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說水浒》第471期（文/焦目）

在水浒中，許多人都有綽号，這也是本書的一大特色。108将中，綽号與“青”字有關的，有青面獸楊志、青眼虎李雲以及一丈青扈三娘。其實，除了這三人之外，水浒中還有一位神秘人物，其綽号也與“青”有關，那就是“青面聖者”。

在水浒中，“青面聖者”僅出現過一次。

把宋江、戴宗兩個匾紮起，又将膠水刷了頭發，绾個鵝梨角兒，各插上一朵紅绫子紙花。驅至青面聖者神案前，各與了一碗長休飯、永别酒。——《水浒中》第四十回

宋江因為被刺配江州，在浔陽樓裡題寫了“反詩”，被黃文炳發現。黃文炳告知蔡九知府，宋江起初裝瘋賣傻，經過嚴刑拷打後，不得不招供，結果被判死刑。戴宗為了救宋江，傳遞假信，也被黃文炳識破，所以戴宗也被判了死刑。

央視水浒戴宗形象

兩人祭拜“青面聖者”，就是在行刑之前。

除了水浒，《水浒後傳》《水浒傳注略》等書中也都提到過“青面聖者”。那麼問題來了：這位“青面聖者”究竟是誰，是人還是神？為什麼犯人上刑場前要祭拜他？

從監獄到獄神

《封神演義》中，武吉因為不慎用柴打死王相，被文王畫地為牢，豎木為吏，囚禁在原地。作者在旁白中說，商朝東、南、北三處及朝歌都有監獄，隻有西岐不設監獄。因為周文王會演算，人無法逃跑，否則被捉後懲罰更重。

封神中武吉形象

其實，早在四五千年前，中國就已經有了監獄。不過，曆代稱呼不一樣，虞朝稱“士官”，夏朝叫“均台”，周朝稱“囹圄”，漢代才叫“獄”。

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老祖，行行有神明，每個行業都有自己的祖師爺和保護神。監獄也算是一行，在出現監獄後，誕生了監獄之神，也就是獄神。宋江和戴宗所拜的“青面聖者”，就是獄神。

至遲在東漢，監獄中就已經出現了獄神。

滂坐系黃門北寺獄。獄吏謂曰：凡坐系皆祭臯陶。滂曰：臯陶賢者，古之直臣。知滂無罪，将理之于帝，如其有罪，祭之何益！——《後漢書 範滂傳》

範滂畫像

範滂是東漢後期的黨人名士，他清正廉潔，不畏權貴，曾一次性彈劾二十多名權貴。後來，因為黨锢之禍，範滂被關進黃門北寺獄。當時獄吏告訴他，凡是被關押在監獄中的人，都要祭拜臯陶。但是範滂卻說：臯陶是位大賢者，古代的忠直之臣，他知道我範滂沒有罪，肯定會上訴天帝，為我作證明。如果我真的有罪，就算祭拜臯陶，又有什麼用？

從這裡可以知道，東漢後期時，就已經出現了獄神臯陶。也有人據此推測，西漢初就已經有獄神。

“青面聖者”獄神臯陶

臯陶是上古時期的人，為何會被後人奉為獄神呢？說起來這與臯陶的職責有關。

臯陶雕像（來源網絡）

臯陶是黃帝之子少昊的後人，他嘔心瀝血地輔佐了堯、舜、禹三代君王，為華夏民族做出過突出貢獻，尤其是在斷案刑罰方面。

根據《虞書》《水經注》《太平寰宇記》等書記載，臯陶曾經興“五教”、定“五禮”、創“五刑”和立“九德”。其中，五刑分别是甲兵、斧钺、刀鋸、鑽笮和鞭撲。甲兵是針對戰争，包括讨伐外來入侵的敵人和内部叛亂；斧钺就是軍法；刀鋸是重肉刑和死刑；鑽笮相對刀鋸而言，是輕的肉刑；鞭撲也是較輕的刑罰，比如鞭笞等。

金文中的“法”字，據說也是源于臯陶斷案的故事。法的繁體字，由三點水、廌（zhì）和去組成。其中廌是神獸，它有一支角，看到不正之人，就用角去頂人。因為廌能明辨是非，斷人忠奸，所以臯陶常用它來斷案。

北魏陶制廌（zhì）

另外，臯陶“嘴若鳥喙”，古人認為這樣的人至誠至信。同時，臯陶還被認為是監獄的創始人。因為這些貢獻，臯陶被認為是中國司法的鼻祖，遠古時期的大法官。

于是，從夏商到秦漢，臯陶逐漸被奉為獄神。監獄中常設有臯陶神位，犯人進去和出去後都要祭拜，以祈求獄神原諒。不僅是犯人，連獄吏也要常祭拜獄神，感謝這位祖師爺。

水浒中的“青面聖者”，指的就是臯陶。

因為根據《荀子》所言，“臯陶之狀，色如削瓜”，意思是說，臯陶膚色像是削了皮的瓜一樣，泛着青色，所以臯陶綽号“青面聖者”。

臯陶斷案（來源網絡）

除了臯陶，還有三位獄神

一般而言，行業的祖師爺和保護神隻有一位，不會有幾位。但獄神不然，獄神除了臯陶，還有幾位。這種情況，就好像财神，除了趙公明、範蠡，還有關羽等人。

清代程穆衡在《水浒傳注略》中，對“青面聖者”是這樣備注的：獄中皆有蕭王堂，祀蕭何。其青面神，相傳蕭王判案。

程穆衡認為，水浒裡的“青面聖者”是蕭何，其實他的說法也沒錯。因為獄神到後來就換人了，蕭何取代了臯陶。

蕭何影視形象

大約在五代時期，蕭何也成為了獄神。為什麼蕭何能成為新一代獄神？不得而知。

宜黃縣獄有廟，相傳奉事蕭相國，不知所起如何也。——南宋洪邁《夷堅志》

生活在南宋的洪邁，也不知道為何獄神廟中，要供奉蕭何。從今天的視角來看，可能因為蕭何在劉邦建立漢朝後，制定了律法，負責刑獄。所以，到後來，連遵從蕭何所定下規矩的曹參，也成了獄神。當然，曹參能成為獄神，與他做過獄吏也有關系。

蘇三監獄（來源網絡）

中國現存的唯一一座明代監獄，也是現存最早的監獄，是洪洞縣的蘇三監獄。蘇三監獄中有一個小的獄神廟，裡面供奉着三位獄神。這第三位獄神，應該就是曹參。

當然，供奉曹參為獄神的情況很少。

宋代時，州縣監獄普遍建有臯陶廟，獄神自然是臯陶。五代以後，蕭何也成了獄神，但宋代之前，蕭何作為獄神還很少，宋代以後，蕭何成為主流的獄神。不過獄神臯陶也沒消失，隻不過數量少了很多。

其實，明朝除了臯陶、蕭何與曹參外，還有一位獄神。

萬曆皇帝畫像

明神宗萬曆四十六年，即公元1618年，獄卒亞孻（子加盡繁體，讀nái）做了一個重大決定——在除夕夜，放那些重犯回家，讓他們與家人團聚。臨走前，亞孻要求這些人正月初二必須回來。初二那天，重犯們果然都按時回來，亞孻覺得很滿意，大笑而逝。

這事兒傳開後，縣官遂上奏，并請封亞孻為獄神。

于是，亞孻成為繼臯陶、蕭何與曹參後的又一位獄神。所以，嚴格上來說，獄神并非隻有臯陶，而是有四人。

從臯陶到亞孻，我們可以看到，中國獄神是不斷豐富的過程，并非一成不變。

參考資料：

施耐庵《水浒傳》；程穆衡《水浒傳注略》；範晔《後漢書》

王運紅《遠古大法官——臯陶》；洪邁《夷堅志》

李喬《關于行業神研究》；曹強新《清代監獄研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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