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法研究

人的本性是什麼？這是大學辯論賽上常用的題目。人們在知道一樁很難做到某人竟然做了的好事之後，往往感歎：“人的本性還是善的啊！”而在聽說一些駭人聽聞、超乎想象的惡行之後，又會發出疑問：“人的本性到底是善還是惡呢？”

邏輯學告訴我們，對複雜問題的簡單回答一般都是錯誤的。有人引用《三字經》說：“人之初，性本善”。有學問的人引用諸子百家的學說來表達自己對這個問題的看法。讀過《聯邦黨人文集》的引用該書第五十一篇裡的話：“如果人都是天使，就不需要任何政府了。如果是天使統治人，就不需要對政府有任何外來的或内在的控制了。”于是下結論：人的本性裡有善有惡，有天使的一面也有魔鬼的一面。

任何讨論的基礎都應該是定義。如果定義不清，就不可能進行有效的交流。就像湘西北的農民指着一位女士說：“這是我姑娘”，多半是“這是我妻子”的意思；而一個北方人說“這是我姑娘”，他的意思可能是“這是我閨女”。如果對概念沒有一緻的界定，就可能鬧笑話。

具體到“人的本性是什麼”這個問題，至少需要界定三個概念，即“本性”、“善”、“惡”。

《現代漢語詞典》對“本性”的解釋是:“原來的性質或個性。”那什麼是“原來”呢？要研究水的性質，必須用沒有任何雜質的未受污染的水來實驗，對人的本性的研究也應該如此。對人的本性，我覺得可以限定一個時間段，即“從出生到能夠理解善與惡之前這段時間”人的個性，超過了這個時間段，就是某個人的問題，而不是“人的本性”問題。這個時間段可以說是人的“原初狀态”。

那“善”是什麼呢？我覺得可以定義為：行為不超越法律和道德允許的範圍，或者說隻在法律和道德允許的範圍内行動。

“惡”可以定義為：行為超越法律和道德允許的範圍。在這種定義下，人的本性就是“無善無惡”的，他長大到幾歲，通過家人的教育、規訓，社會的熏陶、影響和自己的觀察、經驗、思考，才有了善惡的觀念。

世界各國的刑法一般都會規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為的時候造成危害結果，經法定程序鑒定确認的，不負刑事責任”。就是因為，在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為的時候，人是沒有善惡觀念或者不受善惡觀念控制的。

有人用雙胞胎的嬰兒一生下來就搶母親的奶吃來論證“人的本性是惡的”。這個例子根本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首先，根本沒有人能夠讓嬰兒一出生就懂得“謙讓”、“次序”、“适度”等道德規範；其次，嬰兒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就像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大小便一樣。 還有人用孔融讓梨的故事論證“人性善”。

據史書記載，孔融“年四歲時，與諸兄共食梨，融辄引小者。大人問其故，答曰：‘我小兒，法當取小者。’”可見，孔融并不是無意識地選小梨子吃，而是有思考在先：“我小兒，法當取小者”，我人小，按道理應該拿小的。

這裡的“法”必然不是孔融在娘胎就知道的，而是在日常的生活中感知的或被告知的。現在也有不少“熊孩子”，難道可以因此就說“人性惡”？

為了論證“人性本善”，人們還常常舉一個看似特别有理也仿佛有力的例子，這就是孟子的一段話：“如果突然看到一個小孩子快掉進井裡了，任何人都會非常緊張非常擔心，這種緊張擔心的心理，不是為了向小孩子的父母示好，也不是為了得到鄉親們的贊揚，更不是怕人們批評他麻木不仁。”（《孟子·公孫醜上》）人們說這就是“人性本善”。

其實，這同樣不能說明“人性本善”。“看到小孩子快掉進井裡就擔心”這種心理同樣不是天生的，而是後天形成的。這種心理至少建立在如下意識基礎之上：第一，知道這個井很深，或者井中的水很深；第二，知道小孩子由于塊頭小、沒有安全意識，更容易掉進去；第三，知道小孩子個子矮、自救能力差，一旦掉進井裡摔死或者淹死的概率極大；第四，知道“死亡”不是一件好事，人死不能複生。至少具備這四種意識之後，才會産生“看到小孩子快掉進井裡就擔心”這種心理。這四種意識必然不是天生的，而是後天通過被教育、自己的觀察或者經驗而獲得的。

例如，小時候就被父母告知不要在井邊玩，或者曾經看到、聽說某某小孩在井邊玩耍時掉進水井裡淹死或掉進旱井裡摔死了，甚至有自己曾經掉進井裡差點淹死的切身經曆。這些都是“看到小孩子快掉進井裡就擔心”的知識和認識基礎，并不是天生就會有的。

因此，讨論人的本性是善還是惡意義不大。關鍵是要通過教育、引導首先讓人盡可能快、盡可能多地知道什麼是善、什麼是惡。對于善行要給予激勵、對于惡行要通過制定規則給予事前的告誡和事後的懲戒。

正因為人的本性是“無善無惡”的，所以教育得好，“人皆可以為堯舜”或者“每個人都可以成為總統”，教育缺失并且沒有規範、監督、約束、懲罰，人就可能為所欲為。一個智力正常的成年人，做了壞事，和他的“本性”更和“人的本性”無關。隻能說和他的性格有關，而性格是教育和個人獨特的生活經曆造成的，而不是他“生下來就這樣”。

（立法網新媒體中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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