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俞勝

原載《人民日報（海外版）》2014年6月10日

圖片來源于網絡

早高峰時的地鐵站，是北京最熱鬧的場所之一。隻見熙熙攘攘，人頭攢動，擁擠不堪的場面賽過廟會。如果運行的地鐵不巧出了故障，瞬間，地鐵站内的人群就會密不透風，達到飽和狀态。後面進不了站内而聚集在站外的人群黑壓壓一片，而遠處還有人流不斷地往這邊聚集，這場面就不僅是熱鬧，而是壯觀了。

這時候，站内的工作人員就會傾巢出動，手持擴音器，反複、聲嘶力竭地勸告等待乘坐地鐵的人們改乘其他的交通工具。

二〇一三年的一天早上八點半，我到地鐵十三号線上地站，準備由此乘車到知春路站，就遇到了這一幕。那一刻，我心裡沮喪極了。因為，如果順利地乘上地鐵，經過兩站，大約花費十分鐘就到了知春路站。如果改乘其他交通工具，譬如汽車，早高峰時，道上擁堵，不知要在途中耽擱多長時間。聚集在站外的人群聽從了勸告，漸漸消散。我在站前等待了一兩分鐘，最後抱着從衆的心理，換乘了汽車。結果那天早上折騰到十點才到知春路站。

事後，查看新聞，才知那天早上八點二十分地鐵運行信号出現故障，八點四十五分信号故障排除，列車恢複運行。看到這個消息，心裡那個後悔啊，如果當時不改乘其他的交通工具，乘上八點四十五分開始運行的列車，早上九點就會到達知春路站。自己當時還在等候地鐵恢複正常和改乘其他交通工具之間糾結了一下，但最後還是選擇了後者。

如果當時選擇了前者，那麼那天早上，我會減少耗費在路上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但接着假設，如果那天早上的列車并非八點四十五分開始運行，而是九點四十五分？或者更晚一些，乃至一個上午故障都不能排除，也不是沒有可能，那麼聽從地鐵工作人員的勸告，改乘其他交通工具，就不失為一個明智的選擇。

這麼想起來，乘地鐵也好比人生。因為，我們不知道将來，甚至下一刻将如何變化，會發生什麼？所以，在現在的這一刻，我們無法判斷自己對未來的選擇，哪一個是優，哪一個是劣；哪一個是對，哪一個是錯。

所以，我們常常會浪費掉不該浪費的時間，會走不該走的回頭路。

所以，我們常常會聽見感情破裂了的男女互相指責着說：“我當初真是瞎了眼哦。”

人生最大的困惑是未來不可知的困惑。下一步，你該選擇什麼樣的交通工具？你是選擇堅守還是選擇放棄？這就像在政治生活中，有的人選擇了一個主子，奮不顧身地抱住主子的大腿，如果主子平步青雲，抱腿的人也會升天。如果主子失足，從雲端跌落塵埃，那麼抱腿的人也會摔得鼻青臉腫，所謂“樹倒猢狲散”是也。這裡面暗含着怎樣的一種運氣，一種玄機啊。許多人嗟歎，時也！運也！命也！其實，這嗟歎都是對未來不可知的嗟歎。

然而，未來并非完全不可知，未來像一個少女，她蒙着面紗向我們走來，她可能會向我們羞澀地撩一下面紗。有着敏銳目光的人自然會捕捉到她美麗的容顔，哪怕隻是電光閃現的一瞬，也會得到神靈給予的暗示。即使我們目光驽鈍，不曾捕捉到那電光閃現的一瞬，有健全心智的人，總能通過她的面紗猜測到她面容的大緻輪廓。我們在屬于現在的這一刻，總能大緻看到屬于未來的下一刻的影子。

再回到二〇一三年的那天早上，如果我事先收集近幾年來北京市地鐵運行故障資料，找出地鐵因故障停運最長的時間是多少，最短的時間是多少，長時間的次數有多少，短時間的次數有多少。接着假設，如果我這麼做了，如果我得知地鐵最長的停運時間從來沒有超過一個小時的，那麼我就不會改乘汽車，耗費掉那因擁堵而不可預知的時間了。如果我這麼做了，下一步我該乘坐哪輛車，選優的概率就會大了許多。機會偏愛有準備的大腦。

我常常感歎古賢人的處世态度，面對未來的不可知，他們有更好的抉擇本領：“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修身養性，完成自己如蘭的品質，然後以不變應萬變，以一顆平常心對待一切。順應自然，努力而不強求。隻問耕耘，不問收獲。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籽。到了秋天，即使不能收萬顆籽，想必一把草也是收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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