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原文】
《水調歌頭》北宋·蘇轼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绮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别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婵娟。
【精華賞析】
關于蘇轼這首詞的主題,主要有兩方面,第一,抒發中秋感慨,表達中秋祝願,這首詞也成為了中秋詩詞經典中的經典。第二,就是表達兄弟之間的手足親情。
這首《水調歌頭》中秋詞作于熙甯九年(1076)八月十五日,這一年,蘇轼正在密州知州任上。中秋佳節的晚上,蘇轼揮筆寫下了吟詠中秋的千古名作。在這首詞前面還加了一行小序:“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子由,就是弟弟蘇轍的字。蘇轼在這首詞的序言中說“作此篇,兼懷子由”,明确表達了對弟弟的思念和關切之情。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詞一開篇就頗具蘇東坡式的豪邁。中秋是一年中明月最美好的時光,豈可輕易辜負!蘇轼劈頭一問,其實已蘊含着對自然天道的質疑:明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照耀着宇宙天地的呢?沒有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蘇轼不善飲酒,可是面對着宇宙的玄妙,他也忍不住對酒當歌,把酒問月:他仰望着自古以來就高懸夜空的明月,穿越時空隧道與古人思接千載。世間人事在發生着滄桑巨變,可是永恒不變的明月卻依然充滿睿智地凝望着人間的陵谷變遷。
既然是“把酒問青天”,接下來筆鋒自然一轉來到了天上:“不知天上宮阙,今夕是何年。”人間已經滄海桑田,那麼天上現在是何年何月何日了呢?“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這是整首詞當中最有“仙氣”的幾句。
随着蘇轼的情緒抒發,我們仿佛能夠看到高台上翩翩玉立的蘇轼,寬袍長袖随着秋風輕輕揚起,好像是一位随時都能禦風而行的神仙真人。
蘇轼在詞中所寫到“天上宮阙”其實象征着另外一種生活方式,那就是遠離人間俗世,歸隐田園山林的悠然。在他的詞中,“天上”和“人間”實際是代表着出世和入世的矛盾糾結。
入世固然艱難,可是想要出世卻更難吧?無法毅然決然地抽身而退,和萬丈紅塵潇灑地說再見。那麼,還是安心回到人間來吧。“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如果說,詞的上片是借中秋夜月引發天上人間的聯想與出世入世的矛盾,那麼下片則轉入了對弟弟的綿綿思念:“轉朱閣,低绮戶,照無眠。”月亮從高空漸漸西移,轉過朱紅色的高閣,又低低地斜挂在雕花的窗棂上,靜靜地照耀着那個一夜無眠的人——蘇轼。
寫這首《水調歌頭》的時候,蘇轼和蘇轍分開已經長達六年。有離别就會有離恨,“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别時圓。”為什麼每次月圓之時我們都不能團聚,都隻能分隔兩地,遙寄相思呢?詞人先是懷疑月亮無情:人間還充滿着離别的苦痛,它卻自顧自地團圓完滿。可是再一轉念,他又否定了這一份質疑:“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月亮其實也是有情有義的,對人間每天上演的悲歡離合也是懷着深切同情的,月亮的陰晴圓缺不正象征着人間的悲歡離合嗎?
既然連月亮都不能常常圓滿,那麼親人之間的離别也就不要太過傷感了吧?“此事古難全”再一次體現出蘇東坡式的豁達心胸。從現實的困境中超脫出來,在曆史的時空流轉中洞察人生哲理,曆史有興衰輪回,月亮有陰晴圓缺,人生當然也不可能事事如意。不沉溺于暫時的困境,而用樂觀的心态來化解悲恸才是真正的超脫。
既然自古以來就沒有完美無缺的事物,那麼“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婵娟”,隻要他和蘇轍兄弟能夠永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能夠永遠生活在一輪明月之下,永遠彼此給對方以最大的安慰和最大的精神支持,這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一首飽含蘇轼對弟弟思念、牽挂之情的《水調歌頭》,就在這個特别的中秋月夜橫空出世。
【知識點·速讀】
1、宋代人過中秋節,最重要的一道程序就是飲美酒。富貴之家自然不必說,“玳筵羅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是中秋之夜必不可少的節目,即便是貧寒之家,也要“解衣市酒,勉強迎歡,不肯虛度此夜。”(《夢粱錄》)每年中秋節前幾天,都城汴京的各大酒店就開始重新裝飾門面,張燈結彩,花團錦簇;到中秋當天,酒店裡賞月的最佳座位早就被搶訂一空,“市人争飲,至午未間,家家無酒”,(《東京夢華錄》)一直要喝到各大酒樓的酒壇子都底朝天為止。
2、在古人的心目中,中秋就是一個道教氛圍特别濃厚的節日。傳說月亮中有嫦娥仙子,她居住的宮殿就叫“廣寒宮”。有一個關于唐玄宗遊月宮的傳說特别流行:唐代有一個很有名的道士葉靜能邀請唐玄宗一起遨遊月宮,臨行之前,還特意請唐玄宗穿上保暖的裘衣,但即便穿得厚厚的,到了月亮上以後因為“寒凜特異”,唐玄宗還是冷得直哆嗦,嚷嚷着受不了了。道士便拿出一粒火龍丹請唐玄宗服下,唐玄宗這才勉強支撐着到了廣寒宮。
3、在蘇轼寫下這阕《水調歌頭》之後不久,蘇轍罷齊州任進京述職,蘇轼改知徐州。熙甯十年(1077)二月,蘇轼一家人來到山東鄄城一帶,蘇轍專程從汴京趕來迎接他。分别七年之後,兄弟倆終于再度聚首。蘇轍陪着哥哥,一直将他送到徐州任上,又在徐州逗留了一百多天。這次重逢,蘇轍特意在徐州陪着哥哥度過了一個中秋節,分别七年能夠在月圓之時攜手賞月,這對聚少離多的兄弟倆來說真是一種難得的奢侈。
第二天,蘇轍再次揮淚告别,登舟而去。而這一回離别,兄弟倆還将經曆更加險惡的風波。因為就在兩年後,也就是元豐二年(1079),蘇轼突然被誣陷為寫詩譏刺新法、诽謗朝廷,七月被捕入京,這就是差點讓蘇轼送命的文字獄“烏台詩案”,弟弟蘇轍當然也被無辜牽連遭遇貶谪。
近二十年後,紹聖四年(1097),蘇轼被貶海南儋州,蘇轍被貶廣東雷州,五月十一日,蘇轼緊趕慢趕,終于在藤州(今屬廣西)趕上了貶途中的弟弟,陪同弟弟到達雷州,短暫逗留幾天後,再渡海赴儋州。這一年,蘇轼已是六十二歲,蘇轍也已年近六十,這一次短暫的相聚竟然成了兄弟倆這一生中最後的訣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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