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場，一個滋味奇妙的地方

文/提秀蓮

五月，群山綿延，蒼翠馥郁。我們的車子在灰綢般的公路左繞右拐，大約拐了十八彎後，便在山谷台地上直直延展。路的一邊是白牆、紅瓦、翹角的村居，一邊是綠波随風向遠處滾動的長長的河塘。

這村居是鳳縣雙石鋪鎮陰灣村的馬場，因漢高祖劉邦曾經在這裡放養過戰馬而得名。這裡森林覆蓋率達90%，真正實現了“綠在村中，村在綠中”。山巒、綠樹、垂釣的人們一并倒映在綠水中，像一幅浸染了詩意的水墨丹青，給人心底平添了幾許靜谧。

現如今，村民們在鳳縣大力發展鄉村旅遊的倡導下，以為美食為主打，融合賞花、康養、垂釣、親子和地名文化等元素，打造出了這個特色旅遊打卡地。而“中國美麗休閑鄉村”“國家森林鄉村”“陝西省鄉村旅遊示範村“陝西省文明村．．．．．．”等衆多的國字頭和省字頭的名号，更是讓這個滋味奇妙的地方，芳名遠揚。它的美譽度和影響力，使得這裡一年四季遊人絡繹不絕。

目前，已經成型并各有特色的農家樂已有二十一戶。也許是山高樹綠的翠色暈染，也許是人間煙火的浸潤，村民們起的店名頗具仙俠風格。“追風客棧、骐骥宅院、飛霞山莊、白鶴農舍、溢香閣……”，瞄一眼店名，就能聯想到三绺白須、面色紅潤、儒冠長袍的仙俠大師騰雲駕霧、飛劍落花的情景，令人為之癫狂。而涼拌刺籠苞、油炝刺五加、闆栗燒雞公、香酥香椿莢、清炖“幹腳棒”……等以十五觀燈宴冠名的六十多個菜肴，更是将鮮蔬蛋肉細細調配，調料層層更叠。小小的廚房，巧婦們能烹饪出諸多農家美食“新貴”，這種成就感是不亞于金榜題名，福祿雙喜的。

我和幾個文友，在陽光正好，溫度适宜之時，走進桃杏簇擁，山花聯“營”、金黃條木栅欄圍起的“步景村居”農家小院，坐在一架翠綠的五味子藤旁, 說說笑笑地等候一桌佳肴，而内心也在慢慢升騰一份甜美的鄉愁。

不知誰喊了一句：“山前一樹椿，美味鈎我心。”是啊，喜食香椿是山裡人的一種古老嗜好，這份情結與生俱來，早已深入骨髓。每每春至，馬場的巧婦們将一簇簇紫紅肥嫩、光亮油潤的椿芽掰下樹，做出一道道美食：涼調香椿、香椿炒雞蛋、腌香椿、香椿面。醇香的味道，讓人一品就口齒生津。

中國人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馬場，背靠青山，有極其豐富的食材,在傳統吃法的基礎上大膽嘗試,不知誰突發奇想，一遍遍調試蛋液與澱粉的比例及勾芡的稀稠、油溫的熱度，炸出了金黃酥脆的香椿芽。為留住遊客的心，巧婦們紛紛開動腦筋各顯其能。你家端出油炸白蒿，涼拌花椒芽、清蒸槐花，我家就端出過油薄荷葉，油潑麻子葉、油炸臭蘇（鳳縣人稱“臭老漢”）。由此，馬場人也在時令山菽中，找到了一種在唇齒之間涵養精神的生活方式。　

每年我都會約三朋四友在馬場農家樂聚餐一次，當那酥香酥香的油炸香椿剛一上桌，我便會丢掉斯文，迫不及待将一枝枝香椿芽，送入嘴裡。香椿入口，慢慢一咬，頓時滿口異香從齒縫中竄入肺腑，好像每個肺泡裡都充盈了椿芽的香味。而白蒿、槐花、薄荷葉、麻子葉經調料裹挾，不同的酥香更是愉悅着味蕾，内心的快樂無法形容。不過，花椒芽、薄荷葉、麻子葉、臭蘇都是時令野菜的異己分子，風格獨行且不俗。竊以為，吃多了，自己就有了一身薄荷味，行起事來也有點八大山人的癫狂。

紅燒雞公是馬場農家的經典菜品，别看它名字普普通通，實則是低調奢華有内涵。紅燒土雞時，農家佐以黨歸、天麻、幹豆角、冬瓜、闆栗及山藥，一出鍋，還未食，視覺、嗅覺已深深淪陷了。你隻要吃一次，就會從此念念不忘，且有百吃不厭，走火入魔之感。

我父親在世時，有一句口頭禅：“天上的龍肉，地下的驢肉。”自七年前，我到馬場吃了紅燒土雞後，每每他提說口頭禅時，我總是更正說：“天上的龍肉，地下的雞肉。”而一旦再去馬場，總會喊道：先來一盤紅燒土雞，再來兩盤炸椒芽、炸薄荷葉。

如果說紅燒土雞是我的心心念念，那麼清炖“幹腳棒”（豬腿臘肉）足以虜獲所有人的味蕾。每每貴客臨門，村民把臘月用精鹽、鳳椒、茴香、八角、桂皮等香料腌制和風幹的“幹腳棒”，用紅炭火烤焦幹皮刮掉洗淨，切塊放入鐵鍋，和着蔥、姜、蒜、鳳椒、幹辣椒、幹豆角、木耳、黃花等輔料，用農家柴火竈的文火細焖到爛軟。僅質濃色白的湯汁就可吃得從頭頂暖到腳心，五髒六腑都通泰。若夾一塊爛軟的臘肉，放入口中細細嚼，肉中的鹹、辣、麻彙成一種特别香味溢滿口中，讓人回味無窮。可以說，這傳統的吃法，有祖先的智慧，家族的秘密，食客的領悟，每一道美味無不是用心烹調，代代傳承。

吃清炖“幹腳棒”時，往往食量會猛增。雙手捧着熱乎乎的清炖“幹腳棒”，在輕輕咬、慢慢嚼中，滿口生香，真真感覺萬事都逍遙。要不然，鳳縣的清炖“幹腳棒”也不會申報成“非遺”傳承下來。鳳縣的許多食攤上、酒店裡的食單，不會紛紛首推清炖“幹腳棒”，來鳳縣的食客們也不會喊叫“不吃‘幹腳棒’，白白跑一趟！”

“嗨，嗨！六碟酥香，八盤醇濃，美食上桌了。”大家看巧玲妹妹從農家廚房，端出一盤油炸花椒芽雀躍起來，我即刻拉回思想的野馬，開始讓味蕾充盈起來。這桌美餐，從氣質清雅的時令山野菜到油滋滋的臘肉臘腸，可謂海納“百味”。每品食一口，留在舌尖上的，留在味蕾上的，都在内心轉化成是人間的風雅、清歡、豁達與睿智，讓你固守一份鄉情和感動。

馬場，這個山重水複，綠意盎然的小山村，用奇妙滋味令人鐘情依戀。

作者簡介：

現為陝西省作協會員，寶雞市作協理事，鳳縣作協主席。散文、詩歌在中省市縣各類征文中多次獲獎，并在《中國文藝報》《中國紀檢監察報》《中國财經報》《中國攝影報》《延河》《西北信息報》《寶雞日報》《隴南日報》等副刊發表散文（詩歌）逾千篇。出版散文集《鳳凰之鄉随想錄》，為縣委縣政命名的“第三批有突出貢獻拔尖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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