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的春天 原創
商家堡
焦雷霹靂,大雨滂沱,官道上一路泥濘。饒是披了田相公的外衣,仍是一身狼狽,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田相公微微緊了緊手,溫言道:“蘭兒,前面有火光,我們進去避避雨吧。”過門檻的時候,他彎腰幫我提了裙裾。側過頭迎上的是一雙堆滿笑意的眼睛,我的心裡頓時一片柔情……廳上的一片嘈雜,我不予理會,武人的刀劍,讓我一陣心煩。歸農,歸農,此刻我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到你描繪了千百遍的天龍門,你說你要為我畫一輩子的眉。就在登上騾車的瞬間,雨中三聲冷笑傳來,我知道,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不同于歸農的戰戰兢兢,畏畏縮縮,我昂然步回廳中。苗人鳳,我的丈夫,終于來了。
踏出苗家大宅的那一天,我就料到苗人鳳終有一天會追上來,雖然我和歸農一直在避免和他正面決斷。歸農固然有他的擔心,苗人鳳“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稱号不是白來的。我卻不怕他,于我,他不過是一介武夫。我隻怕我的若蘭那句“娘親”。若蘭看到我,歡然雀躍,張臂大叫:“媽媽,媽媽,蘭蘭找你!”我怎麼能拒絕那個小小的孩子,糯糯的聲音?我抱過我的蘭蘭,淚如雨下……不,不,不,她是苗人鳳的女兒,她不是我和我愛的田相公的女兒。我不要再回到那個“死氣沉沉”的牢籠,我不再有回頭路了。就算他打死我,我也認了。他不會舍得打死我的,他會打死歸農嗎?
我擡頭望向歸農,翩翩公子,溫文爾雅,這個人,不正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良人嗎?四目相望,我堅定,我不會回頭了。若蘭好像還在哭,還在喊媽媽,但這聲音好像很遠,很遠……
草莽英雄,力敵群雄救弱女
三年前,爹爹說帶我來京城開開眼界。一路的風塵并不讓人愉快,京城的繁華和風物卻值得期待。爹爹來京謀差使,若是順利,我知道我們可能在此落腳;不出意外的話,我也能覓一戶财力門楣不低的人家,錦衣玉食,舉案齊眉。然而,爹爹的運數不佳,喪命于匪徒刀下。六神無主是我,哭天喊地是我,自裁是沒有勇氣的,被匪徒侮辱斷然不可。千鈞一發之際,苗人鳳出手救了我。打鬥中,他中了毒。雖然他冷面粗犷,言辭淩厲,卻是一身孤介的我唯一的依靠。我不懂武功,也不懂苗人鳳有多厲害。午夜夢回,雪地裡爹爹身首異處,手起刀落時賊人流淌的血每每讓我夢魇。他,少言寡語,眼裡難得流露出同情溫暖的光讓我覺得很安心。管他是大俠,還是大盜,我已别無選擇,于是我為他吸出腿上的毒血。我喊他大哥,他,待我自是不同。
婚後,我們也有一段歡樂的日子。他,為我打了一支黃金鳳頭钗,他還帶我去祭拜他念念不忘的“胡大哥”。我自然是欣喜的。我的丈夫,木是木了點,難得他也能懂得女兒家的小心思。那一刻,我也決心要跟着他,守着他一輩子。
他說“蘭妹,我要把這口‘冷月寶刀’封在大哥墳前”,我是千萬個願意的。一來,償了他的心意,二來,我一見這口刀就會回憶起那段血腥的往事。他,喝了很多酒。我當他是開心,我從來不知道,我這個木讷拘謹的丈夫,竟然如此滔滔不絕。他把當年和胡大哥如何惺惺相惜,如何用胡家刀法力挫鐘氏三雄,又如何誤傷大哥的經過原原本本說給我聽。這些,我都聽得。讓我色變的是他那句:“像胡夫人這樣的女子,要是丈夫在水裡,她一定也在水裡,丈夫在火裡,她也在火裡……”那一天,在客棧,他在火裡,我卻逃了出來……
他,在埋怨我?我有選擇嗎?我不會武功,我很害怕。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過着提心吊膽,刀口舔血的日子。江南绫羅裹身的日子回不去了,而苗人鳳的這句話,又像一把刀,插入我的胸膛,冰凍了我的一腔柔情蜜意。
人人都道金面佛苗大俠義薄雲天,神威凜凜,我卻覺得甚是無趣。他不夠溫柔,不懂安慰,他不附庸風雅,言語無趣。他曾經讓我覺得安全的眼睛更多地給了他癡迷的“武功”。武功有什麼好?當世英雄又當如何?因為他夜以繼日習武,我更加意興闌珊。直到某一天,家裡來了一位客人。田相公風流俊俏,沒有一句話不讨人喜歡,沒有一個眼色不是軟綿綿讓人想起就會心跳。田相公教我功夫,我發現我并沒有那麼讨厭武功。這段時光,連風都是微醺的。鬼使神差地,我說:“你才應該是人中龍鳳,我丈夫最好歸農種田。”我是這樣想的,也就這樣脫口而出。丈夫,女兒,名聲,我統統抛在腦後。若蘭的嘶啞聲不是不讓我動容,歸農噙在嘴角的微笑更讓我神往。任何東西都沒有辦法困住我,追求幸福的腳步。
所謂良人,不過換得半生後悔
我曾經以為,隻要逃開了讓我尴尬的苗人鳳,隻要和歸農回到了天龍門,我就可以得到幸福。苗人鳳并沒有為難我們,我沉醉在“新婚”的美酒裡。歸農對我自是百依百順,家裡一應用度均是上好,奴仆成群照顧妥當。我一度以為,我沒有經曆過家變,前塵往事俱随風飄散。
未幾,歸農着門下弟子搜羅兵器,早出晚歸勤練武功。夜半夢靥,總是惶惶“苗人鳳,不要殺我,不要殺我……”白日裡,那個潇灑,風雅,多情的田相公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臉色蒼白,愁眉深鎖的天龍門掌門田歸農。聽不得苗人鳳三字,經不起風吹草動。兵器房裡,他甚至對着繪有苗人鳳的木牌頻頻舉劍練功。我都視而不見,假裝不知。因為我知道,我再怎麼勸慰,都解不了他的心魔。
我傷心,不知道是為歸農還是為我自己。我舍棄了一切,想得到熱切熱烈的愛情,卻落得這般田地。究竟,在這些男人眼裡,什麼才是最重要的?不管是什麼,都不會是我……同時,我也鄙夷,苗人鳳有什麼可怕的?真要來尋仇,我甯願和歸農死在他刀下,也勝過這般擔驚受怕,惶恐不安。越鄙夷,我越冷淡。
很多時候,我冷眼看着這樣的田歸農,總忍不住問自己。這個人,為什麼值得自己這樣付出真心?
我裝聾作啞,卻并不代表我不知道。田歸農并不光明磊落,他影影綽綽幹的那些事并不正當。我慢慢明白了,他着迷于尋找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這件東西和他門派裡的那把軍刀有關,還與苗家一張地圖有關。
那一晚,我取出了匣中的金钗。自和歸農結婚後,我就把這件屬于苗家的東西封存起來。我摩挲了一下又一下,金钗依舊光芒在,而我,已經不配。纏綿病床近一個月,我喚過歸農。懇求他償我遺願,把金钗還給若蘭,還給苗家。
我,已經錯過一次了,不想再錯。
一點碎碎念:小時候,看《雪山飛狐》,對南蘭恨得牙癢癢。乃至今日,重新看到這節,也忍不住像胡斐那般唾罵:“你這個壞女人,雷公劈死你。”作為一個妻子,一個母親,抛夫棄女,她自然難逃道德的審判和良心的譴責而夜夜不安。作為一個女人,她的境遇讓人悲哀同情。苗人鳳固然是大英雄,是當世豪傑。然而,再好,他也不是南蘭的菜。南蘭滿心滿眼的田相公,卻是一個擺不上台面的壞胚。她,抛棄了一切,也沒有得償所願,不免讓人唏噓……
我們在這裡,看到了愛情的不可理喻,也讀到了金庸的價值取向。南蘭的結局是注定了的,可是,你如果問南蘭,如果可以回到當初,你會怎麼選?我想,她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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