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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那些事兒之蘇東坡

圖文 更新时间:2024-07-20 05:12:33

曆史那些事兒之蘇東坡?烏台詩獄定谳,蘇轼責授檢校尚書、水部員外郎充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令禦史台差人轉押黃州(今湖北黃岡)弟弟蘇轍及驸馬王诜皆遭谪貶,張方平、司馬光、範鎮等二十二人俱罰銅,下面我們就來說一說關于曆史那些事兒之蘇東坡?我們一起去了解并探讨一下這個問題吧!

曆史那些事兒之蘇東坡(千年英雄蘇東坡之六)1

曆史那些事兒之蘇東坡

烏台詩獄定谳,蘇轼責授檢校尚書、水部員外郎充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令禦史台差人轉押黃州(今湖北黃岡)。弟弟蘇轍及驸馬王诜皆遭谪貶,張方平、司馬光、範鎮等二十二人俱罰銅。

蘇轼父子于元豐三年(1080年)二月初一,到達黃州當天,蘇轼書《到黃州謝表》。

(一)君子固窮

《論語·衛靈公》記載,孔子絕糧于陳,子路質問孔子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

貧窮像一位忠心耿耿的仆人樣一直伴随着蘇轼,不離不棄。他在給弟子秦觀的《答秦太虛書》中寫道:

因谪居黃州,不再領取官府俸祿,他量入為出,開始操心一家老少的口腹之憂,每個月初一取出四千五百錢,分為三十份,每份一百五十錢。挂在屋梁上,每天早上用長柄叉挑一份來用,如有節餘,就放到竹筒中存起,用來招待客人。目前估計囊中的錢還可對付一年多的時間,到時候再另外籌劃。除此以外,他心中百無挂礙。

蘇轼的貧窮是上天的恩賜,并非始于谪居黃州。他在《次韻和王鞏六首》其五自述:“若問我貧天所賦,不因遷谪始囊空”。

做密州太守的時候,他就因“齋廚索然,三餐不繼”,經常沿着城牆根,佝腰彎背四處覓杞菊而食。堂堂密州市的市長,下班後不回家,一個人溜至城外,挖野菜回家充饑,真是把光景過成日月了!

來到黃州,一家二十多口嗷嗷待哺,失去俸祿,僅靠領取政府一點實物補給的蘇轼感受到了生存的危機。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他在《寒食帖》中寫道:

春江欲入戶,雨勢來不已。

小屋如漁舟,蒙蒙水雲裡。

空庖煮寒菜,破竈燒濕葦”。

黃州還不是蘇轼人生中最貧困的時候,他貶居惠州時曾無米下鍋,要靠門生的救濟,他在唱和陶淵明的詩句中寫道:“

門生饋薪米,救我廚無煙。

米盡初不知,但怪饑鼠遷。

因為太少,米在不知覺中吃完,他懷疑是不是被老鼠吃了。

有時候,實在無米可食,撿起地上的落花當作果腹的食物,蘇轼孜孜不倦的以他饔飧不繼的飲食實踐,豐富着中國人的饕餮盛宴。

元符二年(1099年),蘇轼被貶海南,他當時“居無室,出無友”,加上儋耳(今海南儋州)米貴,他已有絕糧之憂,被迫與兒子蘇過一起學習“辟谷法”渡饑荒。

所謂的“辟谷法”,就是早上起來引首東望,對着初生的太陽,嘴裡汪出一窪金津玉液,分幾口慢慢咽下,不但可以療饑,還可以強身健體。他寫下了案例、原理及操作步驟,準備與兒子蘇過一起學習這種方法。

聰明如蘇轼,他早于巴甫洛夫900多年做了條件反射實驗。

巴甫洛夫用狗做實驗:每給狗送食物以前先打開紅燈、響起鈴聲。經過一段時間,隻要紅燈亮鈴聲響,狗嘴就開始分泌唾液。

蘇轼的實驗中,早上升起的太陽就是巴甫洛夫的紅燈與搖鈴,他與兒子蘇過相當于巴甫洛夫實驗中的狗。但狗比蘇轼父子幸運,狗在紅燈與搖鈴後可以得到食物,而蘇轼和兒子隻能砸吧自己的津液。

即便如此,樂知天命的蘇轼認為自己還不是天下最窮的人,還有比他更窮的馬夢得。

蘇轼說:“馬夢得與仆同歲月生,少仆8日(1036年12月26日)。是歲生者,無富貴人,而仆與夢得為窮之冠,即吾二人而觀之,單推夢得為首”。

饑餓沒有讓蘇轼變得貪婪,他在《撷菜并引》中記述:“吾借王參軍地種菜,不及半畝,而吾與過子終年飽饫,夜半飲醉,無以解酒,辄撷菜煮之。味含土膏,氣飽風露,雖粱肉不能及也。人生須底物,而更貪耶?”

蘇轼自己其實就是一部印鈔機,隻要願意,他會金玉滿堂,衣食無憂。

蘇轼在杭州做通判時,有一個賣扇子的欠賣绫絹的二萬錢未還,被訴至官府,蘇轼叫來賣扇子的問他不還錢的原因,賣扇者說:連雨天寒,所制不售。

蘇轼說:取所制扇來,我幫你賣。

蘇轼在拿出二十把白團夾絹扇,在扇面上作行書、草書及枯木竹石,交給賣扇者說:拿出去賣了可還上所欠的绫絹錢。

賣扇者抱扇泣謝而出,剛出官府門,就有人拿1000錢要買一把扇子,二十把扇子頃刻間銷售一空,沒買到扇子的人懊恨不已,賣扇者盡償所欠。

不但如此,蘇轼的字畫還是當時的硬通貨,蘇轼的朋友韓宗儒,生性好吃,每得蘇轼一幅字,拿去能換羊肉十數斤。

一天,蘇轼在翰林苑,制撰紛冗,韓宗儒寫了數封信給蘇轼,蘇轼無暇回信,韓宗儒使人立庭下督索回信,急于得到蘇轼回信好去換羊肉。蘇轼笑着對韓宗儒派來的人說:傳我的話,本官今天不殺羊!

王羲之以字換鵝,蘇轼鬻字果腹當屬人之常情,蘇轼在黃州,每有燕集,醉墨淋漓,任人拾取,未曾因字得償。

君子固窮,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

(二)灰心杜口

來黃州之前的蘇轼喜歡熱鬧,如一日無客,則歉然若有疾。

早上起來,如無客至,必出而訪客;其所交遊之人,不擇高低貴賤,均可與談諧放蕩,了無隔閡。逢口拙之人,講個鬼故事蘇轼也聽得津津有味,如此人連鬼話都不會說,蘇轼便說,姑妄言之,想說啥說啥。蘇轼不耐寂寞也如此!

人在受到傷害時沒有太多的感覺,傷害過後,往往會産生創傷後應激反應,會在記憶或夢中反複湧現與創傷有關的情境或内容,如驚弓之鳥。蘇轼抵黃州初期,即出現創傷後應激反應。

蘇轼元豐三年 (1080)二月到黃州,初寓居定惠院,同年五月移居臨臯亭。

他在《與王定國書》中說:“某寓一僧舍,随僧蔬食,感恩念舊之外,灰心杜口,不曾看得人。所雲出入,蓋往村寺沐浴及尋溪傍谷,釣魚采藥以自愉娛耳”。

  他在《答李端叔書》中說:“得罪以來,深自閉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間,與漁樵雜處,往往為醉人所推罵,辄自喜漸不為人所識,平生親友,無一字見及,有書與之亦不答,自幸庶幾免矣”。

蘇轼從“一日無客,則歉然若有疾”,到“灰心杜口,不曾看得人”,甚至“自喜漸不為人所識”。

他避開人世喧嚣,隻在漏斷人靜、杳無人迹的夜晚才一個人出去遊走。他的《蔔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記錄了這一段行迹:

缺月挂疏桐,漏斷人初靜。

見幽人獨往來,缥缈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

揀盡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蘇轼此詞寫盡了他初到黃州時的孤獨、寂寞、冷。

(三)東坡居士

被蘇轼稱為“窮之冠”的馬夢得來黃州看望蘇轼,天下最窮的人,看到天下第二窮的人的窮,流下了眼淚。

初到黃州的蘇轼,作《初到黃州》:

自笑平生為口忙,老來事業轉荒唐。

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

逐客不妨員外置,詩人例作水曹郎。

隻慚無補絲毫事,尚費官家壓酒囊。

蘇轼在詩中自嘲:“自笑平生為口忙”,一方面因口舌機鋒,招緻禍端,另一方面因口腹之欲,為生計奔波。令蘇轼沒想到的是,到黃州後,他真要為口而忙了。

為官得祿,為民得田。蘇轼為官失祿,在黃州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窮成一粒叮當響的銅豌豆。

北宋時期的黃州,是一座人煙稀少、偏僻落後的小城,下轄黃岡、麻城、黃陂三縣,州的治所為黃岡縣。蘇轼稱黃州為“陋邦”。

一百多年之後,南宋著名詩人陸遊,到四川上任途中,經過黃州時,仍稱“(黃)州最僻陋少事”,州衙主廳僅能容納幾個人。

比陸遊更晚的南宋學者祝穆編撰的《方輿覽勝》稱“齊安(黃州别稱)在江淮之間,最為窮僻”。

馬夢得通過黃州知州,向知州讨得舊軍營地數十畝,交予蘇轼耕種,躬耕所得聊以果腹。蘇轼将這塊地命名為“東坡”

《東坡年譜》中說:“辛酉(1081年),先生年四十六,在黃州,寓居臨臯亭。請故營地之東,名之以東坡”。

第二年,四十七的蘇轼,就東坡築雪堂,自号“東坡居士”。可以說,沒有馬夢得就沒有蘇東坡。行文至此,以下可将蘇轼與蘇東坡互用了。

蘇東坡在《東坡八首并序》末尾,笑馬夢得這位投資并長期持有蘇轼公司股票的朋友:

馬生本窮士,從我二十年。

日夜望我貴,求分買山錢。

我今反累生,借耕辍茲田。

刮毛龜背上,何時得成氈?

可憐馬生癡,至今誇我賢。

衆笑終不悔,施一當獲千。

蘇轼說:馬生本來就不是有錢人,投長線賣我的股票已經持有了二十年,日夜盼着股票能漲,誰知不漲反跌。馬生的投資就像在龜背上刮毛,什麼時候才能刮夠織一張毯子的毛呀!即使這樣,馬生仍堅信我是一隻績優股。别人笑話馬生沒有眼光投資失敗,但他始終不後悔,如果能回報給他一塊錢,他準會像得到一千塊那樣的高興。

(四)唯香如故

《答李端叔書》是蘇轼谪居黃州一年後寫給李端叔的一封回信,信中說:

“轼少年時,讀書作文,專為應舉而已。既及進士第,貪得不已,又舉制策,其實何所有。而其科号為直言極谏,故每紛然誦說古今,考論是非,以應其名耳,人苦不自知,既以此得,因以為實能之,故譊譊至今,坐此得罪幾死,所謂齊虜以口舌得官,直可笑也。然世人遂以轼為欲立異同,則過矣。妄論利害,攙說得失,此正制科人習氣。譬之候蟲時鳥,自鳴自己,何足為損益。轼每怪時人待轼過重,而足下又複稱說如此,愈非其實”。

這封信是蘇轼出獄以來第一次向人敞開心扉表露心迹,言辭謹慎又頗誠懇。

他在信中說:自己讀書作文,就是為了參加科舉考試,得寸進尺又參加了制科考試,制科考試就是科舉考試之外的加試,意在優中選優。既然自己是應制科“直言極谏”的要求,通過了制科考試,為了保持行為一緻性,就繼續應“直言極谏”之名,說古論今,考論是非。

蘇轼與蘇轍兄弟參加制科考試,相當于皇帝出的命題作文讓考生回答,命題被稱為“策問”,考生的答卷被稱為“禦試制科策”

皇帝命題作文涉及的面很廣,例如:戰争、吏治、教化、禮樂、稅收等皇帝認為重要卻沒有得到解決或引起重視的問題。問完後還要說一句:“悉意以陳,勿悼後害”,意思是:暢所欲言,不要有所顧忌。

蘇轼在禦試制科策中指出,仁宗皇帝自認為勤于治國,他卻認為仁宗不但沒有做到“勤”,甚至連“勤”是什麼都不知道;又說仁宗不懂禦臣之術,被大臣牽着鼻子走;還說天下不是皇帝的天下,皇帝隻不過是天下的主持人等等。

弟弟蘇轍更是直言仁宗怠于政事,說仁宗雖然有憂懼之言,但是沒有憂懼之誠,“無事則不憂,有事則大懼”;還說仁宗沉溺聲色之樂,宮中貴姬數以千計,歌舞飲酒,歡樂失節。

堂堂大宋皇帝竟被他兄弟倆數落的一無是處。

仁宗先看到蘇轍的策論,有大臣說應該黜落此人,但是仁宗皇帝說:“吾以直言求士,士以直言告我。今而黜之,天下其謂我何!”

蘇轼兄弟不但沒有因言獲罪,還分别取得制科三等與四等。《宋史·蘇轼傳》記載:“自宋初以來,制策入三等,惟吳育與轼而已。

時間長了,蘇轼自己也竟然相信他可以做到“直言極谏”,以至于譊譊至今,為此獲罪入獄。就像西漢的劉敬,因口舌得官,因口舌獲罪。

他說,世人誤以為我是為了标新立異,我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參加過制科考試的人都這德性。

打個比方,就像蟲鳥,季節到了就叫,過了季就不再叫,既不會給别人帶來傷害,也不會給别人帶來益處,是世人太過看重我蘇轼的言論了!

他在信的後面說:“足下所見,皆故我,非今我也”。

猶如陶淵明在《歸去來兮辭》所說:“悟已往之不谏,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蘇轼自幼即具有強烈的獨立意識,但是,獨立意識轉化為獨立人格,應當說是從黃州貶居開始,即蘇轼所謂“足下所見,皆故我,非今我也”。

蘇轼獨立人格的完善與形成,不是說他可遺世而獨立,無所依附。這種依附,與其生活的環境與時代相關,例如蘇轼對皇權的依附。

李端叔作為“蘇門”的重要成員之一,其《蔔算子·我住長江頭》一詞為後世所稱道傳誦: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

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此詞恰恰可以表達蘇轼谪居黃州的心情與訴求,他對神宗皇帝沒有失去信心,仍然期望有朝一日能夠得到皇帝的信任與重用。

宋神宗元豐三年(1080年),蘇轼寓居定惠院,看到附近小山有海棠一株,極為繁茂。

在黃州這樣的鄙陋之鄉,遇到隻有在他的故鄉蜀地才可一見的高貴的西蜀海棠,蘇轼從海棠飛落黃州,想到自己貶居陋邦,物我相融,觸景傷情,做《寓居定惠院之東雜花滿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貴也》:

江城地瘴蕃草木,隻有名花苦幽獨。

嫣然一笑竹籬間,桃李漫山總粗俗。

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

自然富貴出天姿,不待金盤薦華屋。

朱唇得酒暈生臉,翠袖卷紗紅映肉。

林深霧暗曉光遲,日暖風輕春睡足。

雨中有淚亦凄怆,月下無人更清淑。

先生食飽無一事,散步逍遙自扪腹。

不問人家與僧舍,拄杖敲門看修竹。

忽逢絕豔照衰朽,歎息無言揩病目。

陋邦何處得此花,無乃好事移西蜀?

寸根千裡不易緻,銜子飛來定鴻鹄。

天涯流落俱可念,為飲一樽歌此曲。

明朝酒醒還獨來,雪落紛紛那忍觸。

西蜀海棠從蜀地淪落黃州,蘇轼不敢相信眼見的事實:“忽逢絕豔照衰朽,歎息無言揩病目”,确認無誤後,遂發“陋邦何處得此花,無乃好事移西蜀?”之問。

表面問花,實則自問。

蘇轼對于自己遭遇,至今如在夢中,不敢相信,傷心之深,由此可見。

清代學者紀曉岚評蘇轼的海棠詩說:“純以海棠自喻,風姿高秀,性象深微;後半尤煙波跌宕,作者此種真非東坡不能,東坡非一時興到不能如此”。

中國宋代文學學會會長莫砺鋒先生說,此詩所展現出的的寂寞深沉之感是東坡此前詩歌中從未出現過的。

此後,蘇轼每年于海棠花開時,攜友賞花,未曾一次爽約。

他在《記遊定惠院》記述:“黃州定惠院東小山上,有海棠一株,特繁茂。每歲盛開,必攜客置酒,已五醉其下矣。今年複與參寥禅師及二三子訪焉,則園已易主。主雖市井人,然以予故,稍加培治。山上多老枳木,性瘦韌,筋脈呈露,如老人頭頸。花白而圓,如大珠累累,香色皆不凡。此木不為人所喜,稍稍伐去,以予故,亦得不伐”。

蘇轼成為海棠花的護花使者:“此木不為人所喜,稍稍伐去,以予故,亦得不伐”。

富貴絕豔如海棠,竟有人因不喜歡而遭伐,幸虧蘇轼制止才得以生存。此情此景,與蘇轼之遭遇何其相似乃爾!

蘇轼被後世稱為“天下第三行書”的《黃州寒食詩帖》:“

自我來黃州,已過三寒食。

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

今年又苦雨,兩月秋蕭瑟。

卧聞海棠花,泥污燕支雪。

暗中偷負去,夜半真有力,

何殊病少年,病起須已白。

在黃州蹉跎着歲月的蘇轼與海棠兩不相負,他知道即使海棠零落成泥,被碾作塵,唯香如故,不會改變。

海棠花期苦短,韶華易逝,晚恨遲開,早又飄零;蘇轼卧聞海棠,不負花期,昔日少年,已須發皆白。

蘇轼心中之苦無與言說,《東坡詩注》的作者趙次公在《和東坡定惠院海棠》詩中說蘇轼:“把酒因澆壘塊胸”。

元豐七年(1084年),谪居黃州五年的蘇轼又寫了一首海棠詩:

東風袅袅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

隻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蘇轼深夜燭花,似古人秉燭夜遊,光陰乃百代過客,轉瞬而逝,不會對誰稍加憐惜,痛苦的蘇轼發出陣陣哀鳴:“

君門深九重,墳墓在萬裡。

也拟哭途窮,死灰吹不起。

痛苦背後,隐藏着蘇轼的需求。

(五)東坡赤壁

蘇轼初谪黃州,布衣芒蹻,出入阡陌,挾彈擊水,與客娛樂。每數日必泛舟江上,聽其所往;乘興或越黃州郡界,經宿不返,令負責看管他的黃州太守大為頭疼。

遊曆山水之餘,東坡黃州五年,創作了大量的詩詞文章,無論從數量還是質量講,均達其創作高峰。

貶居黃州,東坡有大量的時間用于思考和交遊,另一方面,經曆烏台詩案後的反思與覺醒,還有處于人生低谷中尋求改變的沖動與欲望。

以上這些因素導緻蘇轼文章風格發生重大變化,有研究者認為,蘇轼達則兼濟,窮則獨善;也有人認為,達則儒墨,窮則佛老;還有人認為,蘇轼前期積極入世,後期崇佛向道,不一而足。

而蘇轼本無刻意于釋儒道,所發皆自内心,不用向外去找。

近代賀培新對蘇轼《赤壁賦》的評語庶幾近之:

“東坡天仙化人,其于文章驅使惟心,無不如志,最為流俗所慕愛。學者紛紛慕似,徒滋流弊,不知公文天馬行空,絕支羁絆,固無軌轍之可尋也”。

蘇轼此階段的詩文,既有題詠海棠,借物移情,落花濺淚,感時傷春的自我憐惜;也有大江東去,驚濤拍岸,雄姿英發,羽扇綸巾的豪邁超脫;還有風月無邊,取之無禁,用之不竭,喜樂自在的頓悟釋懷。

元豐三年(1080年)六月,環慶經略使俞充、鄜延經略副使種谔相繼上書神宗,建議乘西夏内亂,大舉攻夏。宋發40萬大軍,五路出師,大舉進攻西夏靈州(今甯夏靈武西南)等地區。靈州之戰,宋五路大軍無主帥,缺乏統一指揮,長途奔襲,糧饷不繼,導緻失敗。西夏軍以縱其深入、先疲後擊方略,大敗宋軍。神宗皇帝中夜得報,起環榻行,徹旦不能寐。

靈武之役慘敗,将神宗皇帝15年新政心血付與一旦。

第二天,宋神宗“早朝,對輔臣恸哭”,年輕皇帝 “奮然将雪數世之恥”的願望遭到重擊。

夏宋再度議和,西夏稱臣納貢,要求繼續得到宋的“歲賜”。以索回夏故有疆土為藉口,騷擾、攻掠大宋邊境。

同年,蘇東坡遊赤壁,作《念奴嬌·赤壁懷古》,其詞曰: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周瑜生活在群雄逐鹿的三國鼎立時期;蘇轼生活的北宋,面對着遼國和西夏兩個勁敵,成犄角之勢。

蘇轼對三國志有頗深研究,王安石因歐陽修修五代史而不修三國志,曾建議蘇轼修三國,被蘇轼婉拒。

曆代評論東坡《念奴嬌·赤壁懷古》,有人認為,東坡是以周郎自況。題為赤壁,心為已發,周郎是賓,東坡為主。

雄姿英發的周郎能夠得到吳主孫權的信任與器重,羽扇綸巾,在談笑間令樯橹灰飛煙滅;華發早生的東坡得不到朝廷的信任,雄心壯志,消磨殆盡,隻能一樽酹江月,浩歎人生如夢。

蘇轼在密州任上曾作《江城子·密州出獵》,已經明确表達了自己勇赴國難的信心與決心。

他在《與李公擇書》中明确表示:“雖懷坎壈于時,遇事有可尊主澤民者,便忘軀為之,禍福得喪,付與造物”。

靈州之役慘敗,主要原因是大宋缺乏像周郎這樣“談笑間”令敵“灰飛煙滅”的英雄,而蘇轼欲報國卻無門。

黃州之前,東坡每有得意之作,必書以送人。他于元豐五年(1082年)七月作《赤壁賦》,第二年,朋友傅堯俞(字欽之)寫信求其近作,他才寫了贈欽之,東坡此書收入三希堂法帖,作為乾隆禦覽之寶,現藏于台北故宮博物院。

他在落款中題曰:“轼去歲作此賦,未嘗輕出以示人,見者蓋一二人而已。欽之有使至,求近文,遂親書以寄。多難畏事,欽之愛我,必深藏之不出也。又有後赤壁賦,筆倦未能寫,當俟後信,轼白”。

1083年,距離烏台詩案已有近四年之久,此時還“多難畏事”,叮囑朋友“必深藏之不出”,蘇轼一朝蛇咬,心有餘悸。

《赤壁賦》蘇子與客的對話,實際是東坡關于有限與無限、自由與平等人生問題的思想實驗:

“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将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适。”

東坡在黃州境況類似于現在的監視居住,待罪黃州,人身自由受到限制。

《避暑錄話》記載:“東坡與數客飲江上,夜歸,江面際天,風露浩然,有當其意,乃作歌辭,所謂‘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者,與客大歌數過而散。翌日,喧傳子瞻夜作此辭,挂冠服江邊,拿舟長嘯去矣。郡守徐君猷聞之,驚且懼,以為州失罪人,急命駕往谒,則子瞻鼻鼾如雷,猶未興也”。

東坡寫了一首小詩,詩中有“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的句子,人們以為蘇東坡跑路了,甚至神宗皇帝心裡都犯嘀咕。急得黃州太守連夜去家找他,卻發現東坡醉卧床榻,鼾聲如雷。

盧梭說:“人是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自以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隸”。

黃州的東坡不自由。

東坡說:“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适”。

黃州的東坡是自由的。

赤壁的思想實驗,讓東坡興奮不已,他多次來這裡尋找靈感,并每有所獲。像後世王陽明龍場悟道一樣,黃州赤壁成為蘇轼覺悟的道場。

同年十月,東坡三遊赤壁,作《後赤壁賦》:

  是歲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将歸于臨臯。二客從予過黃泥之坂。霜露既降,木葉盡脫, 人影在地,仰見明月,顧而樂之,行歌相答......

于是攜酒與魚,複遊于赤壁之下。江流有聲,斷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複識矣。予乃攝衣而上,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龍,攀栖鹘之危巢,俯馮夷之幽宮。蓋二客不能從焉。劃然長嘯,草木震動,山鳴谷應,風起水湧。予亦悄然而悲,肅然而恐,凜乎其不可留也……。

金聖歎讀《後赤壁賦》說:“豈惟無鶴無道士,并無魚,并無酒,并無客,并無赤壁,隻有一片光明空闊”。

覺悟後的東坡,空明澄澈,了無挂礙。

還是1082年,十二月十九日東坡四十七歲生日這天,他四遊赤壁,“置酒赤壁矶下,踞高峰,俯鵲巢……”。是日,為吹笛者李委作《李委吹笛并引》,詩曰:“山頭孤鶴向南飛,載我南遊到九嶷。下界何人也吹笛,可憐時複犯龜茲。”

無論是三遊赤壁時“攝衣而上,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龍,攀栖鹘之危巢,俯馮夷之幽宮”,還是四遊赤壁時“踞高峰,俯鵲巢……”,皆與他在《密州出獵》中“老夫聊發少年狂”所要發送的信息一樣,是東坡用以消除皇帝“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疑慮,表明他敏捷如猿,身強力壯,尚能為皇帝所用。

東坡在黃州,曾兩次傳出他死亡的消息。其中一次,東坡因眼疾,逾月不出。過客相傳以為死。傳至京城,神宗問蒲宗孟,宗孟奏曰:“日來外間似聞此語,亦未知的實。”此時神宗正要吃飯,歎息再三,曰:“才難。”綴飯而起,無心再吃。

有人告訴了在許昌的範景仁(範鎮)說蘇轼身亡,範景仁一點都未懷疑,舉袂大恸。

蘇東坡能夠活着聽到皇帝和朋友評題其死前身後,對他死亡表現出的難過、焦急樣子,感覺特開心。

東坡在攜友舉觞遊覽赤壁的時候,神宗皇帝也沒閑着。蘇轼到黃州的當年,神宗就想起用他,王珪聞訊大驚失色,為阻止蘇轼被起用,王珪與蔡确謀劃撺掇神宗攻打西夏國發動靈州之役,起用一事因此擱置不儀。

《行營雜錄》記載: 一天,神宗和身邊近臣談論古今人才,神宗問:“蘇轼可與哪位古人相近?”

近臣回答:“頗似李白。”

神宗說:“不然,李白有像蘇轼樣的才氣,卻沒有蘇學的深厚廣博”。

神宗好像感覺到了什麼,不再優柔寡斷,拖延時日。

神宗不再與執政大臣商量,元豐七年(1084年)正月一天,他忽然以手劄昭告:“蘇轼黜居思咎,閱歲滋深;人才實難,不忍終棄”。

诏令蘇轼特授汝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

神宗這一安排,未撤消原來的處分,隻是量移京城附近州郡。表面看不是重新起用,以堵王珪等人之口。

但是,皇帝手诏量移逐臣,非同尋常,神宗将其眷顧蘇轼的意思昭告天下,為起用蘇轼做好了準備。

東坡作《謝量移汝州表》。量移,是指官吏因罪遠谪,遇赦酌情調遷近處任職。謝表呈至神宗,神宗顧謂左右侍臣說:“蘇轼真是奇才!”

還是有人從謝表中挑了毛病:“看蘇轼謝表,有怨氣充斥其中。”

神宗愕然道:“此話怎講?”

其人道:“兄弟并列于賢科,與驚魂未定,夢遊缧绁之中”,蘇轼是在辯解制科禦試時,應皇帝“直言極谏”之命,才暢所欲言,不應當為此冒犯承擔罪責。

神宗聽後半晌才緩緩說:“我已經深切感受到蘇轼的一片衷心,他沒那麼多花花腸子!”

(未完待續,下期内容:“千年英雄”蘇東坡之七:登州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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