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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冬搬家

圖文 更新时间:2025-01-27 14:07:02

□逸之

多年以後,我才恍然體會到蘇轼的那句“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搬家從來就不是嘴角的飯粒,更何況是對我這不願動、戀舊、書盈五車之人。手上磨出的繭子一天天趨于平靜,掀起的塵埃逐漸落定,我想是時候記錄一些關于搬家的碎片了。

買書與搬書

“孔夫子搬家——盡是書。”引用這個歇後語多少有些自擡身價。以我淺薄的閱讀經曆是羞于提及學識一詞的,僅每次搬書之勞其筋骨卻結結實實。

如果說女生永遠覺得少一條裙子,那我大抵是永遠少一本書。我如螞蟻一天天往出租屋裡銜,直到書架站不下,直到我的信誓旦旦一次次被反證和諷刺,直到書浪打上床……

我對書的感情源于年少的貧瘠。在求知欲最強的時光,我曾搜刮過整個家族,除了爺爺留下的《三世演禽》外,龐大的橫屋溪背空蕩得翻不出一本可以看的書。偶然的一天,我打開菜廚,豆腐乳甕口上蓋着一塊紙闆,瓷盤倒扣其上。直覺告訴我,這沒有封皮、灰撲撲的東西是本書。我翻開,在飛舞的塵埃裡,一句句金玉良言傾瀉而出。“美不美,家鄉水;親不親,故鄉人”“一等二靠三落空,一想二幹三成功”“操千曲而後曉聲,觀千劍而後識器”等等。這些朗朗上口的句子我背了一遍又一遍,一句句湧現在作文方格紙上。後來我才知道,這本書的名字叫《新編增廣賢文》。

半冬搬家(晚潮搬家)1

高二那年,每個月能領到150塊的助學補貼,每個月我都很奢侈地花五十錢買書。我懷着無可比拟的敬意邁進縣新華書店的大門,在一排排高大的書架前,貪婪地撫摸每一本書脊。教輔資料、古典文學、外國文學……它們整齊、好看地夾道相迎。在這盛大的歡愉裡,我逐漸化成一片羽毛,輕盈地飄浮在如夢似幻的天堂。當陽光在書架間漫步,款款收起她褚紅的裙擺,我挑了本《圍城》,揉了揉眼,往收銀台走去。原來新書的氣味是這樣的,原來買書的感覺是這樣的。

出來工作後,買書更刹不住了。總覺得借來的書終歸不是自己的,不能随心所欲做标記,連翻書都隻能小心翼翼。于是《金庸武俠小說集》《博爾赫斯作品集》《三毛作品集》等等,曾經夢寐以求的一套套書便紛至沓來。其實我是一個挺害怕孤獨的人,單身的時候我試圖通過壘起一架架的書來填補空蕩的房間,近而填補空蕩的内心。盡管我知道,抓住了一隻蟬就自以為擁有了整個夏天的人有些可笑。說來神奇,内心浮躁之時,哪怕不看書,就在書架前一站,手指在書脊上從左到右地劃過,一句句輕吟着書名,身上炸毛的那隻貓便溫順得醉眼迷離。一個不打牌、不打球、不打遊戲、不抽煙,被同學戲谑不算男人的我,如果連這點愛好都沒有,何處撫慰我躁動、安放詩和遠方?

張岱曾曰:“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為此心有戚戚之時,狹小的出租屋在一天天地臃腫起來。我似乎看到牆壁在一天天變薄,真擔心哪個烈日裡猝然炸裂。

人生如寄。終于,我還是搬家了,距離上一次從七夕路遷徙到金家渡已三年多了。兩人陸陸續續打包了一周,12紙闆箱的書從樓道這頭擺到了另一頭。原來這就是時光的長度。

我從通訊錄裡撥通了那個老朋友的電話。搬家公司早已忘了我的名字,忘了我的臉龐,但一提到我有很多書,他立馬記憶猶新,感慨萬千。搬家那天,看着他們每次疊着兩大箱書,弓着背從四樓馱下去,那深陷的腳步每一下都揪着我的心。他說:“真正重的不是冰箱、洗衣機,而是你這書。還是你們有文化的好,工作輕松體面,不像我們隻能做體力活。”面對贊譽,我挺心虛甚至羞愧。我買書如山倒,看書日抽絲,而真正搬書累死牛的卻是你們。

希望有一天我能坦然地說出:“吾生也有涯,而知卻無涯;以有涯随無涯,殆已!”

半冬搬家(晚潮搬家)2

懷念和背叛

這幾天,江南的梅雨正酣,小弦切切,大弦嘈嘈,如泣如訴,不絕如縷,好像要把唐詩宋詞裡的雨都下個遍。濃得散不開的濕氣平添了許多懷念的氣氛,我躲在城西的雨簾背後,望着窗外高漲翻湧的内河開始懷念城北,亦如三年前在如今懷念之地追憶七夕路。

除濕的空調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某種講述的開啟。2012年我剛來杭州,一切都是嶄新的。不曾想過在經曆了暗無天日的電子廠流水線工作後,我還能有暑假。這個暑假領導讓我留下值班。五點半下班後,我剛邁出大廈沒幾步,一股熱浪就迅速洶湧地将我包裹。我依稀看見有無數條火龍在路上将車輛、行人逐一纏繞。車輛駛過,地面的砂子被夾帶着四散開,像滾燙石灘上慌不擇路的赤腳。馬路兩邊的楓葉被烤得像廉價的西湖龍井,不小心與之擦肩,奢侈地碎一地。

吃過晚飯,太陽象征性地下山了。在當時沒有空調的頂樓小間裡,夜的來臨讓我鼓起勇氣手洗幾身衣服。日間走在路上,熱氣是從地表蒸騰直上,而此時熱氣是從樓闆籠蓋而下。衣服晾出去後,我看了一集連續劇。在下一集播放前的廣告間隙裡,我走到陽台試探着摸了摸剛洗的衣服,一陣歎服。它們全都幹了,比幹更幹,是略帶脆的幹。臨睡前我又沖了一次冷水澡,然後用稀釋的花露水擦了一遍席子。躺在床闆上沒幾分鐘,悶熱就卷土重來,旁邊的風扇一直在呼呼哒哒地工作着,但一切都顯得徒勞。我像一條被按在鐵闆上的鱿魚,輾轉反側間,皮肉和竹席的黏連總一前一後地協奏。七夕路上的蟬也遲遲不肯睡去,在我12點多被熱醒沖澡的時候,依然能聽見它們生物鐘紊亂地嘶鳴。那聲音像手持一個電動剃須刀無止境地剃着夏天的胡須。在那無比漫長的夜裡,如此反複熱醒、沖澡、擦席三次後已是淩晨四點多,氣溫稍降終換得一小時還算安穩的睡眠。迎着初升的烈日,我開始意識到這個夏天注定讓人難忘。有好幾個四十多度的工作日夜晚,我偷偷地在辦公室的躺椅上度過。比起家裡那無使斷絕的熱浪,空蕩無人的大廈恐懼便忽略不計了。

值得一提的是,朋友L在這盛夏投入到同樣熾熱的杭州。那天周末,我們逛書店、商場,吃肯德基都隻為了蹭空調。正當我們為晚上發愁時,一陣不大不小的雷陣雨灑了下來。某種程度上我們已成生死之交。如今我邀他來杭玩,通常都會自豪地加一句:“現在有空調了!”

在經曆了所有夏天都連在一起的2012年,我發誓要買一台空調。2013年剛一開春我就開始了解空調的各種牌子、性能指标、價格市場等。4月,房間裡就多了一位好兄弟——奧克斯,在他的陰涼下我開始以飛翔的姿态遨遊書海,開始寫出了幾篇像那麼回事的散文。8月,我接奶奶來杭。第一次吹空調的她說:“這東西真神奇,就那麼一個小塑料殼子,外面火燒的一樣,房間裡卻涼快得像坐在老家的巷子裡。”

四年後搬家,我沒舍得賣掉這台空調,把它替換安裝在了新的落腳點,一直相伴。隻是這次,我背叛了他。我不得不将它留在了老地方,賣給了房東。雙空調的花城居雖有兩室卻容不下曾給我陰涼的奧兄。當他被下一任租客重啟時,這裡的空調也許會同頻率地換一次氣,而我也将打一串噴嚏。

讓我背叛着懷念的又豈止是這位奧兄,還有那匹“白龍馬”——白色綠源電動車。四年多的辰光于莫幹路來回穿梭,在無數個紅綠燈裡朝随晨光,暮趁夕陽,錦瑟年華誰與度;迎來杜鵑,尋過桂子,賞花歸去馬蹄飛。馬背上有我們栀子花的愛情,也有我們柴米油鹽的煙火。就算我把奧兄和白龍馬都賣了,覺得徹底地斷了聯系。可生活哪能說斷就斷呢?

半冬搬家(晚潮搬家)3

梅雨初歇,間或幾隻白鹭沿着内河優雅地飛過,不慌不忙。幾隻蟬在野蠻生長的柳樹上亮起了嗓子,真是應了那句“雨收池上,高柳亂蟬嘶”。夜裡,蟋蟀在河畔淺淺地低吟,随着月光漏進紗窗。細想來能這樣親近大自然該是上上個寄居處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我開始相信在今後的日子裡終将和過往的某個切面相遇,就像某個街角與熟悉的身影相遇。誠然,我們也隻是在這馬不停蹄的浮世裡偶爾尋找鴻印罷了。

作者簡介:逸之,原名羅佛寶,福建長汀人。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浙江省散文學會會員。

半冬搬家(晚潮搬家)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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