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地名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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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北宋年間,宋與西夏交界地區出現了一系列以“會”為通名的地名。西夏所置的“會”或為軍事堡壘,或為和市、和市的貿易場所,其軍事、經濟職能并重,因而“會”不單單是一種定期的市場,而是在宋夏對峙時局下、宋夏交界特定區域内的為滿足不同軍事、貿易需求而建置的一種地名單元。以“會”為通名的地名大規模出現僅在這一時期的這一區域,特色鮮明。對各“會”進行地望考證是探讨其分布規律及其背後的地名學内涵的重要方法和途徑。
關鍵詞:會;通名;地名學;宋夏沿邊
北宋時期,文獻記載宋與西夏交界處經常出現以“會”為名的地名,《說文解字》解釋道:“會,合也。從八,從曾省。曾,益也。凡會之屬皆從會。”會的本意在合,即會和,兩者或兩者以上的人或事物聚集在一起,才可以稱得上是會和;部首從“曾”,有益的意思,此種“會和”詞義應當是中性偏褒義的聚集。
“會”的字義發展到現在,帶有地名學屬性的含義為城市或行政中心,如都會、省會本文探讨的“會”為北宋時期宋夏沿邊一種特有的地名建置,“會”在此時已經具有了地名通名的性質,但其具體内涵和建置規模遠遠不能等同于當今意義上的都會。有關這一時期“會”的定義,吳天墀在《西夏史稿》中指出“會是一種定期市場"田,此後學術界多沿用這一看法。然而通過對宋夏沿邊地名“會”的再整理和分析發現,身兼軍事、經濟等各項職能的“會”應當有更深厚的地名學定義。
地名學的發展與曆史、地理、語言、民族等諸多學科都有十分密切的聯系,華林甫所著《中國地名學源流》一書是地名學研究的典範,此後學界對地名的研究漸人佳境,如史為樂的《談地名與曆史研宄》、尹鈞科的《淺談區域地名研宄一》、紀小美等人的《批判轉向以來地名學研究回顧與展望》,分别從不同時間、區域以及研究方法切人,挖掘地名學研究更深層次的價值。史為樂主編的《中國曆史地名大辭典》更是地名研究的集大成者。本文僅從“會”這一小單元的地名通名切人,把握北宋時期宋夏沿邊的地名特征。
一、宋夏沿邊“會”的分布及地望
在宋、夏拉鋸對峙的時段裡,西北地區宋夏疆界一直處于頻繁複雜的變動之中,随着雙方的軍事作戰或貿易往來活動的開展,北宋在沿邊地區興築了一系列的堡寨以作防控,而西夏境内則出現了大量以“會”為名的地名建置,現将史籍中有關“會”的記載整理考證如下:
1.瓦川會
瓦川會,又作凡川會。宋仁宗景柘三年(1036)“(趙元昊)複舉兵攻蘭州諸羌,南侵至馬唧山,築城瓦川、凡川會,留兵駐守,絕吐蕃與中國相通路。”西夏攻占瓜、沙、肅州等地之後,回攻蘭州,并在馬咖山下置此會,其目的是為防止吐蕃與宋廷往來,可見景柘三年以前,居于青唐地區的河湟政權與北宋的往來道路多山青唐城(今青海西甯)沿湟水而下至蘭州,再由蘭州南下至熙州(今臨洮縣)或古渭洲(今隴西具)。據李玉峰考證,瓦川會在今甘肅省蘭州市榆中縣新營鎮。該地位于川谷地帶,南倚馬
山,西夏在此築城實為蘭州南面的屏障,因此瓦川會有重要的軍事職能。元豐四年(1081),李憲從熙州領兵攻蘭州,翻越馬唧山,經瓦川會、西市新城、汝遮谷至蘭州,至此瓦川會被收為宋廷所有。
2.折姜會
折姜會,又名戩章會。其具體建置年間大約在李元昊統治時期(1003一1048)。“折姜會距環州永和寨一百二十裡,本屬中國,曩霄時據為合市處。”該地是宋夏間重要的和市場所;又其地北接西夏韋州靜塞軍司,南連北宋泾原路邊面,慶曆元年(1041)“會經略安撫使韓琦行邊,趨泾州,而諜者言元昊閱兵折薑會,謀寇渭州。”因此折姜會還有着一定的軍事職能。宋神宗熙甯三年(1070)年,種診知環州,與其兄種诂一同出兵讨伐西北羌族,折姜會即在這一時期被收複。折姜會位于今甯夏回族自治區同心縣馬高莊鄉,往東可沿馬嶺水至環州(今甘肅環縣),往西可沿葫蘆河至鎮戎軍(今甯夏固原),交通便利。
3.南牟會
南牟會,亦作冷牟會、鼐摩會。位于天都山以北,北宋前期一直是西夏的重要駐地,紹聖開邊之後該地被宋廷收複,遂在天都、蘭會地區修築了一批以連通泾原、熙河蘭會兩路邊面為目的城寨。南牟會由于地理位置優越,更是改建為州,“西安州,元符二年(1099)以南牟會新城建為西安州”。南牟會在今甯夏回族自治區海原縣西安鎮西安州故城,其地北臨西夏西壽保泰軍嶽,向南可至鎮戎軍,是宋夏要沖之地,其軍事職能甚重。
4.鳴沙會
鳴沙會,又名鳴沙縣、鳴沙城。宋初為宋廷所有,是京兆府途經鎮戎軍、蕭關至靈州的道路上的重要一環,該條道路是宋初重要的刍糧道路。鹹平五年(1002)西夏攻取靈州後,鳴沙亦淪為西夏領土,改稱鳴沙會,後建為軍。宣和元年(1119)“(童)貫以種師道、劉仲武、劉延慶将兵至蕭關,取永和寨、割踏寨、鳴沙會,大敗夏人而還”,至此才将鳴沙重新收歸宋廷所有。鳴沙會在今甯夏回族自治區中甯縣鳴沙鎮,位于交通要道之上,軍事地位顯要。
5.巴甯會
唐代的會州在今甘肅省白銀市平川區水泉鎮柳州古城,李元昊攻取蘭會之後,這一區域一直位于西夏境内。元符二年(1099)“钤轄王愍踏逐到會州西地,名巴甯會,地形高爽,土脈堅潤,比之古會州尤更險要。”巴甯會位于祖厲河與黃河交界處的高原之上,地形險要,适宜建州,因此宋廷在此地築新會州城,以替代唐代的會州,具體位置在今甘肅省白銀市靖遠縣縣城。該地東接鎮戎軍,西抵蘭州,是重要的交通節點。
6.葉燮會
慶曆二年(1042)的宋夏定川寨之戰,葉燮會是西夏出兵之地,是軍事要塞。定川寨之戰中,“敵自褊江川、葉燮會出,四面環之,先以銳兵沖中衛,不動,回擊英軍。”此一役後,宋夏雙方簽訂慶曆和議,至熙甯元年(1068)“賜知渭州蔡挺敕書獎谕,以韓琦言鎮戎軍葉燮會乃控扼西界要害,獨挺能修······遂以便宜檄挺興役葉燮,後賜名熙甯寨”。今甯夏回族自治區固原市原州區彭堡鎮石堡村有熙甯寨址,即葉燮會,是沿清水河而行的蕭關道上的交通要塞。
7.赤沙會、駱駝會
鹹平五年(1002)西夏趙保吉置赤沙會、駱駝會,“赤沙川、駱駝口兩路為靈夏二州蕃族屯聚處,保吉各置會貿易,以誘熟戶,于是歸者日聚,中國禁之不止。”駱駝會位于沿歸德川東北行的環州通往鹽州的道路上,大緻位置約在今陝西省昊旗縣鐵邊城鎮向西二十裡的曹村,該地是宋夏間私市、和市的重要場所,同樣位于這條道路上的蝦蟆寨亦是如此。赤沙會地望不可考。
8 .白沙會、葉子川會、勒雞會、钿會
《西夏地形圖》中繪有“白沙會”“葉子川會”“勒雞會”和“钿會”,四會均位于興州西部邊界上,其中三會位于一條未标明名稱的河流沿岸,黃盛璋、汪前進兩位先生認為此處有“葉子川會”,則此河應為葉子川。查諸史料未見涼州以東有彙人黃河的葉子川河,且《西夏地形圖》在繪制過程中,繪制者可能為求将更多的地理信息呈現在圖幅之上,遂将地圖拉伸變形(其最明顯可以看出這點的即為黃河的流向),因而造成了方位上的失實,所以僅能斷定,這條所謂的“葉子川”注人黃河,且位于涼州以東,則其有可能為莊浪河。四會具體地望亦不可考。
二、宋夏沿邊“會”的分布規律及其職能
在對各“會”地名地望進行考證之後,可以對“會”的分布規律進行嘗試性的歸納和探讨:
1.“會”分布在宋夏交界處,且一般位于西夏界境内,是西夏地名。北宋在邊境上的行政建置有州、軍、堡、寨等,均帶有軍事性質。這些“會”在北宋後期對夏作戰後多收歸宋廷,一般改建為堡或寨,而對于巴甯會、南牟會這種地理位置更為險要的另改建為州。
2.“會”均位于西夏監軍司以南,有拱衛屏禦的作用,如折姜會以北有韋州靜塞軍司,南牟會、巴甯會以北有西壽保泰軍司,瓦川會以北有卓哕和南軍司。這些“會”位于西夏、北宋對峙前線,是北宋州、軍與西夏監軍司之間的緩沖,類似于北宋境内的堡寨,是西夏的軍事前哨。且置“會”之地多險要,如瓦川會、南牟會以南分别有馬山、天都山為天然屏障,是利用天險防控宋軍的重要軍事堡壘。
3.“會”多分布在環慶路、泾原路、蘭會路邊區,在鄺延路邊面十分少見。究其原因與“會”的職能不無關系,西夏起源于唐末定難軍節度使的五州之地,無定河流域的夏、綏、銀、宥、靜五州是其發源地,該地區軍事部署嚴密,州的建置密集,無定河沿岸有綏州、銀州、石州、夏州、宥州,橫山山下亦有洪州和龍州,既為腹地,行政建置亦十分成熟,因此鄜延路邊面“會”的設置并不必要。北宋和西夏的官方榷場最早設置在鄜延路上:景德四年(1007)宋廷于保安軍置榷場,寶元二年(1039)廢保安軍榷場,慶曆四年(1044),宋夏關系緩和後又在保安軍、鎮戎軍置榷場,慶曆七年(1047)将保安軍榷場遷至順甯寨。作為宋、夏官方貿易形式的榷場貿易在鄺延地區最早出現,發展最為成熟,在某種程度上抑制了和市、私市的發展;且穿行于鄜延地區的經過延州、夏州的交通要道夏州道一直是宋夏雙方牒報、政治、經濟往來的官方道路,北宋政府既禁止私市貿易發展,官方轄控嚴密的這一地區就更難以施行。因此“會”充當和市、私市貿易場所的職能,在鄜延地區難以實現。
4.這些“會”大都位于川谷地區,如巴甯會位于黃河、祖厲河交彙處,瓦川會位于龛谷河支流沿岸,駱駝會位于歸德川(今東川河)上,鳴沙會位于黃河沿岸,葉燮會位于葫蘆河(今清水河)沿岸,《西夏地形圖》上所繪四會也有三者位于河流沿岸。沿河谷分布是黃土高原區溝縱橫條件下交通線抉擇的重要區位因素,也就是說,“會”的建置與宋、夏間交通線的分布有關。北宋與西夏交往的主要交通道路有四條:一條經鄜州延州、夏州至西夏境内,稱夏州道;一條沿馬嶺水而上經邠、甯環、慶州至靈州,稱靈州道;一條經泾州、渭州、沿清水河經鎮戎軍、蕭關至靈州,稱蕭關道,或由平夏城往西經南牟會至會蘭州;一條經秦州、古渭寨或熙州至蘭州,稱秦州道。“會”的分布多位于這些道路沿線,或在這些主道路的支線上。
綜上可以看出,“會”的分布規律多與其職能有關。不同的“會”,其主要職能亦有不同。首先是以軍事職能為主的“會”,如瓦川會、南牟會,這種“會”與北宋境内的堡寨一樣,位于宋夏對峙的緩沖區,既是軍事前哨,又可以捍禦後方等級較高的軍事行政建置。其選址往往在交通要道之上,取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之地進而興築,因此在收歸宋廷後,這些“會”亦未廢置,而是改為軍事堡寨。
其次是經濟職能為主的“會”,這種“會”充當着和市、私市的貿易場所,其典型代表為折姜會、赤沙川會駱駝會,由于私市貿易并不如榷場貿易那樣是合法的,為避免宋廷的稽查,它們一般不會設置在主幹官道上,而是位于主幹道路兩旁的分支道路,一來相對隐秘,二來交通也較為便利,方便貨品運輸。
西夏邊界上“會”的興起與西夏的中繼貿易發展有關。西夏自景柘三年(1036)攻下瓜、沙、肅州之後,獨占了絲綢之路河西廊道,從而成為絲路中繼貿易的主控方。《西夏地形圖》上所繪四會也是以經濟職能為主的“會”,這四會位于興慶府的西部疆界,可以推測西夏當時在此大肆置會貿易,西方來的商人在此卸貨轉手,再将中原的絲綢、瓷器、茶葉等買人,帶回西方;西夏商人則轉運這些來自西域、中業或吐蕃的商品到遼、宋,通過朝貢、榷場等各種貿易形式,實現自己利益的最大化。《西夏地形圖》所繪制的“會”,很有可能就是西夏中繼貿易的中轉市場。
楊蕤認為榷場、和市的據點有軍事防禦和檢查邊境人員往來的功能,類似于今天的口岸城市。上述的“會”亦是如此,因此它們除了軍事職能和經濟職能外,亦有“邊檢”之職。
三、宋夏沿邊“會”的地名學内涵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确認的是,宋夏沿邊的“會”不單單是一種簡單的“定期市場”,而應該有更深層面的地名學内涵:“會”是西夏在宋夏交界處常見的一種地名通名,它的設置具有随意性,同樣設在交界地區,卻遠不如北宋境内的“堡”“寨”建置更成體系由于不能明晰這些“會”究竟屬于哪一行政單位的管轄之下,因此很難将其歸為一種基層行政單位。
某一種地名通名的興起往往有推動其蔓延的内在機制,例如在宋代鄉村地區以“店”為通名的地名就大量出現,這是因為宋代經濟的迅速發展,推動了草市的興盛,這些市場形成規模之後,便約定俗成稱為“店”。而“會”則不同,它往往是因為一地軍事地位或經濟地位的顯要才應運而生的,這是在戰争條件催化下、位于宋夏雙方對峙緩沖區域的特殊建置,沒有萌芽、發展、成熟、衰落的過程,更沒有推動這一過程變化發展的内在機制。
宋夏沿邊“會”的設置目的性明确,不同的“會”其主要職能泾渭分明,大緻可以分為以軍事防禦為主的“會”和以貿易互市為主的“會”。這兩者都是在宋夏對峙的時局下、在宋夏沿邊的區域裡出現的,戰況的改變、疆界的變動、兩國關系的轉變、兩國政策的調整等等因素都會造成這些地名的突然消亡。因此可以說,“會”這一地名通名的出現具有偶然性、随意性,不過是特殊時局下的昙花一現,但“會”本身的不同職能,亦可以助力于這一時期宋夏疆界的變化、沿邊貿易的發展等諸多議題的研究。
END
文章作者:樂玲
文章來源:《隴東學院學報》2017年 第2期
選稿:何鉑羽
編輯:劉言
校對:鄒怡思
審訂:郝志堅
責編:劉言
(由于版面有限,文章注釋内容請參照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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