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學者李澤厚可能沒想到,他寫的悼念金庸的文章,引發了一輪批判他的熱潮。不過,如果看到這麼多人罵他,他或許會很得意——很多年以來,他的文章都沒有這麼大影響了。
一、李澤厚的悼文違背了為死者、尊者諱的傳統
李澤厚的悼念文章,發表在《明報月刊》上,是《明報月刊》總編輯潘耀明先生親自約的稿。
李澤厚所寫悼念金庸的文章。
潘先生的意思,大概是您老人家和查先生算是故交,也是華人文化圈裡有名的人物,給寫一篇吧。
沒想到李澤厚很不給面子,直接在文章裡說金庸小氣。
他的悼文大概表達了這樣幾層意思:
1、他很成功,我和他不熟。
2、他的小說,我隻看過一部中篇《連城訣》。很多人追捧的成熟之作《射雕英雄傳》,我看不下去哎。
3、90年代初我出國的時候,單槍匹馬,很窮,需要錢,在香港去見他,他給我6000美金,太少了,太看不起人了,我沒要。
這篇小小的悼文,在輿論場引發熱議,因為一點都不符合一般悼文溫良恭儉讓的風格,也可能會成為最有名的悼文之一。
說直白點吧:它很無理,不講情面,違背了中國人在葬禮上客客氣氣的傳統。
二、“不客氣”的悼文,符合李澤厚的風格
其實這很符合李澤厚的風格。
1986年,他的學生趙士林寫一本書,找李澤厚作序。結果李老師毫不客氣地說:“這本書我一個字都不會看。”
李澤厚為趙士林所寫的序。
原來,趙士林是在寫論文期間,偷偷寫了一本書出來,這讓李澤厚很不高興。但是出版社編輯又要他寫序,他就很不客氣地寫了幾句。
《明報月刊》這次約稿,情況也比較相似。如果你和金庸不熟,或者是那次給錢确實傷了你的面子,你可以拒絕寫稿啊。但是李澤厚偏偏接受了約稿,而且借着這個機會,把二十多年前的事給寫了出來。
這可能是一種“報複”,讓人想起這兩天鬧得沸沸揚揚的學生20年後打老師的事件。金庸不是李澤厚的老師,但是李澤厚從那6000美金中感受到了一些不爽,和打老師的常某當年所感受到的沒有太大不同。
從悼文中,似乎可以感受到李澤厚有一種痛快,甚至有一點得意。以對他性格的了解,這倒不難理解。
三、李澤厚感受到“侮辱”也是一種人之常情
不少人看到李澤厚這篇悼文,直斥他很不厚道,甚至說他“德不配位,文人無行”。
這樣的想法多少是基于金錢上的換算:90年代初,6000美金,大概可以在北京上海買一套小房子了。那套房要是到今天,可能已經變成了幾百萬。你李澤厚竟然還嫌少,真是太貪心了。如今在别人去世的時候還抱怨,簡直忘恩負義。
90年代的金庸,已經比較有錢。他也給過一些人錢,一個信封,裡面裝幾千港币。
但是,這種贈與,并不是一個“富人”應有的義務,要看具體場景和緣由。
可以肯定,金庸并不欠李澤厚什麼。他能揣測到李澤厚缺錢,送上6000美金,已經算是心思細膩。至于送多少才是合适的或者體面的,這永遠不會有一個準确的答案。
網友的揣測,隻是基于當下的感受,這種感受和李澤厚可能相差很遠。
李澤厚小時候很窮,這或許造成他對錢非常敏感。随便看一下網上他的個人簡介,錢和待遇都是最突出的話題。
1950年他考上北大,因為窮不敢追自己喜歡的女孩。但是他畢業後稿費收入一度很高,也懂得享受生活。
到了90年代初,李澤厚不但“曾有過不少錢”,也有響當當的名聲和地位,對方拿出6000美金,他感受到不爽,坦白講,這也是一種人之常情,盡管形之于筆墨并不那麼中聽。
圖為李澤厚本人。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四、李澤厚對金庸的“不敬”是一種由衷的坦誠
其實,不少網友或者新媒體寫作者,根本不知道李澤厚是一代美學大家的身份,就因為他對金庸的“不敬”,而展開圍攻和謾罵。
看到那些新媒體常用的罵人話用在李澤厚這樣的文化老人(他出生于1930年)身上,實在有一種荒誕的感覺。
李澤厚的性格,一直都受到非議。錢鐘書寫信給他,他都沒有回,理由隻是“搞忘了”。
他對“師長”缺少應有的尊敬,對金錢和待遇一直比較在乎(誇耀自己坐頭等艙),這都讓他看起來像一個“怪人”。
但是,這種個性其實也是一種沖擊力,尤其是考慮到中國文化的獨特性,這樣有個性的人物也無可厚非。
說到底,李澤厚悼文中并沒有真的對金庸表示不敬,那篇文章最終的标題是《重視武俠小說的文學地位》,雖然可能是編輯做的标題,考慮到李澤厚的地位,也必然是經過他本人同意的。
他隻是不惜在這麼嚴肅的場合,發出一種不同的聲音,在暗示金庸“小氣”的時候,其實也表明了他自己的“小氣”,這麼多年還耿耿于懷。
但,這真的有什麼問題嗎?
如果你是一個正統的人,你可以說李澤厚的悼文有點不得體。但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有時候也會對這種坦誠感到由衷的敬佩——想一想,在這樣的場合,又有多少人刻意逢迎,說着言不由衷的話呢。
□ 張豐(媒體人)
編輯 王言虎 實習生 楊凱文 校對 郭利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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