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南宋曆史，最讓宋粉扼腕歎息的一件事，莫過于一代名将嶽飛因十二道金牌無奈班師，最終冤死風波亭，從而葬送了嶽家軍北伐的大好前景。因此不少人心中都會有這樣的想法：如果嶽飛不死、嶽家軍不撤，南宋或許能恢複漢唐舊域、一統華夏。更有甚者還腦洞大開，在自己筆下的文學作品中虛構嶽元帥接到十二道金牌後抗命不遵，繼續揮師北伐，最後直搗黃龍府。

那麼，我們不妨探讨一下：倘若嶽飛真的沒死而是繼續統兵，南宋有沒有可能一統華夏呢？

上圖_ 南宋版圖 (蒙古、金、西夏、南宋 )

• 軍力：嶽家軍獨木難支

打仗需要将士們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拼殺，所以我們要看嶽飛不死的情況下南宋能否一統華夏，首先就不得不說說南宋的軍力。可以說，在當時的宋軍中，嶽家軍是鎮内禦外的絕對中堅，也是各部宋軍中人數最多、戰力最強的存在，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在當時，嶽家軍就被譽為“無一不當十”（《鶴山先生大全文集》）。

但是，除去嶽家軍，南宋就再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部隊了。

吳玠、吳璘的吳家軍守有餘而攻不足，雖未能讓金軍踏入四川一步，但在野戰中亦有德順大敗，未能拓展宋軍在陝西的空間，用于防禦沒問題，進攻則難挑大梁。

韓世忠的韓家軍是除嶽家軍外南宋的最強軍力，卻也隻擅長水戰和伏擊。進攻戰中韓世忠在淮陽軍（今江蘇睢甯）以多打少（三萬對六千）而不克，甚至在一度攻入城内的情況下被逐出。其被罷去兵權前的最後一戰，又在濠州城下無功而返，韓家軍攻堅能力之孱弱顯露無遺。

而劉錡率領的八字軍餘部盡管名震天下，但其也就打了順昌一仗。後來完顔亮南侵，被給予厚望的劉錡敗退江南，名望頓時一落千丈。

上圖_ 圖中居左者為戴四帶巾、穿圓領窄袖袍、腰束銙帶的韓世忠

因此，如果嶽飛不死，南宋繼續北伐，嶽家軍肯定還是當仁不讓的主力，而且極有可能是唯一的進攻力量。那麼以嶽家軍之實力，能否獨立完成北伐呢？嶽家軍在最盛之時，有官兵十萬。但刨去火頭軍（類似今後勤辎重人員）等非戰鬥人員，戰鬥兵力隻有八萬八千三百。在紹興十年（1140年）嶽飛最後一次北伐時，他又将不能陸戰的水軍四千五百人，及老弱一千餘人留在大本營鄂州（今湖北武昌）。這樣一來，其能夠調動的戰鬥兵力最多不過八萬出頭。

而嶽飛所面對的金軍，即便在郾城、穎昌接連大敗虧輸、傷亡慘重的情況下，主将完顔宗弼手中仍有七萬兵馬，加上河北、燕京地區及東北老家的部隊，不算當時在西線川陝和東線兩淮的兵馬（這兩部分别被吳璘、韓世忠牽制，無法支援宗弼），金軍至少還有二十萬戰略預備隊可迎戰嶽家軍。從後來嶽飛撤軍不久，完顔宗弼即出兵十二萬發動柘臯之戰的情況來看，金軍在數量上相較于嶽家軍無疑占有絕對優勢。

上圖_ 南宋初年抗金形勢圖

可能有人會說，嶽家軍是百戰精銳，能夠以一當十。但是不要忘了，他們一路北上，沿途必須留下一定兵力來戍守新占領的城池。因此，嶽家軍必定是越往北兵越少。而且随着其戰線逐步拉長，後勤補給将變得十分困難，糧道也時刻面臨被金軍截斷的風險。故而嶽家軍又必會撥出相當兵力保護補給線，這就進一步削弱了其進攻力量。

實際上，嶽飛早就因為兵力捉襟見肘而十分着急。在收複懷州（今河南沁陽）後便下令各部停止前進，并盡量向自己駐紮的郾城和王貴駐守的颍昌兩地靠攏，以縮短戰線。然而，同為名将的完顔宗弼也發現了嶽家軍的窘境。他不待嶽家軍合攏完畢就搶先發動反攻，集中麾下主力先後猛攻郾城、穎昌。由于兵力處于絕對劣勢，兩次大戰中嶽家軍一度十分被動。多虧嶽雲、董先、胡清等将拼死奮戰，這才帶領宋軍反敗為勝。

上圖_ 嶽飛抗金在廣德六捷戰地界圖

其實嶽飛很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僅憑嶽家軍就完成北伐大業。他曾給宋高宗上過一道表，裡面寫道：“提兵直趨京、洛，據河陽、陝府、潼關，以号召五路叛将……京東諸郡，望陛下付之韓世忠、張俊。”（《乞出師劄子》）也就是說，嶽家軍北伐不僅需要“五路叛将”反水，還得有韓世忠、張俊等部的支援。

而嶽飛在所獻《伐金策》中，更是直接提出希望以老母妻小為質，讓自己募兵擴充嶽家軍至20萬，并請求派出間諜，鼓動金國後方的各個被壓迫民族起來反抗，形成“大遼有可立之形”。由此可見，作為一個頂級軍事家，嶽飛不是不明白北伐有多難。僅有一支嶽家軍，是無論如何無法“直搗黃龍府的”。

上圖_ 嶽家軍

• 财力：這個真沒有

另外，打仗就是打錢。沒錢的幹不過有錢的，就是這個道理。那麼，當時南宋的國力又能否支持宋軍一統華夏呢？

查閱《雞肋編》（此書是宋人史料筆記中比較重要的一部，内容翔實，其資料價值一向為人們所公認），我們可以得知嶽家軍十萬人每月需“用錢五十六萬缗，米七萬餘石”。而根據《宋史˙食貨志》記載，紹興十年時南宋國内米價平均為一石三貫（一貫折合一缗，相當于一兩白銀）。連錢帶糧，嶽家軍一年的開銷高達924萬貫。而同期，南宋政府一年的财政收入隻有1360萬貫。光養一支嶽家軍，就要花去宋高宗手裡的七成銀子，這下理解這位官家為什麼一心求和了吧？

以上我們還僅僅是算了養兵的錢。如果發起北伐，糧草、軍服、兵器、铠甲、車輛、戰馬和戰船等所花的錢更是不計其數。宋孝宗時發動隆興北伐，僅籌集和運輸軍糧，就花去833萬貫錢！如果國庫存款都用來打仗了，那麼經濟、民生将變成什麼樣？

上圖_ 宋高宗手敕嶽飛《起複诏》(聖旨) 紙本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上圖_ 趙構給嶽飛的手書

• 大國之間的全面戰争是綜合國力的較量

實際上，在宋高宗政府于江南站穩腳跟并逐漸鞏固政權後，宋金兩國就已經形成了均勢。後來經過一段時期的此消彼長，兩國誰也沒有比誰強出很多。

《紹興和議》簽訂時，南宋的疆域包括兩淮、兩浙、江東、江西、四川、福建、廣東、廣西等十五路，另有陝西的階、鳳、和、成四州，京西南路的襄陽府，總計有州、軍、府、監一百八十五座，縣七百零三座；金國共轄十九路，有府、鎮、州、軍一百五十六座，縣六百三十二座。

由此可見，宋金兩國實力相當，誰也無力吃掉對方。此後，不管金軍幾度南下、宋軍幾番北伐，直到蒙古強勢崛起之前，兩國國境線大體都穩定在紹興和議時的狀态。

我們知道，國與國之間的全面戰争，是綜合國力的比拼，而不是靠某位将領或某支軍隊的超水平發揮。秦滅六國、漢滅西楚、隋唐平亂世，那是經過相當時間的積累後，在綜合實力上居于絕對優勢後才實現的。否則，縱使有諸葛孔明那樣的奇才，統一華夏隻能是一個美好的夢想。

上圖_ 嶽鄂王像（《南陵無雙譜》） 嶽飛像

總之，實現大一統，無論哪朝哪代的統治者肯定都會心向往之。但要想實現它，需要滿足的條件實在是太多太多了。以上我們僅是從幾個層面來論述嶽家軍北伐的不易，這還沒有觸及幾個最要命的問題——皇帝是否會對戰事進行遙控幹預，文臣集團會不會從中掣肘，國内輿論是否支持長期戰争，等等。

由此可見，所謂“嶽飛不死南宋必一統華夏”，恐怕隻能是一些人的癡人說夢而已！

作者：林森 校正/編輯：莉莉絲

參考資料：

【1】《宋史》脫脫（元）

【2】《建炎以來系年要錄》李心傳（宋）

【3】《鄂國金佗粹編》嶽珂（宋）

【4】《嶽飛和南宋前期政治與軍事研究》王曾瑜

【5】《金戈鐵馬之兩宋煙雲—北疆狼煙》林森

文字由曆史大學堂團隊創作，配圖源于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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