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華錄》中,歐陽旭還沒有出場,就坐實了渣男的人設。高中探花之後,他派德叔千裡奔赴趕回錢塘,找到在江邊開茶坊的趙盼兒,索要送給趙盼兒的定情之物同心佩,并且想用80兩金子扯平趙盼兒三年來供養他讀書的愧疚。歐陽旭是渣男,德叔不是,德叔是渣下面的灰,他的壞他的龌龊他的勢力比歐陽旭過猶不及。如果悔婚是受歐陽旭的指使,主人一闊他先變個臉給别人看也沒什麼好說,但是他對趙盼兒的人身攻擊和羞辱則讓人出離憤怒。
臨了,這個惡奴還不無得意在趙盼兒的傷口上撒上一把海鹽,說他家主人已經被朝中大臣高觀察史相中,馬上就要和他的女兒高慧成親。
所謂的相中,就是盛行于宋的榜下捉婿。有宋一朝徹底打破階層固化的門閥制度,科舉取士成了統治階級面向社會選拔優秀管理人才最重要的途徑。大權在握的權貴們為了鞏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和更長遠的家族利益,他們不約而同打起來京城參加科考的考生的主意,提前準備有的放矢,在放榜之日鉚足勁開啟榜下捉婿秒殺拼手速的模式。
“自東華門至期集所,豪家貴邸,競列彩幕,縱觀其有少年未有家室者,亦往往于此擇婿焉。”看到了吧,東華門外,涼棚彩幕鱗次栉比,身強力壯的家丁,翹首以盼管家,隻等新科進士走完面聖、注冊的程序,在回寓所必經的路上,倒計時開搶。除了當朝京官權貴,還有東京開封的富商也加入榜下捉婿的行列,目的自然有了錢還要有權,富貴傍身鮮花着錦烈火烹油。
這一大宋獨有的社會現象讓重視禮儀的司馬光很不齒:“一朝雲路果然登,姓名高等呼先輩。室中若未結姻親,自有佳人求匹配。”但是,你諷刺你的,我搶我的貴婿,兩不相幹。這些被搶來的女婿,有許多和歐陽旭一樣在家鄉有了婚約的人,但是為了唾手可得的富貴,為了日後在仕途上平步青雲有人幫襯,他們和歐陽旭一樣選擇隐瞞,釀成和趙盼兒一樣的人間悲劇。
《夢華錄》中的歐陽旭屢試不中,流落錢塘走投無路,被出身官宦因為父親獲罪沒入樂籍而後脫籍從良的趙盼兒救起,趙盼兒開茶坊掙錢養活歐陽旭,鼓勵他再接再厲參加三年之後的科考。三年的朝夕相處,兩個年輕人相愛了,歐陽旭把祖傳的同心佩送給趙盼兒,并且口頭約為婚姻。
臨近科考,趙盼兒送給歐陽旭一首歌:我在這裡等着你回來,等着你會來把那花兒戴。歐陽旭鄭重其事承諾:“等我回來。我這次高中,一定三媒六證把你娶進門。”等來等去,趙盼兒等來是寂寞和失望。不甘心三年的付出和深情就這麼被白白辜負,她決定到東京開封去找歐陽旭問個明白。
新科探花歐陽旭的日子并不好過,他心裡很清楚他和對方的關系不過是互相利用,沒有感情沒有尊重,不能自主不能拒絕,向無辜的小獸,在權力的角逐場被圍觀和圍獵。
如果歐陽旭的故事是虛構的,那麼典籍中真實曆史的記載,無不透着寒門學子的無奈,甚至荒唐。宋人筆記記載福建考生經過數次科考,終于金榜題名。剛從東華門出來就被幾個莽漢架空身體塞進車子中,到了一處大院,又被推到一個書房裡。不一會,一個媒人推門而入,問他仙籍貫何處,貴庚幾何,有無婚配?這位考生拿起筆寫了一首詩:讀盡文書一百擔,老來方着一青衫。媒人卻問餘年紀,四十年前三十三。如果這段故事讓那位因為說麻城普通話的教授講,他一定會在講台上跳起來,然後拍着大腿喊:我的那個天呐。
雖然是非虛構但這個故事感覺誇張的有些離譜。如果不是這位考生有執念,他完全沒有必要七十三歲還要參加進士考試,針對屢試不中的儒生,大宋從建國之初就出台一個名為“特奏名”救濟制度,這項制度一直堅持到宋朝滅亡。公元970年,宋太祖下诏,将包括五代在内參加科考15次以上,年滿50周歲的儒生奏報上來,由吏部組織加試恩科,通過考試的老儒生除第一名參照正常科舉第五名标準授官,其它考生賜本科出身安排在各級部門任閑職,從此衣食無憂有了養老的去處。這一恩科考試從此形成制度,旨在照顧那些除了考試什麼不都會的儒生。
榜下捉來的女婿,如果家中有了變故,老丈人們會選擇肥水不流外人田。馮京是宋仁宗皇佑元年的狀元,并且人家是連中三元,妥妥的學霸,完全不存在臨場發揮有失水準的問題。宰相富弼把大女兒嫁給了馮京,可是成婚不久,大女兒不幸病故,富弼當機立斷,把小女兒又嫁給馮京。對于他來說不管誰嫁狀元郎,他都是老丈人。還有一位劉烨,考試前娶了趙尚書的大女兒,考上狀元後妻子病故,趙尚書要把二女兒嫁給小劉。因為身份和娶人家大女兒時有了雲泥之别,小劉硬起腰杆堅決不同意,除非把趙家最小的女兒嫁給他。趙家不想讓這顆勝利果實被别人摘走,隻好順着小劉的意意思把小女兒嫁給他。資深丈母娘很生氣,說想不通吃薄餅哪有從下邊揭的道理?愛嫁不嫁,小劉有大好的前程,還會缺少顔如玉、美嬌娘?
進士及第是稀缺資源,不捉不搶不參加秒殺就會成為别人家的資源。但像歐陽旭這樣将渣進行到底的讀書人并不是很多,就是有,也未必能碰到趙盼兒不認輸不服輸的苦主。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拿了我的給我立即馬上還回來。
參考資料:《宋人轶事彙編》丁傳靖中華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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