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3日,甘肅民勤縣薛百鎮上新村呂家莊農民裴愛民收到了出版社彙來的1萬元稿酬。
從少女時代起,裴愛民就喜歡“寫字”“畫畫”,她把自己喜歡的一切用文字寫下來。早些年,她先在紙條上、學生的練習本上寫,後來又寫在微博上。
2020年,華中師範大學出版社年輕編輯張華偶然刷到一個名叫“田鼠大嬸”的微博。當年秋天,張華來到裴愛民家向她約稿。今年9月10日,華中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了裴愛民的《田鼠大嬸的日記》。這本20萬字的日記中,還有她用蠟筆畫的44張插圖。
“老陳家的媳婦寫書了”
“我就是個真真切切種莊稼的女人,我喜歡我的莊稼,苞谷麥子土豆,我熱愛我的土地。”這是《田鼠大嬸的日記》封面上的話。
出版社要裴愛民的照片,她沒有現成的,就站在幹活的玉米地頭,自拍了一張。頭巾是沙漠裡的女子出門必備,防日頭,防風沙。
28年前,裴愛民嫁到呂家莊。丈夫陳興民發現,新婚妻子愛讀書,竈火邊、床上、桌子上,放着她讀的書。莊稼人進城,一年三五趟,别人進商場,裴愛民逛書店。
裴愛民的寫作生涯,在生兒育女幹農活中,中斷了幾年。
2003年,女兒上了幼兒園,裴愛民重新開始寫文章。她把孩子們的練習本撕成一張一張的,帶在身上,再帶半截鉛筆,幹活時看到自己喜歡的東西就寫下來。裴愛民不知寫過多少張這樣的小紙條,“反正喜歡的就寫下來。”
2020年10月20日,在張華來到呂家莊向裴愛民約稿之前,裴愛民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能出書,“大作家才能出書哩,我一個隻念了初中的農民咋能出?”
《田鼠大嬸的日記》出版後,莊子裡的人很是驚訝:“老陳家的媳婦竟然寫書了,還真是大門背後關着的秀才!”
“大嬸,您寫得真好”
20萬字的《田鼠大嬸的日記》,記錄的基本都是呂家莊的人和事。
她寫苜蓿花、胡麻花。她寫蝴蝶、牆根下蟋蟀唧唧叫。她寫春天的沙塵暴,寫在風沙裡種小麥的人。她寫夏天澆水、薅草,秋天掰玉米、摘辣椒。她寫莊子裡小貓睡覺,寫冬天的羊群,寫男人們喝酒,寫女人們年關前叽叽喳喳去鎮上添置床單被套。她寫莊子裡的女人,甚至還寫了一個系列。大西北的風物人情在她的筆下生動、新鮮,冒着熱騰騰的大漠氣息。
呂家莊的人們跟着節氣種莊稼,裴愛民的書也按“打春”“立夏”“秋風”“冬至”四季來編排。書中的365篇短文,全部選自她近兩年來在微博上發過的文字。
2011年,莊子邊上的農場來了大學生種試驗田。那時,裴愛民家裡還養着兩頭驢。裴愛民随公公婆婆牽着驢去農場幹活,一個人一天能掙15元。
休息時,裴愛民掏出紙條和鉛筆,坐在地頭寫了起來。“大嬸,您寫得真好!”學生們圍上來讀。
得知面前這個牽着毛驢來打工的大嬸一直在寫作,一個叫張玉新的學生對她說:“嬸子,我給你手機上下載一個微博吧,你想寫啥,可以發到微博上,不光可以保存下來,在網上還會碰到好多和你一樣喜歡文字的人。”
裴愛民用“田鼠大嬸”作為自己的微博筆名。從此,她像讀書時寫日記一樣,每天寫。
一開始,沒有粉絲,沒有評論,裴愛民也不在意,就當是省了從小紙條謄抄到本子上的麻煩。
裴愛民微博開通3年後的一天,她寫道:“我們種的莊稼生了蟲子。”一個山東人關注了她,留言說:“我們這裡的莊稼也生蟲子了。”這句話,讓裴愛民高興了好幾天。
莊子上的女人問她,“粉絲”能幹個啥?能炒着吃嗎?裴愛民說:“我也不知道‘粉絲’能幹嘛,但是多了粉絲我就高興,我寫的東西有人看,有人喜歡了!”
裴愛民筆下的呂家莊,即使是繁重的勞作,即是使大風卷起漫天黃沙的惡劣環境,也總是那麼美,那麼暖。有粉絲在她的微博下評論:讀您的文章,不累,很舒服。
有人問裴愛民,“你寫的是想象中的莊子,還是莊子本來的樣子?”她說,“莊子上的人,平常為個地埂寸土不讓;為誰先澆水争争吵吵;甚至為個小雞娃,女人們吵得臉紅脖子粗。可是一旦莊子上有個紅白事兒,大家都齊心協力去幫忙,沒有一點點私心,也沒有一點點積怨。我常常很感動,平常那麼點小矛盾算個啥呢?”
7月底,一場大冰雹打壞了正在抽穗的玉米,今年玉米棒子比去年小了一半。“我們明年肯定還會種,不會因為今年莊稼沒種好,明年就不種地了。”裴愛民說。
“我喜歡讀你的文章”
看裴愛民文字的人,有的是像她這樣喜歡寫作的,也有的是從農村進了城的,在她的文字中尋找故鄉曾經的模樣。
2014年,海南的一位老奶奶給裴愛民寄來她兒子用過的電腦,“我喜歡讀你的文章,你用電腦寫方便!”
聽說出版《田鼠大嬸的日記》出版社花了錢,裴愛民心裡又急又不安,“那是花了國家的錢哩!”
編輯張華也急。她說去了一趟呂家莊,那裡的人們在那樣樂觀地生存着,很是感動。她就想着一定要把大嬸的書賣好,讓更多的人知道大嬸,讓大嬸幫莊子裡多賣點他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東西。張華聯系圖書推送平台,請平台宣傳一下大嬸的書,對方問:“哪個知道田鼠大嬸?爆點在哪裡?”
“出這本書,是賺不到錢的,但是一位西北種地的農民,堅持讀書寫作,很受感動。”華中師範大學出版社社長周揮輝說,是因為感動而去通過給她出書來鼓勵她,“農村現代化沒有這樣的農民現代化,那是不可能的。”
書已出版,生活繼續。驚蟄下铧犁地,鋪地膜,種麥子,種玉米,種土豆。清明茄子立夏瓜,趕着立夏把瓜菜種子播下。護苗,補苗,一至忙到夏至。到了夏至,地裡的活就是薅草、澆水。一立秋,裴愛民更忙了,因為地裡莊稼都要收回來。
這些天,裴愛民正緊張地和莊子上的人搶收玉米和辣椒。不然,霜下來,就會被凍壞了。
裴愛民筆下的西北鄉村
在平常的某一天,她寫莊上的一對夫妻:
喜歡老林兩口子,勤勞,和睦。老林開車,桃香坐車,每天早出晚歸,成雙成對。
老林是男人,種莊稼有主見,幹活肯下力。桃香是女人,性格溫和,不多言語,聽話,老漢說啥就是啥。作為莊稼人,這都是好品質。
當個農民,有老婆孩子,有十來畝地,有個大莊子,隻要不怕苦,踏實肯幹,櫃裡有米面,兩口子不拌嘴,這就是好日子呀!
種個秋白菜,她的筆端下是踏實:
趁着清晨的涼風,趁着新澆的濕地,扛着鐵鍬,拎着筐,人們都來種秋白菜。
葵花已經結籽,苞谷正在揚花,夏天快要過去,立秋已姗姗而來。
我喜歡這樣誠實的生活,熱愛土地、辛勤勞動,我們跟着節氣種植莊稼,我們的心是踏實的。
(圖片為裴愛民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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