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是個會意兼形聲字,《說文解字》認為:所謂思,即容也。彼此心裡相容,即為相思。
年少時的相思,熾熱而又藏不住。還記得那年放學路上的一次對視,就能讓人高興得一晚上睡不着。而後學着古人搖頭晃腦,念着“長相思,摧心肝”,引來室友一陣取笑。
人到中年後的相思,不再是穿越千山萬水一定要見到你,而是唯願你一切安好。傍晚時,收到你報平安的書信,眉間露出一絲欣喜,心裡想着:多情隻有春庭月。
昨夜星辰昨夜風,無論年少或是人到中年,唐詩裡的相思往往伴着明月,帶着一份非你不可的笃定。送上三首相思之作,你心裡那份對愛情的執着,或許他/她不知道,但明月清風會懂。
一:
《怨情》
美人卷珠簾,深坐颦蛾眉。
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小時候看電影《少年方世玉》,方世玉問母親為何會愛上父親這樣一個書呆子,一向潑辣的苗翠花便跟兒子說了這首詩。她說:那夜,你爹念它的時候,好帥。
李白不是唐代最懂愛情的詩人,但他是能把愛情寫得最傳神的詩人之一。美人卷起珠簾,她不說話,就那樣獨自坐着,任時間流轉。她眉間的那一抹皺,述說着相思。她哭了,沒有聲音,隻有那斑斑淚痕能證明心傷了。
恨嗎?大抵是恨的。恨自己放不下,還是恨對方遙遙不歸?沒人知道。有人說,李白這首詩是一幅畫,畫盡了古今相思女子的糾結和矛盾、相思與笃定。
當相思入了心,入了骨,便是無聲的。它随着呼吸一起,吞噬着癡情人所有的喜與樂。想抛開它,卻不知如何才能做到。李白用一曲無言的相思,成功塑造了一個癡心而又倔強的女性形象。在這首詩裡明月其實并沒有直接出現,但後世每每想起它,總覺得畫裡該有清風、該有明月,這是唐詩的隐意象。
二:
《無題》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隔座送鈎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
嗟餘聽鼓應官去,走馬蘭台類轉蓬。
賞析:你我的相遇是那麼美好,燦爛的星空下,一陣春風吹過,畫樓西側的兩個人兒,隻輕輕對視那麼一眼,就知道你是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人們都說犀牛角上的那抹白紋有靈性,如果是真的,那你我就算沒有無彩鳳雙翅,也應該能飛到一處吧!
李商隐是最會寫情詩的唐代詩人,人們都說這是因為他本身就重情。半生坎坷、牛李之争,讓他喘不過氣來,好在還有紅顔能懂他。隻是,有些感情注定隻能是匆匆而過,哪怕她隔着座位送來的酒,是那麼暖心暖胃。
李之儀說:“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但何為負卿?何為不負?在李商隐的愛情哲學裡,愛情從來就不是日日相守、夜夜相伴,甚至不需要一生相思。他要的笃定僅僅是那一夜星辰明月下的心有靈犀而已。愛過,就值得,這是“情詩聖手”的執着。誰又能說,他錯了呢?
三:
《月夜》
今夜鄜州月,閨中隻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幹。
世人都說,杜甫心裡隻裝着天下,不算是個好丈夫。是的,他把最大氣的筆觸給了蕭蕭而下的無邊落木,以及滾滾而來的長江水。哪怕是窗外的千秋雪,也能讓他唏噓感歎一番。唯有這跟了他多年的老妻,每每提到她,杜甫都少了幾分大氣,多了一絲愧疚。
公元756年的這個月夜裡,43歲的杜甫被禁于長安。明月終究還是擾了他的清夢,擡頭望望天,他相信妻也在想自己。
不懂事的兒女,或許正在問她:“娘為何一直望着長安方向?”她沒說話,任憑霧氣打濕了鬓發,任憑明月的清光照着雙臂。孩子們不懂,但杜甫懂。他在月下感歎:何時才能和你并肩在帷帳下,何時才能幫你把淚水擦幹。
中年人的愛情,總是藏得很深,旁人不知,卻還是騙不了自己。整首詩最美就是這個“寒”字,清輝玉臂寒,心疼、内疚、愁苦,都源于相思。杜甫的愛情是笃定當我想她的時候,她也一定在想我。對這一點,他深信不疑。
李白筆下的雖恨卻放不下,李商的星辰夜月,杜甫的鄜州月,唐詩裡的相思,是一曲柔腸下的笃定。3首作品,3種不同的執着,您更喜歡哪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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