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人民日報健康客戶端】
“阿壩,汶川。”
四個字的标牌,異常醒目,被縫在橘黃色衣服的袖子上。
穿着這身消防員衣服的救災男孩張自立,正雙手托抱着一個小嬰兒。不熟練的姿勢以及眼神裡投射出的緊張,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他太想保護好這個孩子了。
汶川消防員張自立懷抱2個月大嬰兒,他曾在汶川地震時受到幫助,網友親切地稱呼他為“汶川哥哥”。新華社記者沈伯韓攝
9月7日晚,在四川泸定地震發生48小時後,汶川和泸定被一張照片串聯了起來,引無數人感慨。
2008年,汶川地震,救災戰士盛于峰微笑地抱着一名剛剛轉移到安全地帶的嬰兒;14年後的2022年,泸定地震,在汶川地震後長大的消防員張自立抱着一名嬰兒從災區疏散。變的是時光流轉,不變的是對生命的珍視。
截至8日12時,地震已造成86人死亡(泸定縣50人、石棉縣36人)、35人失聯、400餘人受傷(其中危重傷13人、重傷39人),目前在院治療250餘人。
這場自然災難的救援,是前線救援隊的争分奪秒和全力以赴,是無數個讓人淚目又心疼的奮不顧身,也是牽動着14億人的齊心祈願。
“退休的醫生都回來了”
“今天剛接診了一位救援隊送來的婦女,查房時她告訴我,昨天上山和同村同伴摘核桃,剛到山上就地震了,親眼看到身邊的同伴兒被落石砸中,當場遇難。說到這就哭起來,她說現在依然很害怕,謝謝大家救了她。”
9月6日下午,四川大學華西醫院骨科副教授胡欽勝告訴記者,到雅安支援的災後第一天,這一幕最讓他心痛。後來這位大姐告訴他,以後她更要好好地活。
四川大學華西醫院骨科副教授胡欽勝 (左) 在雅安市人民醫院緊急救治傷員。受訪者供圖
胡欽勝和另外三位同事是華西醫院赴災區的第二批隊員,定點支援雅安市人民醫院。而他的同事、華西醫院應急創傷中心副主任醫師楊朝華,則在得知地震消息不到半小時,就從醫院起身,帶着8位同事一起,開着兩輛裝滿物資的救護車,去到了距離震中隻有9公裡的泸定縣得妥鎮。
距離震中 9公裡的泸定縣得妥鎮山路不通,水路是轉運傷員的唯一通道。受訪者供圖
“目前住院的患者裡,還有十多位需要手術,還有一位比較重的傷員,墜石砸到頭部,顱内出血,全身多處骨折,呼吸和神經系統創傷也很大,整個人是休克狀态,比較危險。”9月6日,胡欽勝告訴記者,目前還有4位患者在雅安市人民醫院ICU搶救。
四川省泸定縣磨西鎮抗震救災安置點,被救群衆說“看到黨旗國旗,就安心了”。四川日報記者趙榮昌攝
同樣支援雅安的四川大學華西醫院重症醫學科主管護師吳孝文告訴健康時報記者,當地村民全都自發加入救援,那位婦女就是被村民發現,然後和救援隊一起送到了醫院。在這種災難環境裡,沒有人多想,看到有傷員就去救。
“一位村民一直是跑着的,送來一個傷員就馬上沖出去。後來我拽住他問着急去哪兒?自己有沒有受傷?他隻說了一句‘救援人員,不熟悉路。’”吳孝文說,從淩晨到晚上,最讓他感動的除了這些幸存村民,雅安市人民醫院骨科一共15人,當天全部集結完畢,連退休醫生都趕回來了。
傷員在和吳孝文交流的過程中,提到最多的感受就是:這次地震來得太急。“往常都是左右晃,還有點時間去反應,但這次是垂直着直接就往下掉,沒有任何的預兆。”
胡欽勝預測,後續可能會有一個救治小高峰,因為在救援隊的搶修中,災區的山路陸續開通,很多傷員開始輸送,醫護人員也已經做好了物資和人員的準備,全力搶救。
消防官兵用橡皮艇将受傷人員從水路送到接駁點。受訪者供圖
“雅安市人民醫院那些頭發都白了的老人也回來了,和年輕人一樣在奔走。他們都說,救人是第一。”胡欽勝告訴健康時報記者。
在泸定縣距離震中30公裡的某小學擔任副校長的辛剛(化名),在地震的一瞬間,立即通知門衛拉響警報,組織學生有序避險逃生。
雅安市石棉縣幼兒園小朋友們有序疏散到操場,頭頂着枕頭防止受傷。受訪者供圖
9月5日12時52分,“砰”的一聲巨響。“我當時第一反應就是地震了,要馬上通知門衛拉警報。但是震感太強烈了,我一站起來,差點就被晃倒。”辛剛告訴健康時報記者,拉響警報以後,老師帶着學生,總共上百餘人,不到1分鐘就完成了撤離工作,大家聚集在操場上,無一人受傷。
“我們對地震已經習以為常了,而且學校經常會組織演練工作。”辛剛告訴健康時報記者,感知到地震以後,老師和學生們第一時間就進行了躲避,聽到警報就馬上有序地跑下了樓,來到安全地帶,老師孩子們目前都安全。
“我們在救援現場,太想讓他們都活着”
“接到指令就集合,沒有時間回家收拾行李。9個人,兩輛車,直接就從醫院出發了。”泸定縣地震發生不到半小時,華西醫院應急創傷中心副主任醫師楊朝華就接到了指令,前往泸定縣得妥鎮。
9月7日晚,地震已經發生超過48小時,楊朝華和支援的同事一起随救援隊來到了救災現場。“那邊新開通一條路,有生命迹象。”
“從下午4點到晚上9點,我們在旁邊整整等了5個小時,所有人都在盼着,盼着救援隊喊我們過去,說還有救。”但楊朝華沒能盼到這一幕,看到那些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的村民,瞬間鼻子就酸了。
晚上11點,楊朝華給記者發來一條“确認搜索完畢,我們才撤離。”
作為一個參與過2008年汶川地震、2013年雅安地震和2017年九寨溝地震的救災“老兵”,楊朝華感受不一樣的是,這次地震比想象中嚴重,因為山多,人多。
“泸定縣也都是山區,我們下午一點出發,從成都到震中心,200公裡走了5個多小時。”楊朝華告訴記者,到了已經斷水斷電斷網的得妥鎮衛生院,發現整片山體坍塌,交通不能通。從前的緊急救援,至少給醫護人員兩小時時間回家準備,這次情況異常緊急,接到指令立即出發。楊朝華回憶,9月5日晚上6點多才到衛生院,馬上和當地醫護彙總了解情況。
“到這之前以為救援隊連夜可以打通道路,雖然救援隊一直沒停歇,一宿還是沒有打通,我們晚上就在救護車上休息。”因為一直斷網斷電,楊朝華震後第二天中午12點才陸續與前方救援隊取得聯系。
國家地震災害緊急救援隊原副總隊長劉向陽向健康時報記者介紹,此次的泸定地震,與2013年的雅安地震和2017年的九寨溝地震因為同屬山區地震,救援難度不相上下。
山區地震後,一般都會伴随着山體滑坡和崩石,給救援人員最快速度到達現場帶來困難。而且山區受地理環境影響,一般逃生範圍也較小,無法提供更大的空曠場地。如果發生降雨,晝夜溫差加大,高強度、長時間的作業易造成失溫,對救援人員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脅,同時也影響救援進度。不僅如此,原來崩塌或裂開的山體受到大雨的沖擊還會造成泥石流,對道路進行再度破壞,阻礙救援進度。
四川消防員手腳并用攀爬斜坡,隻為快點趕到災區。 四川消防供圖
“沒有路了,唯一的交通就剩下了沖鋒舟,走水路。消防官兵用橡皮艇從水路送出病人,到接駁點,在得妥鎮聯合村隧道口救護車中進行醫療救援。”楊朝華告訴記者,為了第一時間搶救傷員,他和同事們就在救援現場等,站着累了就蹲着,等着救援傷者。“我們太想讓他們都活着!”
在地震後一天裡,楊朝華和同事在無水無電無住宿的條件下,救治了14名傷員,其中重傷員4名,6名傷員已被送至泸定縣醫院。
“14年過去了,和汶川地震那時不一樣的是,從前空降兵冒死降落傳回災區情況,但現在很快會有無人機飛過來,航拍偵察。祖國強大了。”楊朝華告訴記者,地震第二天的下午,得妥鎮到縣裡的直升機航線就已開通,傷者可直接送到縣醫院。為了更好地救治傷員,6日中午開始,華西醫院多次緊急連線雅安市人民醫院、甘孜州人民醫院,進行9·5泸定地震重症傷員5G遠程會診。
“救死扶傷是天職,我們沒有理由不拼命。”楊朝華說,有一線希望,就付出十分努力,讓自己接診的同胞“0”死亡,這是此行救援前醫院的囑托。
在沒有路的地方蹚出一條“生路”
“母子平安。”
兩位醫護人員,用四隻手托舉着啼哭的嬰兒,喊出了這句話。
9月5日20時51分,地震發生8個小時後,首個“地震寶寶”在甘孜州人民醫院出生,這也是泸定地震災區出生的首個新生兒。
泸定震後首個“地震寶寶”出生了,母子平安。甘孜州人民醫院供圖
小男嬰的媽媽孫晶(化名)是震中泸定縣燕子溝鎮大坪村的村民,地震發生時她正在廚房做飯,被震塌的牆體恰好砸在了她的身上。餘震中,孫晶被救援隊送往醫院,但更多人不知道的是,這一句“母子平安”并不容易。
“産婦送到我們這裡的時候,羊水已破,身上多處砸傷,一直讓我們救救孩子。”
9月6日,參與救治孫晶的海螺溝景區人民醫院醫生蔣馬告訴健康時報記者,當時現場的醫護人員看到孕婦可能存在胎膜早破,先兆臨産,景區人民醫院馬上派出救護車向甘孜州人民醫院轉移。
當時泸定到海螺溝的道路塌方,沒有路了。
“我們一邊找信号聯系救援隊和醫院,一邊了解有沒有其他路,媽媽太怕傷到孩子了,我們就抱着她,說要相信會好的。”蔣馬回憶,後來州醫院的婦産醫生在半路對接,最後一起把孫晶平安送到醫院,才順利接生了這個娃娃。
“到了以後發現塌方嚴重,路全毀了,原來的路都找不到了。我們就在叢林裡現場開路。”成都市消防救援支隊飛豹救援分隊隊長李雷廷告訴健康時報記者,山路崎岖,道路有坍塌,還要考慮到傷者的身體情況和餘震,最後飛豹救援隊一邊開路,一邊決定第二天一早将傷者轉運至停機坪,再由飛鷹部隊的直升機接應,将傷者轉移到指定醫院救治。
從前的青山綠水,如今滿目瘡痍。泸定縣的青崗坪村和龍壩尾村面前有一條湍急的河流,那曾是村民洗衣取水的地方。地震之後山體坍塌了,把唯一一條與外界聯系的橋梁掩埋了。雅江消防救援大隊到達現場後想了很多辦法,最終決定在河流較窄地段用木樁架橋。
9月6日早上6點,甘孜州森林消防支隊接替雅江大隊建起了獨木橋。
當天下午,參與救援的康定市森林消防中隊中隊長劉磊告訴健康時報記者,前一天晚上隻有3根比較細的樹樁,後來繼續加固了獨木橋,所有的老人和孩子都可以從對岸過橋,被困的100多名村民獲救了。
地震發生48小時後,還有很多這樣的“路”,讓人濕了眼框。
在磨西鎮海螺溝,甘孜特警突擊救援小組發現一名男子被壓在垮塌的房子下面,挖掘機等救援設備無法到達,救援人員徒手刨,最後人被解救了。
在震區持續開展救援時,甘孜特警隊員被湍急的流水攔住去路,他們用身體和繩索搭建橋梁,徒手爬繩索前往對岸,上演“飛奪泸定橋”。
泸定磨西鎮青崗坪村,因連續下雨,河流上漲橋梁垮塌,森林消防員自制擔架,腳踩木橋擡傷員過河。
由磨西鎮通往海螺溝景區的道路,被山體滑坡阻斷,蜀道集團的工作人員,通過挖掘機在絕壁之上搶通道路,他們打通的,是一條災區人民的生命通道。
在沒有路的地方,蹚出一條“生路”,這是全部參與救災人的信念。
在未來,首個“地震寶寶”的人生裡,會一直有一個标簽,提示自己是如何在愛裡出生和長大的;已經51歲、有了白頭發的楊朝華是人生中第四次參加地震救援,他說,正是因為見多了生死,才更知生的可貴。更何況,那是同胞。在救援人員的腳下,湍急河水上的繩索是路、坍塌的高山是路、絕壁上也必須挖出路……他們說,隻有蹚出一條路,傷員才能有生路。
“現在又是餘震,又是風雨交加。”9月8日淩晨,在震中得妥鎮的楊朝華向健康時報記者發來了這樣一條消息,然後補了一句:我也是個老人了,但還有力氣。
一代人守護一代人,這就是生生不息的中國人。
責編:喬靖芳
主編:田茹
校對:孫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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