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麼一個人，以“三王”出名，卻不姓王，他叫阿城。

阿城是位作家，王朔誇他：“這個人，我是極其仰慕其人，若是下令，全國每人都必須追星，我就追他。”陳丹青說：“阿城是‘天下第一聊天高手’，他的話都是寶藏。”莫言說：“阿城是一個思考明白并生活明白的人。”

阿城以“三王”系列（《棋王》《樹王》《孩子王》）出名。其中，1984年，阿城處女作《棋王》一經發出，便是巅峰。

今天，不吹阿城在《棋王》中對于“道禅文化”的炫技，再讀《棋王》，我發現一個人的認知覺醒的3個真相。

初見王一生的時候，他被人叫做“棋呆子”。

在混亂的車站裡，王一生看到沒事做的“我”，第一句話就問“下棋嗎”？

王一生的确不挑對手，可“我”實在無心下棋，直到旁人一再說下棋下的不是時候，王一生氣沖沖地怼了回去：“你管天管地，還管我下棋？”

這時王一生的“呆”，多少帶着點傲勁。

有一次，一個同學帶他去見自己的父親，據說還是國内名手。名手擺了一副據傳是宋時留下的殘局，要王一生走。王一生看了半天，一五一十地講起解局的方法，還幫古人赢了。

名手很驚奇，要收王一生為徒。誰知王一生反問：“這殘局你走通了？”名手說未走通，王一生反将一軍，說：“那我為什麼要做你的徒弟？”

所謂名手這下沒了面子，他對自己的兒子說：“你這個同學桀骜不馴，棋品連着人品，照這樣下去，棋品更劣。”

好在，名手的預言并沒有成真，但是王一生的“傲”的确暴露了他的認知層次。

大家都以為王一生把下棋看得最重，吃飯倒是不重要的事。這個觀點很快被王一生否定了，他說，“吃”和“下棋”一樣重要。

王一生和我的對話中，他一個勁地問“我”，吃得怎麼樣，而且刨根問底地問細節。他先糾正，十二點前吃了饅頭不叫“一天沒吃東西”，最後，他下了結論，你們啊，特别想吃就是饞。

王一生又說自己對吃，特别感興趣，也特别實在。《棋王》中有段非常經典的白描，就是寫王一生怎麼吃的：

拿到飯後，馬上就開始吃，吃得很快，喉結一縮一縮的，臉上繃滿了筋。常常突然停下來，很小心地将嘴邊或下巴上的飯粒兒和湯水油花兒用整個兒食指抹進嘴裡。若飯粒兒落在衣服上，就馬上一按，拈進嘴裡。若一個沒按住，飯粒兒由衣服上掉下地，他也立刻雙腳不再移動，轉了上身找。……

王一生的吃相讓“我”很快想起傑克·倫敦的《熱愛生命》。接下來，關于什麼是吃，“我”和王一生之間有着很大的差異。跟王一生聊生命的故事，他隻說傑克·倫敦是嘲笑饑餓的人。接着又聊起《邦斯舅舅》，按王一生的理解，邦斯舅舅就是饞。在王一生看來，有了糧食，有了飯，才叫吃。

除了吃，王一生經常挂在嘴邊的就是棋了，何以解憂，唯有下棋。

此時此刻，王一生把對物質和精神都很重視，甚至說，物質對他來說，是前提保證。

王一生之前跟人下棋，戰勝過很多人，因此性子也變得有些傲慢。直到他遇到一個撿破爛的老頭兒，性子可謂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有一回，王一生去垃圾站找丢掉的棋譜，就碰見老頭，老頭還以為搶他撿破爛的買賣。他一聽到王一生是來找棋譜，立馬來了興趣。昏黃的路燈下，老頭很快看完了棋譜，評論很客觀，他嫌棄地說道：“這棋沒根哪”，說白了就是棋路不咋地。

王一生立馬斷定老頭是個世外高人。他趕緊向老頭兒請教，老頭的見解果然不一般。再殺上幾盤，王一生居然連輸了五盤。

之後，王一生一有空就到垃圾站找老頭兒下盲棋。那時的畫面就是，兩人腦子飛速運轉琢磨棋路，再口述怎麼走棋。終于有一天，王一生赢了老頭兒一盤棋。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你肯定預料到了。老頭看王一生棋路清奇，決定收王一生為徒，還送給王一生一本棋譜。這本棋譜很奇葩，開宗明義是用男女之事來講的，因此看起來妥妥一本小黃書。

有了這本棋譜，王一生就開始開挂了。

這也是《棋王》中最具有道家特色的一段描寫，老頭用陰陽盛弱之道來講下棋的底層邏輯：

第一招，就是把握陰陽之氣的盛弱。在這裡，老頭一句話就點破了王一生的弱點，太盛。這也跟他一直以來傲氣的性格相符合。

正确的做法是，讓陰陽之氣相遊相交，初不可太盛，太盛則折，太弱則瀉。又說，若對手盛，則以柔化之。可要在化的同時，造成克勢。柔不是弱，是容，是收，是含。含而化之，讓對手入你的勢。這勢要你造，需無為而無不為。無為即是道，也就是棋運之大不可變。

第二招是造勢損導随機應變。

造勢妙在契機。誰也不走子兒，這棋沒法兒下。可隻要對方一動，勢就可入，就可導。高手你入他很難，這就要損。損他一個子兒，損自己一個子兒，先導開，或找眼釘下，止住他的入勢，鋪排下自己的入勢。這時你萬不可死損，勢式要相機而變。勢式有相因之氣，勢套勢，小勢導開，大勢含而化之，根連根。别人就奈何不得。

這時，王一生雖然還不是特别明白，但是明白了自己的弱點，也對棋道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

當然，擺在他們面前的還有一個困境，那就是棋道和生道的沖突。這也是王一生接下來要思考，如何調和理想和現實的距離。

王一生後來，發生了一些轉變。

再次遇見王一生，王一生不再跟我開杠，而是說讀書有用，但他又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斷，那就是吃飽穿暖之後要知足，不要衍生過多的欲望，讓自己陷于不滿足之中。

很明顯，王一生的認知水平上升到一定的層次。并且，精神的追求中，王一生始終沒有停下他探索的腳步。

在“我”的介紹下，王一生認得了“腳卵”。他是一個長腿富家子弟，本名叫倪斌。

腳卵這人有個優點，雖為富家子弟，但沒什麼架子。談起家裡富裕的光景，小夥伴們直呼“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說起吃燕窩，家裡有女工專門清理燕窩裡的髒東西，一天隻能清理一個。就在小夥伴們都在驚訝的時候，他隻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吃過的，很腥。”

因為棋藝的溝通，他很快把王一生當作自己的知己。兩人下棋沒有厮殺，隻有暗流湧動的溝通。

他們有這樣一段對話。腳卵擡起頭，看着王一生說：“天下是你的。”又問：“你的棋跟誰學的？”這一次，王一生謙虛地說，我跟天下人學的。

“蠻好，蠻好，你的棋蠻好。”腳卵一連說了三個“蠻好”。接着，腳卵邀請王一生參加地區運動會上的下棋比賽。

最烏龍的是，王一生沒能報上名，原因是工作的時候老是請假出來下棋。

腳卵對自己的這位朋友萬分惋惜，他很仗義地幫王一生想辦法。于是就去問熟人文教書記，看能不能走後門。

為了給王一生争取名額，腳卵好說歹說，還準備把自己珍藏的象棋送給書記。王一生一看這架勢，感動之餘，還是果斷地拒絕了。

在這裡，王一生徹底變了。從原來那個桀骜不馴的棋呆子，變得越來越謙卑，格局也越來越大。他不再以棋為标榜，反而懂得将自己的鋒芒收斂起來。

《棋王》中有個片段很感動，大家在市裡沒住的地方，王一生主動介紹畫家朋友給大家找住的地方，還一起跟大家睡在舞台上，一起去江邊洗澡。

這時的王一生足夠接地氣，他也将自己真正融入了江湖中。

最後，王一生還是沒能參加比賽。但他提出了規則，那就是向比賽的前三名挑戰下盲棋。這話剛說出口的時候，大家還覺得沒什麼，直到參加的人變成了九個人，王一生還是從容應戰。

這是王一生的高光時刻。他以一敵九，與多位高手開展車輪戰。他把老頭兒的話牢牢記下，随時造勢，随機破勢，顯得更加遊刃有餘。

最關鍵的是，他的格局有了質的飛躍。

終于，王一生成為真正的棋王。

赢得了比賽，王一生還有些木。從棋場上回過神來，王一生猛然“哇”的一聲吐出黏液，他嗚嗚地喊着：“媽，兒今天……媽—”

從棋呆子成為棋王，其中自有其中的艱辛與苦楚。

難得的是，王一生從凡人入王，再做回俗人。

認知覺醒後，王一生更懂得，格局越大的人越謙卑。小小棋盤間，自是包含着廣闊的江湖世界。

所謂包容宇宙，更待棋王進一步探索。

作者簡介：陳星空，用筆寫下一片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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