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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糧站賣糧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7-22 18:19:55

文 | 厲劍童

上一個周末,回老家整理老宅子裡的雜物。在最東邊一間淩亂的屋子裡,靠牆根立着着一個糧囤引起了我特别的關注。這是一個直徑三米左右的圓形糧囤,用棉槐條子編制而成,囤子幫上的條子布滿了蟲子啃咬後留下的道道白沫,囤子通體呈半黑色,可見年歲已久了,很有一種滄桑感和曆史感。

80年代糧站賣糧(早年老家糧囤的那些事)1

站在陰暗潮濕的老房子裡,嗅着老屋獨有的濃重的黴味,時不時有成绺的灰冷不丁吧嗒一下落下在胳膊上,或者光顧到頭頂上,我感慨萬千。我眼睛久久注視着這個糧囤,心潮起伏跌宕,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這個老人一樣飽經滄桑的糧囤,刹那間勾起我很多的記憶,那些遠去的歲月,那曾經的生活畫面,播放電影一樣一一在眼前輪番上映——

囤子,作為有着農村生活經曆的人,尤其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過來的人,大概不會有人感到陌生。囤子,和鐵鍁鋤頭一樣,是那個時候農村人家院子裡最常見的生活用具。囤子裡盛裝的糧食無非是地瓜幹、玉米、高粱啥的,但在我的印象裡,囤子盛的最多的是地瓜幹。地瓜在農村有着特殊的意義,因為地瓜産量相對較高,是農村最主要的糧食作物之一,農家吃的最多的食物就是地瓜以及地瓜切成曬幹的地瓜幹。當然地瓜幹除了部分煮着熬着吃以外,絕大多數是用來推磨烙煎餅用。無論烙煎餅還是做飯都離不開地瓜、地瓜幹。因此在我老家,囤子又被簡稱為“地瓜幹子囤子”。

那還是生産隊時候,在農村,糧食都是統一按人口分配,叫分口糧,就是平均一口人分多少多少。為了便于儲存,防止放在屋裡生蟲黴爛,各家各戶分到的口糧大都放在囤子裡,囤子就是一個微型的糧倉。囤子就放在院子裡,底部用幾塊石頭或者磚頭墊起來,以免下雨天進水。那時家家戶戶都要有個囤子。人口多的人家用的是大囤子,人口少的人家用的是小一點的囤子。我家那時人口多,囤子也大。每年秋天刨地瓜的時候,生産隊統一分地瓜,我們推的推、挑的條,把地瓜運到家,或者運到要切了曬的地方,然後用鍘刀切了曬幹,再一提籃一提籃、一麻袋一麻袋地裝了運回家,放進囤子裡盛着,囤子的上邊立着一圈秫稭編的葦箔,在上邊蓋着麥稭稈編的苫子。有的年份不好,秋天連陰雨,地瓜幹淋了雨遲遲不幹,甚至黴變、黴爛,可也不舍得喂豬,用柴火上鍋烔幹放囤子裡,等夏天沒得吃的時候變着法子變成口中的食物,以填充無底洞一樣的肚皮。

囤子的功能和重要性不單單在于存放糧食,它甚至影響一個人的婚姻,影響家族種的延續和傳宗接代。那時候,農村說媳婦很不容易,即便小夥子再帥氣,再強壯,若沒有家底,要說上一門親那是難上加難。那時說媳婦驗親,女方到了男方家除了看屋裡有沒有大缸的麥子,再要看的就是院子裡糧囤的大小,盛了糧食沒有,盛了幾何。這是檢驗南方家是否有的吃、會不會過日子的重要标準。要是女方驗親的到了男方家,女方母親掀開蓋在囤子頂上的苫子一看囤子裡是癟空着,則說明這戶人家不會過日子,當家長的不會算計,沒吃沒喝的,女方嫁過去會受累,這門親事十之八九也就黃了。在我們村,聽老人說曾經發生過這麼一件事:有戶人家家裡很窮,口糧不夠吃的,囤子裡經常半空着。這年這戶人家說了一門媳婦,那媳婦長得那個俊十裡八村有名。要來驗親,可囤子裡剩的地瓜幹不多了,為了保證驗收通過,這戶人家就在囤子上動了歪心思,高弄虛作假的勾當,将囤子中間空出來,把僅剩的為數不多的地瓜幹堆放在周圍,看起來似乎囤子裡盛了不少,居然蒙混過關了。等新娘子過門之後,發現家裡缺吃少喝的,心裡生疑,把新郎官揪着耳朵提過來“一過堂”,這才明白上當了,可生米做成熟飯,隻好啞巴吃黃連,認命了。“一瓢地瓜幹換來一個俊媳婦”的故事還是傳開了。新媳婦很要強,沒用幾年,日子就趕上來了,後來成了村裡第一個萬元戶。現在村裡老輩人提起這事還都記得清清楚楚“那不就是誰誰誰他爺爺幹的好事”雲雲。這個又滑稽又可笑又讓人心酸的故事也就發生那個年代,現在年輕人聽來仿佛是天方夜譚。

地瓜幹存放在囤裡并非一勞永逸地吃到囤底朝天。開春時候要将囤裡的地瓜幹倒騰出來曬曬,透透氣,防止生蟲。要是存放不好,看似好好地一頁地瓜幹,裡面被一種叫“遊子”的小黑蟲啃了以後整頁地瓜幹都酥了,成了一地白面面,沒有了分量,更經不住吃了,烙煎餅烙不成個,白白糟蹋了金貴的糧食。我家那時人口雖多,可老的老小的小,分的糧食經常不夠吃的,那個貌似很大的糧囤總是早早地空了。每當這個時候,母親總變着法地做豆沫子,以盡可能節省幾頁地瓜幹,多拖延些時日。有一年,我和母親去大隊倉庫借地瓜幹子,借來的都是被“遊子”啃過一遍的地幹子。至今清楚地記得,每當糧囤開始幹癟的時候,常見父親蹲在一旁,一邊吧嗒吧嗒抽着嗆人的旱煙,一邊眼睛時不時瞅一眼糧囤,有時還重重歎一口氣。我那時不明白,不知道父親歎什麼氣,後來大了才知道父親是為一家八九張嘴的吃飯問題犯愁,才知道為什麼我每次大口大口吃煎餅父親卻埋頭喝稀飯的緣故了,才知道什麼叫做“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這句老話的含義。

那年月,那個時候,又有哪家家裡沒有囤子?家裡沒囤子幾乎就不叫一戶人家。我生在20世紀六十年代末,從小到大,睜眼閉眼看到的院子裡擺放的物件之一就有囤子。編制囤子的材料五七八門,有棉槐條子、蠟條、柳條等等,絕大多數編的是棉槐條子的。因為棉槐在那時候的農村溝頭地堰,路邊園旁,随處可見,是非常樸實生命力特别旺盛的一種植物,性質柔韌,特别是适合編簍子編筐子編囤子。編囤子不僅是一項力氣活,同時也是有一定技術含量的技術活,手笨腳笨的人是不容易學會的。所以,家裡有會編的還好說,沒有會的就得擺好酒菜請人編。

那時每年秋收秋種忙完了的時候,地裡活少了,人也有空閑了,我父親和大哥二哥他們便去地頭或山上割棉槐條子,然後立在牆根曬幹,曬幹之後再把這些條子運到水庫或池塘裡漚着,等春天閑下來的時候再把這些條子撈出來,晾個多半幹,這才用于編囤子編簍編筐。我小時候沒少幫着大人幹這事。我大嫂、大姐是編囤子編簍的好手,這些活自然落在她們身上,一編就要編好多天。囤子用來盛糧食,簍子用來盛蘋果。編囤子是大活累活,更是技術活。擰條子既需要力氣,又要注重技巧。條子得用小刀從中間劈開,那些毛毛刺一不留神就會被紮着。所以,一個春天下來,大嫂和姐姐編囤子的那雙手布滿繭子不說,手掌背上掌心裡總是傷痕累累。為了不耽誤春播,有時得點着燈,或者打着手電筒,白天黑夜連軸幹。我那時小,七八歲年紀,常在一旁幫着遞條子,或者蹲着看她們編,覺得那是很好玩的一件事。有幾回,自己逞能試探着編,一不小心手都被紮破了,眼睛差點戳傷。

要說農村夠吃的能填飽肚子那是改革開放以後的事了。那時包産到戶,莊戶人的積極性空前高漲,地裡出産的多了,餘糧也多了,院子裡的糧囤滿滿當當,溫飽問題逐漸解決了。國家對外貿易加深了,農副産品大量外銷,老百姓的生産。起初地瓜幹大量出口,後來幹脆地瓜也不用切了曬了,直接收下地瓜就賣。尤其是進入新世紀以來,生活條件越來越好,與改革開放前不可同日而語,農村人的飲食結構發生改變,煎餅已經不再是大多數人家的主食,也就無需儲存那麼多地瓜幹了,糧囤逐漸失去了其儲存糧食的功能,并最終被農戶淘汰,這些曾經立下過大功的糧囤不是拆了做了竈下的燒柴,就是被閑置,被冷落,任憑蟲子啃噬而自生自滅,以緻現即便農村絕大多數人家也已經很少見到它的蹤影了,退出了萬千農家小院,最終将徹底地退出了曆史舞台。

多少年來,是老家院子裡的那個曾經的糧囤儲存和供給了我們一家的主食,又是囤子裡那些質樸無言的一頁頁地瓜幹将我一口口、一天天喂養大,從牙牙學語的一個山裡娃,成長為一個人民教師、一名教師作家。糧囤,功不可沒,但它一如我們的父老鄉親從不邀功,從不浮誇,即便被遺棄在角落裡,無人理睬,它始終坦然地默默無語地打量着這個農家小院的變化,觀察、關注着農村的變化。從這個意義上說,囤子,既是社會和時代的産物,無疑又是山鄉曆史巨變的忠實見證。

寫下這些零散的文字的時候,我再一次凝望着手機照片裡老家的囤子,時光仿佛倒流,又回到了幾十年前八九口人一起下地勞作,一起圍着一張桌子吃飯,一起經曆生活的風風雨雨,品嘗生活的酸甜苦辣的難忘歲月,仿佛看到天堂裡的爺爺、父親、母親、大嫂、弟弟……他們音容笑貌,聽到他們開懷的笑或低聲的哭泣,心中覺得親人們并沒有走遠,日子仿佛就在昨天……物是人非,淚水禁不住潸然而下。我知道,這是懷舊的淚,是傷感的淚,更是開心的淚,幸福的淚。因為,囤子的閑置和消失,不正标志改革開放、鄉村振興結出的豐碩成果?不正顯示着社會的大踏步進步?

老屋的那個碩果僅存的“囤子”也許會和千千萬萬個囤子一樣被拆了燒掉,也許會無期限地擱置自生自滅。我清楚,這是它最終的宿命。“囤子”的故事也許到此結束了,但當下萬千鄉村農家美好生活的大幕正徐徐拉開、鄉村振興的大戲好戲正一波波精彩上演……

作者簡介:厲劍童,1968年生,山東五蓮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坐一回兒子的車》等個人作品集多種。小小說、寓言故事連年入選各類年選與年度排行榜,多篇作品被選作各地中、高考模拟試題、考試題。童話《小猴子栽樹》入選教育部科教版小學二年級《語文》課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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