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6月,松花江邊上一個城市的老齡委早早就下發通知,決定在國慶前舉辦一個100對金婚老人頌祖國活動。要求社區、辦事處、區三級選拔,參賽夫婦婚齡必須在50年以上,必須身體健康,多才多藝,熱情開朗。
劉三柳于可夫婦本來打算7月外出旅遊,所以沒有報名參賽,不料社區公布的參賽名單上,他們卻榜上有名,惦記并崇拜他們的是學校6号高層住宅樓管家莫大新。老兩口随和,依着莫管家的意思,背着169号号碼布,依次參加了三級選拔,最終名次第11名,取得參加市上頌祖國活動的資格。
他們夫婦倆同齡,都是75歲,1969年10月結的婚。劉三柳是學校退休教授,于可退休前在學校教務處工作。退休後,于可參加學校老年合唱團,前年起當了副團長,而劉三柳就在樂隊當樂手。再說了,兩人都是老年模特隊隊員,走上T台駕輕就熟。兩人參加三輪選拔的節目不變:雙人模特步;于可獨唱,劉三柳長笛伴奏,均屬于準專業水平,突出重圍那是意料之中的事。
據說全市報名者超過兩千,可是三輪選拔不到20天就結束了,大大地出了169号夫婦的意外。市上活動定在9月底舉行,還有一個來月時間,足夠他們策劃、實施今年的旅遊節目了。他們每年旅遊一次,每次一個月左右。剛退休那幾年是自駕遊,賣掉小車後當起背包客,走哪吃哪住哪,自由自在。
今年去哪遊?意見還是不統一,依照往年慣例,還是抓阄決定目的地。這天上午兩人洗了手,恭恭敬敬分坐餐桌兩頭。隻見于可取出一張紙,在丈夫的監督下寫出4個候選地名,編上号碼:1号莫高窟,2号麗江,3号河内,4号西安。劉三柳打開一個很精緻的小紙盒,盒蓋上有一小圓孔:取出4個寫着數字的乒乓球,一個一個交給于可驗過,裝回盒子,左三圈右三圈搖過,于可也如此這般搖了6下。最後一個程序是四隻手一起将盒子翻轉,四隻眼見證第一個從小圓孔脫身的乒乓球——4号。于可笑了,去西安本來就是她的主意。
二劉三柳屬于随遇而安這号人。當年一心報考大學曆史系,到校後被調整到了化學系,化學就化學吧,此後一生與它結緣,科研成果還不少。大學畢業時想回老家廣州工作,卻被分到了松花江之濱,漸漸把這裡當成故鄉,到外地出差旅遊,總把“故鄉”吹成仙境一般。從他的經曆看,雖是随遇而安,但并不是随波逐流,而是心眼活泛,心路寬闊,一座山一條河根本擋他不住。
目的地定為西安,開始他還含含糊糊不大樂意,不服氣老婆意見占了上風。睡了中午覺醒來,心旌搖啊搖,方向變了,甚至覺得西安是最理想的地方,非去不可,迫不及待了。于可見他動了心,便主動承擔了網上買火車票、訂賓館、查當地著名小吃三項任務。劉三柳的任務隻有一項,定奪去西安旅遊的重點。“嘿嘿,家裡大事還得我做主。”又嘚瑟起來。
選定旅遊重點,也是他們夫婦的慣例。出外旅遊,拍個照,在朋友圈一發,那叫打卡。與景點打個照面,頂多是給當地旅遊報表添幾個數字罷了。他倆的旅遊,是在兼顧當地諸多名勝的同時,選擇一事一物重點關照。遊黃山,重點是松;遊拉薩,重點是羅布林卡。
西安的看點在哪兒?劉三柳在網上搜尋一番,信息鋪天蓋地,看得眼花缭亂,不得要領。腦袋一拍,想起多年來一直保持聯系的學生胡虎,他的老家不就是西安?今天剛好是周六,肯定在家。電話都不打,當下叫了輛網約車,20多分鐘後一對兒師生便見了面。順便說一下,他開車那10年開得得意,70歲老人有幾個跟我一樣潇灑?一次兒子從吉林白城回家探父母,出門給老兩口叫了個網約車,相見恨晚,從此改變了他的生活。網約車便捷,随叫随到不說,還一點兒不操心,免去上保險、加油、找車位的麻煩。一個星期頂多叫一次,一年才能花多少錢?比起養一台車一年的費用,簡直是毛毛雨啦。與夫人一商量,決定今後不開車,當下就讓兒子把奧迪開走,收了1000元車錢。
胡虎打小在西安城牆根兒長大,說起西安口若懸河。“你二老年紀大了,我的意思,就在小東門附近找個好賓館,離永興坊近就行。”那永興坊好呀,集合了全省各個縣的著名小吃,比如漢陰縣的石火汆丸子,比如彬縣的禦面……“劉老師,我知道你是每天必喝白酒的。到了西安吃小吃喝小酒,有福!”劉老師退休後堅持每天喝一兩白酒,每周學做一個新菜,嘴上不含糊,此時卻淡淡一笑,說吃的事找你師母,我問的是重點看什麼。胡虎又滔滔不絕起來,說東道西提不起老師的興趣,老師心想還不如我在網上再找找,我這學生咋變得啰啰嗦嗦了。于是起身就要告辭。胡虎夫人知道老師嘴饞,妙言巧語挽留:“劉老師,你也不問問我家今晚吃啥菜?”啥菜?新學的陝西紫陽縣蒸盆子。盆子裡食材紮實,排骨、雞翅、豬蹄、蘿蔔、蓮菜、蛋餃、丸子,老師到廚房一看口水就要往出流,心想今天的晚飯就是它了,于是很江湖地問有啥好酒。是遼甯朝陽的淩塔白酒。
三肩負重擔,馬虎不得,劉三柳回到家就要進書房開電腦。于可正好從書房出來,遞給他兩本書,說是去年唱歌比賽得的獎品,剛找東西翻出來的,讓他看看有用沒。一本是《家庭養花絕招》,一本是《白居易詩選》,劉三柳把詩選翻了翻,目光被粘住了,看了20來分鐘,又在電腦上搜索一番,然後把于可叫過來,一臉的感慨,說咱還自誇是知識分子哩,對白居易知道得太少了。“老白?”于可不以為然,“知道呀,不就是‘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不就是《長恨歌》《琵琶行》。老白老白,排在李白之後。”
“哈哈,啥叫孤陋寡聞?眼前一個人就是!隻給你說兩點,保準吓你兩跳。一,他總共寫了兩千八百多首,比李杜加起來還多,唐朝第一。二,他在當時老百姓中影響有多大?看看唐朝皇帝唐宣宗的詩: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
于可問,他跟咱們這次去西安有啥關系。“決定性的關系!他27歲考中進士,在長安大雁塔下題詩:‘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真真風流倜傥。這次當然先要去大雁塔看望他了。還有,他在西安做官二十多年卻買不起房子,專門寫了首詩發牢騷。咱去西安,不如就找找他租住房子的舊址。定了吧,去西安的重點就是找白居易。”于可也是随遇而安之人,開口說行,聽你的。
第二天,去書店,隻買到了一本《長恨歌與仙遊寺》,一看才知道仙遊寺就在西安附近的周至縣,白居易就是在周至寫下的《長恨歌》。周至是必去無疑了。這當口于可已将車票、賓館事辦妥,五天後出發,在大雁塔附近一四星級酒店住半個月,每天房費850元,網購優惠價。
第三天,莫管家拿着一張表鄭重其事地來了。剛落座就發牢騷,說區上評比有貓膩,你們這麼高的水平,觀衆那巴掌拍的——才得了個第11名。“不過還有機會,市上比賽時一定能扳回來。”見二老并不附和,隻是個笑,便言歸正傳,說凡是入圍選手都要填一張表,後天交,我明天來取。
是《入圍金婚夫婦摸底表》,最後一欄:用100字簡述當初相識、訂婚經曆。
“這咋填呢?”于可撓頭。
“這咋填呢?”劉三柳擦眼鏡。
兩人皆沉默。
“想起她了?”良久,于可問。
“你不想麼?”劉三柳反問。兩人歎兩口氣,又都不說話了。
那個“她”,叫沙秋鳳,大學三人同班,沙秋鳳是于可的閨蜜,與劉三柳是戀人關系。1965年初,空軍來學校招飛行員,唯劉三柳入選,身體倍兒棒,卻在政審時被淘汰,原因是他一個親戚居住荷蘭,算是“海外關系”了。到了臨畢業分配之前,一對兒戀人以為關系已定,該給家裡一個交代了,遂雙雙去沙秋鳳的老家安徽報喜。一切順風順水,沙秋鳳在媽媽面前誇劉三柳身體好,随口說了招飛行員的事,無意間戳到媽媽的心窩子上。原來她家也有海外關系,多年來日子過得狼狽,媽媽巴望女兒借婚姻機會找個工人、貧農家庭,跳出苦海。如今“海外”找“海外”,今後女兒道路的艱難可想而知,于是百般阻攔,不惜用上尋死覓活的手段,拆散了一段姻緣。後來學校公布分配名單,劉三柳于可和另外三個同學被分到了東北一縣城,沙秋鳳等七個同學分到新疆。後來,同在一個單位的劉三柳和于可結婚。
兩人商量了一下,很簡單地在表格上寫了“大學同班,工作同單位,1969年結婚。”潦潦草草交了差事。
四終于要出發了。于可用手機叫了車,車三分鐘後就到。劉三柳按捺不住,臨出門口便吟了兩句詩:春風得意馬蹄疾,半月看盡長安花。
火車車廂裡,多半人都在看手機,其中也包括169号夫婦。剛開過第一個大站,隻見劉三柳怪怪一笑,對于可說我給你發了個微信,是我昨晚加班寫的,你敢當着全車人念一念不?于可撇嘴,一看,是一首詩,題目是:
《白居易,你的房子在哪裡》 作者 劉三柳
你說我咋能不着急——
火車都快到西安了,
還是找不到你住所的消息。
說是白居易,其實你居不易,
朝中為官二十年,
才在郊區買下一所民居。
民居在何處,大門朝哪開,
是不是當過李白的鄰居?
離賣炭翁的南山遠不遠,
離周至仙遊寺有多少裡?
白居易,你的房子在哪裡,
穿過時空,你能否給我個耳語?
算了,算了,白居易,
我這就去西安去找你,找你。
于可看完一笑,說我可不敢當衆朗誦大作,要不你來試試。“不敢不敢,你知道車廂裡有多少西安人?”劉三柳說話神叨叨,聲音很小;“西安人,肚子裡都是唐詩,咱外地人要悠着點兒才是。”劉三柳說,那個唐宣宗不是有言在先,當年長安的少年兒童都能背《長恨歌》,在長安做生意的外國人都能背《琵琶行》;現在長安叫西安了,教育水平肯定比唐朝發達,随便哪個西安人一張口,恐怕都能背幾十首白居易的詩哩!誰敢在西安人面前顯擺。
于可不以為然,說咱跟胡虎打交道時間不短,好像沒聽他背過白居易的詩嘛。劉三柳興緻頓時高漲,兩手輕輕一拍,說這次咱到西安又添了個趣事兒,當街請教10個市民,看看到底他們能知道白居易多少首詩。“想采訪?你又不是記者。看把你嘚瑟的!”“嘿嘿!這你就不懂了,記者有記者的優勢,老人有老人的辦法。到了西安你就瞧好兒吧!”
五根據事先拟定的日程安排,夫婦倆到西安的第一天,便是參觀賓館附近的大雁塔,尋找白居易那首雁塔題名詩的痕迹。
出賓館往西走了幾十米,見一條很寬的街道中間有一溜兒人物雕塑,神氣活現。一問,這條街叫大唐不夜城,一街的雕塑把唐朝的名人都招呼到一起了。于可先看到了杜甫,劉三柳看到了王維和杜甫。于可急急圍着雕塑轉,終于發現了白居易,趕緊叫老伴兒過來。
“噫!還真像得很。有緣有緣,剛到西安就見面了。”劉三柳并不知道白居易長啥樣,但覺得白居易就應該是眼前這個架勢:斜坐在山坡上,左手撫左膝;右手擡起,似乎要給腦袋做個支撐;正在想啥事兒,或者是給一首新詩打腹稿,眼睛眯着,朝南邊瞅,而劉三柳和于可站在他的西邊,三個人的目光湊不到一塊兒。
“合個影吧,咱倆也朝南邊看。”兩人左右打量,見一個環衛工走過,便請她幫忙給照了幾張。環衛工說那邊還有李白杜甫呢,“也照一個?”兩人說謝謝,轉身朝北邊走了。
200米開外就是大雁塔。剛開門,倆人是第一撥兒遊客。隻見一高個子小夥兒迎上來,扮出驚愕表情,說您二老身闆咋都這麼直,退休前肯定在文藝團體幹過。接着問需要服務不,導遊費60元。交了錢,劉三柳朝老伴兒擠擠眼,搶先開口,拐彎抹角提起白居易,“聽說,你們西安人都會背好多白居易的詩哩。”
讓兩人想不到的是,劉三柳一句話正中對方下懷。導遊小夥兒一開口便是“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于可笑着朝老伴兒使了個眼色,趕忙叫停:“行了行了。謝謝,你記性真好。”一誇,導遊愈發不可收拾,嘴裡又冒出一首詩:遊宦京都二十春,貧中無處可安貧。長羨蝸牛猶有舍,不如碩鼠解藏身……正是白居易的《蔔居》。劉三柳暗暗叫好,趁勢打問白居易故居遺址在哪裡。這下把小夥難住了,說你如果問楊虎城張學良的故居我知道,白居易嘛,一千多年了,遺址應該蕩然無存了;好像聽說渭南要建白居易故居公園,你們可以打聽打聽。突然醒悟了什麼,“我幹導遊四年,閱人無數,也算小有心得。老先生,你一定是姓白。”于可噗嗤一聲笑了,劉三柳繃着臉說:“你好眼力。咱們往前走走?邊走邊唠嗑。前面該是大雄寶殿了吧?”
六其實上世紀八十年代,兩人調到大學之後,出差都來過西安,雖說是走馬觀花,但大雁塔都去過。那時的大雁塔老成樸素,現如今靈醒了,懂經營了,周邊的南北廣場、雁塔西苑、戲劇大觀園、陝西大戲院等,鋪天蓋地,風起雲湧,兩人整整遊了一天,捎帶着采訪了三個人,超額完成任務。心情大好,所以倒不覺得特别累。三人中一人不配合,一人自稱能背四首,一人隻知道《賣炭翁》。
回到賓館,在大廳藤椅上坐下,馬上就有服務員奉上茶水。于可笑問不收錢吧,答說不收:您二老住2019房間,是年齡最大路途最遠的客人,經理說要特别關照呢。劉三柳見機又想采訪,被于可擋住:“悠着點兒吧,飯要一口一口吃。”
說話間劉三柳接到胡虎的電話,問住哪兒、玩得咋樣。說我弟在陝西省文化廳工作,我叫他給你們弄了兩場演出票,“劉老師你記好——一場是明天晚上臨潼華清池的《長恨歌》演出,所以你們明天最好去臨潼玩兒。一場是下個禮拜一晚上,西安音樂廳,俄羅斯一個歌舞團的演出。票已經留在售票處了,到時候說出您二老的名字,人家就給你們了。接下來,請看微信小視頻。”
趕緊打開手機上那個小方塊兒,畫面出來,胡虎夫婦站在松花江邊上,兩人抱拳拱手,怪怪兩笑後開始說話:二老一直是我們小兩口的榜樣,下個月适逢二老金婚,小兩口作“金婚燕爾”詩恭賀——
都說新婚燕爾,我說燕爾金婚,
你可見過,金婚夫婦相視一笑的眼神。
新婚燕爾,金婚燕爾,
金婚勝過新婚,
婚禮上那一捧快樂與甜蜜,
如今已釀成美酒一樽。
新婚燕爾,燕爾金婚,
世上最值得驕傲的,
是牽手走過50年風雨
依然活潑風趣的人。
兩人聽完眼圈紅了,劉三柳一拍大腿,說今天才是到西安第一天,咋就這麼爽呢?“路路通!”于可搭話:“這叫開門紅!”兩人正準備起身回房間,一個大熱天還穿着西裝的男子過來續杯,兩人就不好意思走了,連說謝謝。
男子偷聽到“開門紅”三個字,忖度二老是情趣中人,便試探着搭話,反被劉三柳逮個正着,扯起白居易話題。男子是經理助理,大學學的就是中文,對白居易的了解比二老多多了。背了“離離原上草”,又背“一樹紅桃亞拂池,竹遮松蔭晚開時”。劉三柳連這首詩的題目都不知道,心便虛了,表情也不自然了,讨好地說很羨慕西安人,整天生活在唐詩裡,個個都是詩人。于可在一旁打趣說,你不是也會寫詩?“我那算啥詩!”
助理不失時機,很禮貌地問我能拜讀大作不。推推托托中雙方加了微信,助理一邊對着手機小聲朗誦,一邊偷偷把詩發到朋友圈兒裡。他的微信群有30多個,群外又有群,一時間怕是半城西安人都收到了《白居易,你的房子在哪裡》,隻有他們夫婦渾然不覺。
第二天遊臨潼。骊山烽火台上,于可打着陽傘看風景,劉三柳扇着扇子做沉思狀,一首有關褒姒的詩已經搭起框架,剛入癡迷處,收到賓館助理的
二位老師,昨天看到你們的行程表,明天要去小雁塔。沒有變化吧,剛好我明天要到那兒辦事,上午就坐我的車去吧。請回複。謝謝。
又及:網上有五條回複劉老師尋找白居易舊址的帖子,最靠譜一條:舊址在西安交大校園裡,舊址上建有東亭,有白居易雕像。我先去探個路,有消息馬上告知。
七助理的車竟徑直開進小雁塔景區的大門,坐在後排的二老交換了個眼色:這人,牛!
下了車,便有一姑娘朝他倆鞠躬,自稱是他們的導遊。助理說我先去辦事,您二老跟着她就是了;中午我請你們吃葫蘆頭,有事咱們手機聯系。匆匆走了。
兩人被院裡四株唐槐迷住,小聲說當年白居易肯定在樹下寫過啥詩。正要請導遊幫忙照個人樹合影,身後突然響起小号聲,兩人頓時愣了。聽過兩個小節,劉三柳知道這是《友誼地久天長》,他也經常用長笛演奏,此曲節奏舒緩悠長,如訴如歌,最是蕩氣回腸。眼前古槐,左邊古塔,頭上白雲飄飄,耳畔仙樂陣陣,這不是在做夢吧?猛一轉身,想看看吹号人是何方神聖,卻見那人邊吹邊向北走,導遊趁機說咱就跟他走吧。
走了三四米,柏樹後頭走出一吹長笛者,一吹薩克斯者。三四米後又有吹圓号者、吹大号者加入。林林總總,十來種樂器合奏一曲。劉三柳一激動路也不會走了,腿腳不聽使喚。于可趕忙出手攙扶,嘴也不閑着,跟着音樂唱起來:
怎能忘記舊日朋友,
舊日朋友豈能相忘,
友誼地久天長。
友誼萬歲!友誼萬歲!
再看對面,20來個小學生簇擁一坐輪椅的老太太緩緩走來,嘴裡合唱《友誼地久天長》。不知不覺中,樂隊、小學生彙合了,圍成一個圈子,把三位老人圍在中間。
“于可!三柳!”輪椅上老太太開口叫道,“你們來啦——”
不是真的!就是真的,她就是沙秋鳳無疑!三人擁抱,哭聲笑聲莫辨。劉三柳最先定下神來,想問沙秋鳳咋來的,一開口眼淚又下來,泣不成聲。助理在一旁匆匆做了解釋:您的詩在朋友圈裡被我同學看到,同學是電視台編輯,她的婆婆便是沙秋鳳;沙奶奶如何到西安的,你們日後慢慢聊吧;沙奶奶自信詩中劉三柳就是同學劉三柳,便和了您的詩。我同學把兩首詩給台長看了,台裡決定搞一次快閃節目。“你往四周看,”助理對劉三柳說,“近、中、遠,一共有三台攝像機。”
樂曲戛然而止,小學生們每人捧一張硬紙闆,照着紙闆齊聲朗誦《白居易,你的房子在哪裡》,複又朗誦沙秋鳳的詩:
《我就是白居易》
我就是白居易,
我一直在長安等你。
如若你騎着馬兒來了,
秦嶺便是我的琴架,
渭河就是琴上的弦,
音樂響起就是迎接你的禮儀。
如若你有事兒來不了,
沒有關系,我家檐下那隻鴿子,
最愛飛來飛去傳播消息。
我就是白居易,
我一直在長安等你。
快閃很快,即将結束時樂隊又開始演奏,曲目是《今夜無眠》。和着輕快旋律,于可高聲唱出歌詞,劉三柳用男中音和聲。沙秋鳳不大會唱這支歌,但被歌詞驚呆了,忽高忽低的旋律正像她心裡的波瀾:
今夜有約,
今夜無眠,
今夜歡樂無限,
今夜禮花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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