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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季節的螃蟹好吃又便宜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1-24 22:47:06

又到了吃螃蟹的時節,無論是街邊小店、大型超市還是商業網站上,“大閘蟹”三個字都随處可見,甚至有人以為,吃大閘蟹是京城的飲食傳統之一,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在老北京的飲食經裡,幾乎看不到“大閘蟹”三個字,而他們每到秋季所吃的螃蟹,其實另有其物。

入秋嘗秋鮮,首選大螃蟹

四九城的老北京人在入秋後有“吃秋”和“嘗秋鮮”一說,認為這時新下來的蔬果河鮮最富于營養,應該抓住時機多吃一些。您别說,這種觀念還真與現代營養學講究的“吃應季食物有利健康”暗合——螃蟹屬于“嘗秋鮮”的首選食物之一。

秋風飒爽,霜重蟹肥,農曆七八月間,正是吃螃蟹的好時候。俗話說“七尖八團”,意思是農曆七月上市的是尖臍(公螃蟹),八月上市的是“團臍”(母螃蟹)。賣螃蟹的小販這時開始走街串巷,忙活起來,他們大多肩挑竹籠或席簍,頭戴草帽,腰圍短裙,走街串巷,高聲叫賣。螃蟹分河蟹和海蟹兩大類,北京農曆七八月主要面市的是河蟹,而北京人講究的是要吃活蟹,因其肉質細嫩,味道鮮美。著名民俗學家翁偶虹先生曾經記錄在農曆七月賣螃蟹者的吆喝聲:“約(這裡發“邀”音)螃蟹來,大螃蟹!尖臍的肥喽,約大螃蟹來!”八月吆喝的時候大約就是把“尖臍”改成“團臍”,其他的詞兒不變。翁偶虹先生幽默地說:“嗜酒者聞此貨聲,辄感持螯之趣”。

“持螯”的典故,出自南朝劉義慶的《世說新語》:“畢茂世雲: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可見古往今來,喝酒吃蟹,乃是人間至美之事。民俗學家陳鴻年先生晚年在《北平風物》一書中回憶自己年輕時吃螃蟹的日子,下筆可見快意:“逛完西郊著名的西山紅葉,進西直門,然後在西四牌樓一帶找個飯館,挑幾隻大螃蟹,三五知好,沽飲幾杯,真是‘剃頭的招牌——一樂也!’”

什麼季節的螃蟹好吃又便宜(夜讀曾經北蟹勝南蟹)1

▍西四牌樓一帶舊影,陳鴻年先生回憶,賞完西山紅葉,在西四牌樓一帶找個飯館,挑幾隻大螃蟹,三五知好,沽飲幾杯,是秋日一樂。

陳鴻年先生回憶,老北京吃螃蟹,有一整套“家夥事兒”:“飯館和像樣兒的人家都有此準備,它是木制的有三寸碟兒大,有三四分厚,一塊小木墩和一個小木錘子,有四寸多長,筷子粗的把兒,比大拇指肚大不多的一個小木錘子。”等蒸好的螃蟹熱氣騰騰地往餐桌上一端,揀一隻放在碟子裡,把蓋子一揭開,“嘿!真是滿黃兒頂蓋肥!沖這個黃兒,喝上白幹兒一壺,沒有問題”!而剩下的兩隻大螯、八隻橫行的腿,就要用到上面那套“家夥事兒了”:“一一地把它放在小木墩上,用小木槌錘碎了硬殼殼,蘸上姜汁兒醋,美極了!”

陳鴻年先生是個急性子,不喜歡用“家夥什兒”慢條斯理地吃螃蟹,覺得費勁,累的慌,喜歡一個人找個小館兒,來個“炒全蟹”,燙一斤花雕,大口地喝,大口地吃,才覺得痛快——不過在很多人眼裡,這種行為更類似于現如今到蒼蠅館自得其樂,而“講究者”往往會不屑一顧地說:“吃螃蟹,那還得上正陽樓啊!”

産蟹勝芳鎮,食蟹正陽樓

正陽樓飯莊的原址在前門外肉市,由山東人孫氏于清道光二十三年創辦,在清末民初的孫學仕手中發揚光大。孫學仕是北京商界的知名人士,曾任北京商會會長,交友甚廣,當時軍政界很多宴會都設在正陽樓,所以正陽樓是北京名噪一時的大飯館。

正陽樓的涮羊肉和山東風味菜都很有名,而最出名的是大螃蟹。每年一入秋,正陽樓就在菜單和菜牌上添上了“蒸大螃蟹”,秋天的螃蟹最是肥美,單有一綽号名喚“高粱紅”。而正陽樓的螃蟹則采購自天津附近著名的沼澤地勝芳鎮。清代學者夏仁虎在《舊京瑣記》中記載:“前門之正陽樓,蟹亦出名,蟹自勝芳來,先給正陽樓之挑選,始上市,故獨佳。”正陽樓派專人從漁民手中挑選活螃蟹(也有一說是漁民運到北京後,正陽樓在西河沿菜市趸貨),将選好的螃蟹裝在竹簍裡運回北京,先喂養兩天(據說要拿芝麻喂養),等螃蟹将胃中的雜物吐出,身上的異味減少後,再用清水洗過,然後讓小徒弟用細細的麻繩将螃蟹幾條腿和兩隻螯拴好,就放進大籠屜上火蒸熟。

什麼季節的螃蟹好吃又便宜(夜讀曾經北蟹勝南蟹)2

▍(宋)《荷蟹圖》

正陽樓賣螃蟹按個論價,根據月份不同,螃蟹的價格也不相同。比如農曆七月,肯定是尖臍的螃蟹貴,到了八月,團臍螃蟹就貴了。而正陽樓為了方便顧客吃螃蟹,也準備了工具,有小錘子、小木闆、小鑷子等等。而在佐料上,正陽樓也格外用心,吃螃蟹需用鮮姜、好米醋以祛寒和提味,正陽樓專門有特供的上好山西米醋和鮮姜末,調配好了,跟蒸得的螃蟹一起端上桌,供客人食用。

有名氣、食材好、配料佳、服務到位,可想而知其價格也必然不菲。作家周作人就曾經撰文回憶:“像正陽樓所揭示的勝芳大蟹,的确隻有官紳巨賈才吃得起,以前的教書匠人也隻能集資聚餐,偶爾去一次而已。”更多的人就像著名學者劉葉秋先生所雲:“正陽樓的螃蟹,個兒大黃滿,每個足有半斤,食客盈門,固不足怪,要是不為待客,自己上菜市,挑幾斤大螃蟹,回家擂姜點醋,飽啖一頓番,也不過花個塊兒八毛的,比上館子更痛快。”

老北京除了“勝芳大螃蟹”,還有“小有餘芳蟹肉燒麥”,也十分出名。“小有餘芳”是右安門附近一家名為“尺五莊”的村子的别名。這裡早在清代中期就以草木繁盛,流水淙淙、荷塘園囿、亭台樓榭,酷似美景江南而享譽京城。很多達官顯貴在此地營建花園别墅,文人學士也經常到此賞景、賦詩和遊玩。每年農曆的七月十五日放河燈之際,尺五莊的老百姓從河裡捕撈大量螃蟹,經過加工後,把蟹肉精心調制成燒麥肉餡,上鍋蒸熟。因為味道實在太好,吸引了很多遊客專程來此慕名品嘗。村民們抓住商機,制作經營這種食品。從此每年秋天,老北京人來尺五莊,吃着鮮美的蟹肉燒麥,觀賞鄉村的田園美景,成了野趣橫生、别具特色的“秋遊項目”。《北京竹枝詞》作者楊靜亭有詩賦雲:“小有餘芳七月中,新添佳味趁秋風。玉盤擎出堆如雪,皮薄還應蟹透紅。”

不過,與勝芳大螃蟹相似,随着小有餘芳蟹肉燒麥被京城富貴人家列為宴請賓朋的席上佳品,價格一路走高,後來大名鼎鼎的都一處燒麥館專門經營開發這一食品,就更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夠消費得起的了。

京城水網密,北蟹勝南蟹

郭德綱有一出相聲,說“秋高氣爽,正是河蟹肥的時候”,他買了二斤螃蟹,“拎着這五十多個螃蟹回家”,于謙說“您倒不怕當五分錢給花了”,在聽衆的一片笑聲裡,郭德綱美其名曰“棋子蟹”。這當然是一種調侃。不過棋子蟹沒有,老北京民間倒常吃“燈籠子小螃蟹”。這種螃蟹别看個頭小,烹調好了味道奇鮮。著名民俗學家金受申先生在《老北京的生活》一書中,就回憶了“燈籠子小螃蟹”的四種制作方法。

第一種是“醉蟹”,“以洗淨去泥小蟹(活蝦、蟹、螺、蛤去泥,皆在水中滴一二滴麻油,即可吐淨含泥,吃活坑魚,亦是此法),置于甕中,撒椒鹽五香料及白酒,一二日即可食……醉蟹佐酒,其美無比,尤以團臍更好。”不過這種醉蟹最好是自己在家制作,因為外面制售販賣的,“多吝不加酒,醉之意已無”;第二種是加于火鍋中,名為“紫蟹”,“以肥滿燈籠子剁去爪尖,揭去護臍,連蓋一刀中斷,置于火鍋中,其湯鮮美已極,惟最宜清湯”,而蟹味已入湯中,螃蟹本身不必再食;第三種吃法叫“炸紫蟹”,“舍間每旬有鐵門專送調味品之人,适于此時送香油至,即以将入火鍋中小蟹,入油炸食,味尤香醇,最耐咀嚼下酒”,不過這樣的料理方法有個缺點,那就是蟹黃易于外溢,後來嘗試以未經切為兩半之蟹油炸,則不再有蟹黃外溢之虞,“又試以炸過紫蟹重入火鍋,更添一層厚味了”;第四種方法為與鳜魚同蒸,兩鮮兼并,相得益彰。

老北京水網密布,很多地方都盛産螃蟹,而普通百姓吃螃蟹,除了購買之外,更多的是自己到池塘沼澤捕撈。那時從德勝門直通昌平縣的路上有無數的水澤淺沼,生活在附近的孩子們最會捉蟹。捉到之後,帶回家中,用清水泡洗幹淨,仰着放到用醋、酒、鹽、姜做成的調汁裡面,用個大蓋子蓋着,有兩個時辰,蟹肚子裡的水就吐幹淨了,腹内喝進了泡蟹的料物之漿,蟹肉與蟹黃自然也就有了料物之味。這時再把螃蟹放進籠屜中去蒸熟,然後蘸着有姜末的醬油、醋和香油吃,那味道比從市場上買的更加鮮美異常。還有一種做法,就是把小蟹洗淨,用食鹽在小壇罐中腌起,用泥巴封好壇罐口,放于陰涼處,冬月無論是饋送親友還是自家食用,都是上佳的食材。但食用時不是直接吃,而是熬白菜。白水煮白菜,快熟時,把腌制的小蟹用刀從中剁開,放入鍋内,開鍋即熟。“其菜中則有蟹油、蟹鹹、蟹香,味隽可人”。

其實在寫這篇文章時,筆者也陷入某種怅惘。雖然在北京生活了四十年,但“水網密布”四個字隻能在書中得見,所以從兒時起就從來沒見過本地産的河蟹,每吃河蟹就是南方所産的“大閘蟹”。後來讀清末民初學者徐珂所撰《清稗類鈔》:“團臍之黃,則北蟹軟而甜,若來自南者,硬而無味,遠不逮也。”方知百年前北蟹之名遠勝南蟹,便更生感慨:原來那些年跟綠水青山一起失去的,竟有那麼多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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