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已然是春天，而充滿美好生機的三月三上巳節也飄然而至，縱使多數國人因故不便遊春而姑且通過網路神遊一番，但同時也不妨藉由文字回望一下上巳佳節的來龍去脈。

緣起：先秦

上巳節具體源自何時已不可考，目前可知在2500年前的春秋已非常流行，但當時還沒有固定在三月三日，就确定在巳日，但沒正式使用“上巳”之名。

彼時，最主要民俗自然就是春浴了，即“祓禊”（fú xì）。祓即祓除疾病，清潔身心。禊為修整、淨身，又有驅除災厄意。

《韓詩》曰：三月桃花水之時，鄭國之俗，三月上巳，于溱洧兩水之上，執蘭招魂續魄，拂除不祥。

蔡邕《章句》曰:“陽氣和暖,鲔魚時至,将取以薦寝廟,故因是乘舟禊于名川也。”

新春迎來，正是清潔身體，洗去不祥的大好時機。

《論語》：“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這是孔夫子和曾皙等先賢的共同神往。

第二大習俗就是約會：

《周禮·地官·媒氏》：“中春之月，令會男女。于是時也，奔者不禁。司男女之無夫家者而會之。”

其中的“奔”便是指男女于戶外各自約會，這甚至是各地官方要履行的一項“政治任務”，因為在古人看來，春情萌動，萬物勃發，而天人合一，故鼓勵男歡女愛也是順應天時的理當做法。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有了約會婚姻，便可誕下了子嗣，生民得以繁衍。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而《禮記》也倡導婚姻應該順天應人地在春天締結，充滿了希望。

古人重視祭祀，也在三月三日這天祭管理婚姻和生育之神——高禖。高禖為何人衆說紛纭，通說女娲，尚有簡狄、伏羲、句芒等說法。餘倒以為“句芒”說最為合理，句芒名重，是伏羲氏的輔佐神，鳥身人面，乘兩龍，是傳說中的木神、春神，掌管草木的生長。可見敬天法祖極為必要。

句芒

雅正：漢魏六朝

青春洋溢的上巳在漢朝被定為官方假日，至曹魏時最終确定為三月三日，并為男女舉辦狂歡節，假期中談情說愛并不違反道德規範，甚至野合也都被默許。高禖祠在京師城南樹立，依舊被官民重視和敬仰。漢武帝晚年得子，更立高禖祠，表示感恩和敬重，“故立石為主，祀以太牢”。

《晉書》有雲：“晉中朝公卿以下至于庶人，皆禊於洛水之側。……懷帝亦會天泉池，賦詩。”祓禊，濱水洗浴之後的文人還要有一場盛大、歡樂的聚會，最有名的就當屬永和九年王羲之等人的“蘭亭之會”了，文人們曲水流觞，吟詠唱和，極大地提高了上巳的品位。

是日，“少長群賢”凡四十一人在會稽山陰集會，是時有二十六人得詩三十七首，後輯為《蘭亭詩》。王羲之為序。

羲之以特選鼠鬚筆和蠶繭紙書寫，先勾聚會盛況，描述環境——“茂林脩竹、清流激湍”，“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之後筆鋒突變，格調轉悲，歎息人生苦短，然并不宣揚“及時行樂”，而斥莊子“一死生、齊彭殇”之論。語言流暢，通俗自然，骈散自如，竟蓋過了衆人的詩，堪稱曆代名篇。

有趣的是《蘭亭集序》共計324字，凡重複字都各不相同，其中21個“之”字，各具風韻，皆無雷同。羲之酒醒之後，過幾天又把原文重寫了好多本，但終不如前……

蘭亭集序

繁盛：唐朝

盛唐氣象，上巳更是皇室和百姓共慶的美好節日。上巳的獨特優勢在于，和上元（正月十五）相比天氣更溫暖，和花朝（二月十二）相比花海更多彩，和清明相比氛圍更活潑，故備受喜愛。杜甫《麗人行》開篇就說：“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李白最佩服的大詩人崔颢還有《上巳》詩：

巳日帝城春，傾都祓禊晨。

停車須傍水，奏樂要驚塵。

弱柳障行騎，浮橋擁看人。

猶言日尚早，更向九龍津。

可見，上巳節在唐朝已然成為各階層各年齡的盛大狂歡。由于時令相近，上巳也和寒食、清明有了融合的迹象，但并不影響各自獨立存在。

上巳又走出國門，普及到日本、朝鮮、琉球，且形成各有特色的地方習俗。比如日本上巳被叫做じょうし，屬“五節句”之一的“桃の節句”，亦是“雛祭り”，即女兒節。一些神社也有曲水流觞的雅事。朝鮮人上巳踏青，吃杜鵑花煎，一種時令性很強的甜煎米餅，想來入口之後一定是芬芳滿腹啊！

朝鮮杜鵑花煎

中興：新生

崖山戰後，中國遇到了極大苦難，而上巳節也難逃消歇之厄運。雖則大明光複，但在程朱理學籠罩下禮教甚嚴，男女老少祓禊聚會則被朝廷認為是有傷風化而勒令禁止。上巳節漸漸被淡忘，鎖在了記憶中……

但，青春和自由是抵擋不了的。最近一二十年，一些熱衷漢服、喜歡國學的人又倡導複興上巳節，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漸次有中興之态，他們呼上巳是“新情人節”。

在濟南，當局更是每年三月三當天在千佛山舉辦大型男女相親會，為單身市民提供結交的平台，這真是有些遠紹古人，開啟新生的意味。

在廣西，苗族、土家族、黎族、壯族等都在這一天舉行盛大的活動。“三月三”是壯族、侗族、苗族等的傳統歌唱節日，廣西省政府也因勢利導，宣布自2014年起将三月三日設為地方性法定假日，全省放假兩天。

在河南，新鄭選擇上巳祭祖，成為了鄭州官民一年一度的頭等大事。每到節日，“車如流水馬如龍”……

廣西三月三 圖片來源：央廣網

上巳節，三月三，我們許下一個共同的願望吧！

部分參考書目：《禮記》《蘭亭集》《後漢書*禮儀志上》《晉書*禮志下》《夢梁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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