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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人拍戲真的敢拍嗎

圖文 更新时间:2024-07-24 22:19:58

作者 | 何承波

時隔13年,日本電影《入殓師》登陸中國大銀幕。

它講述了死亡中最艱難的部分,如何告别,以及怎樣直面死亡。這是它奪得2008年奧斯卡外語片的原因,回頭來看,這種勝利絕不是對東方奇觀的刻奇,而是不分地域、文化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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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入殓師》海報

《入殓師》在全世界都受到歡迎,也證明了一件事,死亡面前,不光東亞社會,全人類都走進了相同的困境,禁忌、恐懼、無措。現代醫療更是延長了衰老、垂死和病痛的持續狀态,所以,我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需要重新面對死亡,重新探索告别生命的方式。

告别

十多年過去,我對《入殓師》已經沒有太多的記憶。唯一記得的,是一場告别戲。

片中,一家人對着棺木中的死者大笑,他們親吻他的臉頰,印出了紅紅的唇印,他們感激他,跟他揮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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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殓師》中,家人親吻逝者的臉龐,同他告别

肅穆中,不乏幽默。

我時常想起我的奶奶,想起我見到她最後一面的場景。

她肺部的癌細胞已擴散到全身,她說不出話來了,口中隻有微弱的氣息,但她還是努力坐了起來。她從衣袋裡掏出一疊錢,偷偷塞給我。我托着她的手,十多年後仍記得那一瞬間的觸感,像一張塑料皮包着指骨,一點也不熨帖,微微冰涼。我記得她說不出話的樣子,她竭力喘息,流眼淚。

當天晚上,母親的哭聲驚醒了睡夢中的我。

母親說,奶奶撐了這麼久,為了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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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殓師》劇照,家人們同逝者告别

我并沒有跟她好好告别。我甚至不知道她得了癌症,最初她在電話裡說是感冒了,有點發燒。一個農村老婦,對“這點事情”完全沒放在心上。但病情惡化比想象中要快,縣裡的醫院拒絕收治,家人沒有告訴我,怕影響我中考。

考完當天,我趕回家,見到了她最後一面。

奶奶去世我沒有哭,我哭不出來。我想我似乎過于冷血。奶奶是對我最親的人,她看着我長大,我是她眼中最聽話的孩子。她會一直留着臘肉,直到發黴,隻為了等我回家。每次回市裡上學,她會塞給我一疊零花錢。因為每次見到我,她總覺得我又瘦了。

後來的事情我忘記了,但我時常陷入一片空白。上課的時候,注意力和思緒被抽空,老師的點名,教室的吵鬧,我經常聽不見。16歲,我開始思考死亡。它是你生命裡的空白,每一個至親之人離去,空白就變得更大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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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請回答1988》中,德善的奶奶去世,直到爸爸崩潰大哭,德善才明白大人們隐忍的悲痛

很多年裡,我回老家隻有一件重要事,去墓地看望她,坐在墓碑前,發呆,想遙遠的事,有時一坐就是半天。

《入殓師》中,男主角小林大悟見到相依為命的母親時,她已經進了棺材。做入殓師,他覺得是接受一種懲罰。他沒有送别自己的母親,作為一種贖罪,他為陌生的死者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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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中,小林被質問“你是不是想一輩子做那個人(小林的父親)的活來贖罪啊?”

《入殓師》的英文名是Departures,講生命最後的旅程,東方式的送别故事。我對文章開頭描述的場景如此印象深刻,是因為那種近乎叛逆的對峙死亡的态度。沒人可以如此幽默、輕松地告别親人,忌諱死亡的文化裡,它帶有一種颠覆性的沖擊力。

十年後重看這部影片,我發現記憶欺騙了我。

那一家子人并不是笑,他們的笑容裡有掩蓋不了的悲痛,一種更複雜、更怪誕的心理。

恐 懼

做記者後,我開始關注醫療人文和死亡的話題。

如何面對死亡,是個複雜的社會問題,也是文化和哲學上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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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入殓師》片段

我見過一些奇特的現象。在癌患家屬交流群裡,家屬們交流怎麼治病,也交流如何僞造病曆、隐瞞病情,怎麼對患者嚴防死守。有時,直到患者死亡,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得癌症的真相。

在醫療界,對患者保密、避重就輕,是一種常态。這帶來一個難解的問題,死亡眼看臨近了,怎麼面對不知情的患者?

去年,在南昌腫瘤醫院,一位肺癌患者告訴我,他看過女兒偷偷藏起來的病曆和檢查結果,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對他來說,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化療的痛苦,惡心、嘔吐,吃不下東西,非人般的折磨。他想念老家菜籽油炒菜的香味。

但家人們瞞着他,說他隻有一點肺部結節、小腫瘤,做幾次化療就好了。

他沒有戳破這層紗窗。在子女層面,要是不能盡心竭力地救治父親,留下的将是難以磨滅的悔恨與痛。他在努力給子女盡孝的機會。

一場治療,變成了怪誕的博弈。

更多的癌症患者和家屬拒絕讨論臨終的安排,不想立遺囑,不願意提死這個字。說死,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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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超人》劇照

正如弗洛伊德所言,回避死亡,本質出于恐懼,一種生命本能反應。解決恐懼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忽視它。所以,死亡是中國人最大的忌諱。

很多文化學者分析,這種禁忌性可以追溯至孔子,他說,“未知生、焉知死”,儒家思想并沒有為我們構想死後的世界。死,沒必要考慮。

《入殓師》側面探讨了這一命題:死亡是污穢不堪的。妻子得知小林做的工作是給死者整理儀容後,立馬變得恐慌,不允許他觸碰自己,覺得“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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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殓師》中,小林的妻子覺得小林做這份工作“髒”

戲外的故事也是一樣,這部直面死亡的電影,融資階段困難重重。制作前後耗時10年,沒有公司願意投資,原因無它,投資方看來,死亡是一種禁忌,不應該觸碰。好不容易制作完成,發行公司也謹慎保守,他們認為,誰會去電影院看一個晦氣的故事呢?

死亡禁忌帶來的直接傷害,是我們無法正确地面對死亡,無法正确處理死亡帶來的種種問題,以及最重要的,安放和疏導悲傷。

禁 忌

如何面對死亡,本質上是一種文化構建。

在古代墨西哥,哀悼逝者是一種不敬。古代墨西哥土著認為,死亡隻是肉體的暫時離開,隻要人們對死者還保留記憶,他仍是社區的成員。這是墨西哥亡靈節的起源,期間,死者會從睡眠中醒來,與親人短暫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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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尋夢環遊記》中,人們為逝者準備鮮花食物,慶祝亡靈節他們的“歸來”

這種文化景觀,在迪士尼動畫片《尋夢環遊記》中已有體現。

電影講述的是一個關于記憶與死亡的故事,肉體消亡後,死者的精神不滅,被遺忘,才是真正的死亡。墨西哥文化保留着對死亡的親近感,亡靈節到來時,他們歌之、舞之,用食物、音樂、遊行或者狂歡的方式,慶祝死者的“歸來”。

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墨西哥作家塔維奧·帕斯說,墨西哥人常把死亡挂在嘴邊,他們調侃死亡、與死亡同寝、慶祝死亡。死亡是墨西哥人最鐘愛的玩具之一,是墨西哥人永恒的愛。但墨西哥隻是一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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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夢環遊記》片段

全球很多文化中,死亡是禁忌,是霍格沃茨的伏地魔,一個不能提及的魔頭。所以,我們需要破除的第一個幻覺是,死亡禁忌并非東亞社會獨有,也不僅是中國人的迷信。

帕斯接着說:“對于巴黎人、紐約人、倫敦人,他們不會輕易提到死亡,這個詞會灼傷他們的嘴唇。”

德國社會學家亨尼·舍夫和安耐莉·凱爾所著的《告别的勇氣》一書就提到,在德國,死亡的議題很不受歡迎,不管社會還是家庭,都視之為禁忌。德國有諺語說,忽視并非解決之道,但一提到死亡,德國人便會刻意忽視。

瑞士社會學家伯納德·克雷塔茲(Bernard Crettaz)注意到,在法國談論死亡也很困難,盡管那裡曾以存在主義聞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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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夢環遊記》中,關于死亡的讨論

在英國、美國等多個國家,這種現象也普遍存在。查普曼大學一項研究說,56%的美國人對親人的死亡感到“非常害怕”,造就了一種現象:談論死亡時,人們變得陰郁。

此外,我們需要打破的另一種幻覺是,死亡禁忌不完全是文化河床的折戟沉沙,它不是一種曆史遺留物,而是晚期現代社會仍在恣意生長的現象。

21世紀以來,關注死亡禁忌正成為一種風潮,正好映襯了死亡禁忌的潛在流行。

2004年,克雷塔茲在瑞士納沙泰爾組織了一場“死亡咖啡館”,他邀請人們喝着咖啡,坦然地談論死亡,目的是打破圍繞死亡話題的 “暴虐的秘密”。他就此寫了一本書,《死亡咖啡館:讓死亡走出沉默》。

克雷塔茲想在臨近的法國推廣死亡咖啡館,但巴黎的餐廳老闆們對此持反對意見,他們說,死亡的話題,無論多麼歡快,始終對生意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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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咖啡館活動現場

幾年後,英國人喬恩·安德伍德(Jon Underwood)根據這一構想,創辦了死亡咖啡館,他邀請陌生人一起談論死亡,“人們需要打開那個‘櫃子’,将死亡這個最後的禁忌放入其中,減少恐懼,更充實地活着”。

有評論家說,“在那裡,活着的人将重新建立聯系,同時放下他們心中的重擔。”

如今,死亡咖啡館已經遍布全世界70多個國家,跨越不同宗教和文化背景。

如何死?

很多問題是現代醫療誕生前無需考慮的。

過去,死亡總是突如其來,幾個星期,甚至幾天。在前現代社會,西方宗教指引人們堅韌地接受死亡,不能害怕、自憐,除了上帝的寬恕, 不該抱有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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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入殓師》劇照

現代社會一切都變了。

波蘭社會學家齊格蒙特·鮑曼在《死亡、不朽和其他生存策略》(Mortality, Immortality, and Other Life Strategies)一書中談到,現代性是面向未來的——犧牲當下,服務未來。這種生存策略解構了死亡,轉化成一系列可避免的因素,它催生現代人對健康、衛生、安全或者生活方式前所未有的關注。齊格蒙特和馬克斯·韋伯有相似的觀點,現代化走向了責任的個人化,我們有責任持續地創造和改善個人生活。

社會的現代化,賦予我們一種錯覺,仿佛我們有能力、有工具重塑生活的軌迹。這種面向未來的生活構建,與死亡拉開了最大程度的張力。相比以往,晚期現代社會更加拒絕死亡。

現代醫學帶來的好處是,我們可以傾盡所有力量克服一個個臨床問題,搶救患者,避免死亡,或者幫助他們推遲死亡的期限。這是時代的進步,人類的壽命前所未有地延長了,随之而來的問題是,衰老、垂死,病痛掙紮的持續性,比任何曆史時期都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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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入殓師》片段

對于臨終之人和他的家庭而言,應對死亡變成一場看不到盡頭的抗争,這令人望而卻步,避之不及。

在《最好的告别》一書,哈佛醫學院的阿圖·葛文德教授談到一個60多歲的患者,腸梗阻導緻她結腸破裂、心髒病發作、感染性休克和腎衰竭,引發了劇烈胸痛和腹痛。葛文德和同事們給她上了透析機、呼吸機和靜脈内喂養,雙腎已摘除,但接下來的問題還有一大堆,商讨是否截肢和氣管造口時,家屬問他:

“她會死嗎?”

此時的葛文德,不敢确定“死”這個詞的具體含義。

病人已經喪失意識,身體的主要器官已被毀壞,隻能靠醫療技術維持一種非生非死的狀态。焦慮的家屬還認為她活着,且在祈禱死神不要到來。

他突然意識到,數百年來,關于死亡的經驗、傳統和語言,過時了,現代醫學暴露了一個新的困難:人類好像更難面對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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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劇《非自然死亡》片段

在這本書中,葛文德讨論了死亡的現代經驗,他警告我們,現代醫學對“生”做好了足夠的準備,卻沒有準備好如何去死。

不光是醫學界,整個社會文化何嘗不是如此。

作者 | 何承波

編輯 | 季 潔

新媒體編輯 | 徐觀

排版 | 文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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