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神宗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九月,已經被貶黃州三年的蘇轼,某個晚上與朋友一起泛舟湖上,賞月飲酒,回到居所後乘興寫下了一首《臨江仙》。
沒想到這首詞很快傳到了知州徐君猷耳朵裡,徐君猷以為蘇東坡“畏罪潛逃”,馬上帶着人風風火火地趕到臨臯亭,結果發現對方還在睡大覺。
後來,這個笑話出了名,被人寫進了與蘇轼相關的各種野史、話本當中。蘇轼當時寫的這首詞,就是《臨江仙·夜飲東坡醒複醉》。
《臨江仙·夜飲東坡醒複醉》賞析《臨江仙·夜飲東坡醒複醉》——北宋·蘇轼
夜飲東坡醒複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白話翻譯:
夜晚去飲酒,醉了醒,醒了又醉,等到歸家之時,已經過了三更天。門房裡傳來書童熟睡的鼾聲,怎麼敲門,他都不理我,于是我步行到長江邊上,去聽滔滔東流的水聲。
人生最大的遺憾就是自己的人生,并不屬于自己。什麼時候,我才能抛開對功名利祿的追逐呢?此時殘夜将盡,水面無波,真想乘一艘小船從這個地方消失,去大江大海裡度過餘生。
蘇轼還未出川之時,就已經與佛道結緣了。他十九歲赴京應試,途經黾池的時候寫下了《和子由黾池懷舊》,從中已經能看出他的“少年老成”了。
自從元豐二年(公元1079年)“烏台詩案”爆發,蘇轼被投入大牢,差一點丢掉性命,從此以後,他的避世念頭就更重了。
元豐三年(公元1079年)春,蘇轼和兒子先行到達黃州。在按照慣例向當地的知府“報到”以後,父子二人就搬到了當地的定惠寺裡居住。
因為犯了事,親戚朋友為了避嫌,也不和蘇轼通書信了。他自己也“羞于見人”,于是除了吃飯,或者去城南的安國寺洗澡,别的時間他都是晝伏夜出。
也就是說,蘇轼往往都是白天關起門來睡大覺,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才獨自一人跑出去散步、賞月。這樣的枯燥的生活維持到了當年夏天,弟弟蘇轍把他的家眷全部送到黃州為止。
在蘇轼的妻兒來到黃州之前,他曾經給好友曾章惇寫信坦承自己當時遇到的困難。他在信中說,黃州當地的“魚稻薪炭頗賤”,很适合窮人生活,但是這也隻足夠他一個人吃飯而已。
蘇轼從前在朝中當官的時候,有一份不錯的薪水,外加上一份生活物資補貼。獲罪被貶到黃州之後,薪水就停發了,全靠補貼過活。
再加上蘇轼從前很愛享受,從來不會在吃上虧待自己,所以他并沒有多少積蓄。他估算着如果妻子、兒女全都搬過來以後,他的存款也就隻夠一家人吃一年了。
因為這個原因,蘇轼後來才會跑到黃州東南的山上去開墾荒地,過上自耕自食的日子。當時他居處的房子,是舊友向上級求來的。
蘇轼開墾的那一塊荒地,也是昔日的老部下送給他的。妻兒沒到黃州之前,他經常到處去參觀寺廟和别人家的園林。
另外,蘇轼還經常到江邊撿石子“打水漂”,或者與漁夫打成一片,或者在街上纏着不相識的人講“鬼故事”。但是妻兒來到黃州後,蘇轼就得擔起一家之主的責任,為吃飯發愁了。
總的來說,在黃州生活的那幾年裡,蘇轼在大部分時間裡,還是感覺到心頭很壓抑,過得并不快樂。心情不好,想借酒消愁的時候都害怕喝醉了“說胡話”,被人抓住把柄。
本來缺錢貼補家用,城中的文人邀請蘇轼去題字賺點“潤筆費”,他都不敢。他就怕自己前腳寫下什麼,後腳就被人拿去“作注”,再羅織一個罪名。
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九月的那一個晚上,蘇轼剛好和朋友一起泛舟江上,大家開開心心地飲酒作樂,想必還談了不少關于人生的感悟。
因為談話非常投機,舍不得回家。所以酒醉了又被江風吹醒,醒過來又繼續喝。看着江上的明月,再想到現實人生,蘇轼乘着酒興,難免會想起前代詩人的名句。
譬如李白的“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又譬如李商隐的“永憶江湖歸白發,欲回天地入扁舟”。
總之,前輩詩人一遇到不如意的事,就和“扁舟”幹上了。想要忘記、抛卻人間的煩憂,坐着小舟,去江海上自由航行。
于是蘇轼受到啟發,寫下了“小舟從此近,江海寄餘生”,但他也隻是想想罷了。因為李白和李商隐說要乘“扁舟”去“江湖”,都隻是嘴上說說而已,他們從來沒有抛妻棄子,離家出走過。
蘇轼同樣也隻是嘴上說說,他一生與佛道有緣,喜歡與寺院的僧人往來;他也煉過金丹,打過坐,但是從來沒有一次真的出家當和尚。
本來蘇轼這首詞隻是随性一寫,寫完了往桌子上一扔,然後就去睡大覺了。可是沒想到他還沒睡醒,知州徐君猷就殺到了他的家裡,來看他有沒有逃跑!
夜半三更,蘇轼在自己的居所裡寫了一首詞,知州在官邸裡面居然能馬上知曉。可見當時蘇轼的家裡,必定潛藏着知州的“眼線”。
我們也可以從中得知,蘇轼被貶黃州之後,一直受到官府的監視,頗不自由。在這種監視之下生活,對于一個性格外向,好交朋友的人來說,真的是太難受了。
如果不是為了自己的妻子、兒子考慮,我想蘇轼大概真的想一逃了之了吧。
結語“長恨此生非所有,何時忘卻營營?”這句詞表達了蘇東坡對現實生活中争名逐利的厭倦,以及對自身陷入這種生活的困境而無法自拔的無奈。
因為一個人活着,并不是僅僅為自己而活,他還得為了自己的父親、母親、妻子、兒女們活着。
一個人是屬于一個家庭的,而一個家庭又是屬于一個社會的。所以人一生下來,身上就承擔了家庭與社會的責任。
佛家總是想着發動信徒,擺脫家庭、社會加諸于個人身上的責任,去追求自己夢中的極樂世界。
但是一個從小接受儒家思想熏陶的人,卻很難放棄自己對家庭與社會的責任感。畢竟六道輪回,天堂地獄這種東西,從來沒有活人見過。
蘇轼就是這樣一個人,即使經過“烏台詩案”之後,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内,一直被置于官府的監視之下,想喝酒都不敢喝得太醉,但是他的内心世界還是一如從前。
後來蘇轼遊覽赤壁,寫下了千古名篇《念奴嬌·赤壁懷古》。在這首詞裡面我們可以看到,中年的他和青年時代一樣,仍在滿懷豪情地歌頌三國時代那位,為國家建功立業的少年英雄。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