆婆,老娘忍你很久了!”
“俺也要俺兒在大城市上學!俺不想再受人白眼!”民工夫妻一邊聲嘶力竭的哭喊一邊撕扯着蛇皮袋,露出一對腌制好的臘腸。
我跟着鑽進人群中,扯掉皮帶哇哇大哭:“老子也要包養大學生!“
大家在一起歡呼舞蹈,大家互相抱頭哭泣,車廂被感染了情緒上下跳動,帶齊了波浪形的潮湧。
“前方到站XX站,右側車門下車,有換乘XX站的乘客可選擇本站下車。請您注意安全,先下後上…“
情侶還在依偎,大叔已經睡着了,民工夫妻正襟危坐,早戀的學生也已下了地鐵。
我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準備掏出手機刷會微博。
今天回去要早點睡,明天還上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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